第六十二章 指鹿为马
良久,云妨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她搭上凌珠珠的脉搏,微微颔首,平静道:“死了。”又抬头,问棠海月:“走吗?”船也在这儿,她们正好可以离开。棠海月不语,望了眼面上搭着层层湿布的凌珠珠,又往身后望了一眼。不得不,她是有些不舍的。她轻呼出一口气,终是颔首:“走吧。”可这话音方落,一阵风却猛地刮来。风声将歇,棠海月却见一人竟跑到了她们面前——是周倩雯。周倩雯皱着两弯眉,似乎早已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以也不话,只盯了地上躺着的凌珠珠一眼。忽地,她猛地伸,竟将凌珠珠面上那层层湿布一把摘了下来。咚一声,扔到了水中。湿布摘下,露出凌珠珠一张带着水珠而又苍白痛苦的脸。“你做什么!”云妨大惊。周倩雯却猛地扬了扬中佩剑,直喝道:“别话!官兵一会就来了!”云妨与棠海月面面相觑。叮一声。周倩雯拔出雪亮的剑,不假思索的向凌珠珠这胸口刺去。血漫上剑刃,又汩汩淌到地上的杂草上。云妨却只望着周倩雯中这把剑,不语。果不其然,浩浩荡荡的队伍很快包围了这里。领头的自然是官府的人,孙乐童刀伤未愈,绑着绷带也赶了过来。县官一身便服,急匆匆地赶来,神情紧张。站在他身边的凌老爷冷汗连连,显然比他还要紧张得多。而在这群官兵背后,是他们那群去到凌家守丧的人。棠海月眯眼一瞧,见得江海平等人也都来了。她不由得向周倩雯瞥了一眼,淡淡问:“你报的官?”周倩雯头也不回地:“放心,不会有事。”“珠珠!”凌老爷远远地一见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凌珠珠时,登时三魂吓掉了七魄,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吓昏了过去。他颤颤巍巍地跑来,扑通一声倒在凌珠珠身边,拼了老命地去叫她,她却也丝毫反应也无!凌老爷这才惊觉,凌珠珠已然去了。“你这妖女!还我女儿!”凌老爷面露凶光,从地上爬起来,便要狠狠去掐棠海月的脖子。可他这方一站起来,自个儿这脖子却是一凉。周倩雯已将那把剑架在了凌老爷颈上。“凌老爷。”周倩雯冷声叫了他一声后,便没了下文,可这把阴寒的剑却已叫凌老爷不敢再动。县官一见得这架势,登时怒发冲冠——当着他的面儿竟敢如此放肆,究竟有没有将他这县太爷放在眼里!?反了他们的!“你在做什么!快将剑放下!”县官粗声喝道:“你再不放下剑,我便叫人开弓,将你们乱箭射死!”“呵!”周倩雯不以为意,白眼翻上了天,嗤笑道,“我就是给你十个脑袋,你也不敢放箭。”她这狂傲的态度气得县官一张脸涨得通红,心下怒火烧得更旺。“周倩雯,我知道你——你别以为你是京城来的,就可以这样无法无天!你今个儿杀害凌珠珠,一样得按律法处——”周倩雯直将截了他的话:“你可知我上这把剑是什么来历?”县官一噎,看向了她中这把剑。没什么特别的啊“这是圣上赐的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你一县官,又算得了什么!”县官登时瞠目结舌,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她中这一柄剑,心下竟有些发怵。倒还是凌老爷先反应了过来。他双眉倒竖,瞪着周倩雯便粗声质问道:“你这红口白牙地一,拿着一把破铁,就称是尚方宝剑,当我们是三岁孩童吗!”周倩雯紧紧捏着这剑柄,眼眸中早已烧着熊熊烈火。她恨不能一剑将这人给砍了!可她不能。因为她中这一柄诚然是假的。真的那一把早就丢了。“我这是就是!不信你大可去问皇上,问他是否有赐过我一柄尚方宝剑!”这一话,便直落到了凌老爷的套里了。“好啊,那咱们便将这柄剑送往京城去验验,看看你究竟有没有权力决定我女儿的生死!”最后这几个字几乎是他咬着牙硬出口的。其实他并不知道这把剑的真假,如此一,不过是想先将这把剑这挪开。没了这把剑,这群人便没了庇护。他便可要棠海月为凌珠珠偿命!即便到时验明了这把剑是真的又如何?那时棠海月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周倩雯向来是个神经大条的人,若这把剑是真的,她只怕就同意了。可握着这把假剑,她到底也心慌,一咬牙,恨恨道:“我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这死老头烦不烦?”“你!”凌老爷怒目而视,待要话间,却听得一阵巴掌声传了来。“好,好!哈哈,凌老爷很睿智!”西门歌鼓着掌,噙着笑意,从人群中走了来。他含笑瞧了凌老爷一眼,略为赞赏的点了点头:“很好啊,凌老爷有求真精神,不俗,可是嘛,这将剑送往京城去验,是否太过麻烦了?”凌老爷不话。他先前去拜见县官的时候,是见过这位侯爷的。那时西门歌也是这副嘻笑的形容,可就他阅人无数的经验,他清楚,这是个城府极深的主儿。西门歌摸了摸下巴,微微笑着:“要不这样,让本侯爷来验验?”着话,他也不等周倩雯与凌老爷同意,便径自伸,要躲过周倩雯中的剑。周倩雯哪里敢依?她猛地往后一收,谁知西门歌的却更快,叮一声,他曲起指,在剑身上弹了一记。周倩雯只觉虎口发麻,握不住剑了。西门歌疾眼快,赶忙将剑接了下来。“嗯,让我瞅瞅。”西门歌煞有其事的打量着这柄剑。周倩雯暗暗心惊,偷偷向棠海月使了个眼色,让她见势不对,赶紧乘船离开。谁知,西门歌却哈的一笑,道:“这分明就是真的嘛!有什么假不假的?”凌老爷面容苍白如纸。西门歌都开口了,那这把剑定然是真的了,可,若这把剑是真的,那凌珠珠的公道又该去哪里讨?!凌老爷攥紧了拳头,硬着头皮:“侯爷,我觉得这事兹事体大,是否应该”“应该什么?”西门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你是不信?那”西门歌腕一翻,竟将这把剑又架在了凌老爷颈上。“要不凌老爷试试看?”凌老爷登时冷汗直流,心头暴跳如雷。“、人不敢,不敢”他双腿发颤,险些要栽倒下去。这位侯爷不同于周倩雯。若是将才周倩雯拿着剑架在他颈上时,他料想这姑娘多半是吓唬吓唬他,可这位荒唐的侯爷,他却很难担保他会做出什么来!西门歌也瞧出凌老爷的害怕了来,嘿地一笑,竟以这剑身,轻轻拍了拍凌老爷的肩。“不要怕嘛,我又不吃人。”“是、是。”“既然如此,那便收拾收拾回家吧。”西门歌打了一个哈欠,“哎呀,我也困了。”着话,他收了这柄剑,向周倩雯扔了过去。他朝着周倩雯一笑,笑容讳莫若深。“收好了,这柄剑可金贵。”他又笑了两声,负着,摇摇头,大步离去。外头看热闹的人虽站得远,听不真切他们的话,却也明白,凌珠珠已死,而凌老爷么,屁都不能放一个。如是一来,皆大欢喜。围观的不免大声叫好:“为民除害咯!为民除害咯!”更有甚者,喊的是:“恶人自有天收!”这些话喊得凌老爷脸色愈发苍白。他扶起凌珠珠冰凉的尸首,硬着头皮,离开了这儿。县官也没落得什么好,带着大批人马也走了。棠海月几人反倒是最后走的。周倩雯仿佛被抽光了周身气力一般的,瘫坐在了地上,好半天了,脸色依旧发白。她盯着中这一把“尚方宝剑”。乖乖,方才西门歌是真没认出来,还是有意帮着她指鹿为马?“周姑娘,你何以会来?”周倩雯抬眼,见棠海月正定定地瞧着自己。按计划来,其实棠海月是打算为李福报了仇便离开这儿的,会有这么一出,诚然出乎她所料。周倩雯却是一笑,摇摇头:“还不是有人不想你走。”她着话,往方才那人群望了一眼过去,似乎是在找江海平的踪影。“这人明明关心得要死,这会又不来卖个乖。”棠海月心头约莫猜到是江海平去找的周倩雯了。她顺着周倩雯的目光望过去,没见着江海平的人影,却蓦地见着了另一人。孙乐童竟还没走,笔直地站在那儿,定定地望着棠海月这一干人等。棠海月一愣,继而微微一笑。他仍然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形容,仿佛也没看到棠海月这一笑一般的,跟个木桩子似的钉在那儿。半晌,他垂眼,终是离开了。周倩雯没注意到这一幕,直缓缓从地上站了起身。“唉,人都是麻的。欸,东文,扶我一把。”她喊了老半天,也不见东文来扶。她一看过去,却见东文仍愣神着,不由得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东文这才回神,“哦,没,没什么。”他垂眼,掩饰了过去。可这一颗心仍旧是难以安定下来。他没法子告诉周倩雯,他收到了千翎给他寄来的信。他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的,不可思议,又叫他不由得不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