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君心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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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也无怪得周倩雯幸灾乐祸。今个儿横穿出来这么一桩子事,不仅大大出乎江海平的所料,而事情结果,也叫他很是哀愁。这日他从丧葬上回来,便将自个儿关在了房门中——闭门思过。可这思了没多久,还是忍不住,派人将周倩雯给请了过来。周倩雯早料到他会来找自己,乐乐呵呵的就去了,在江府笑了他一通之后,又颠颠地跑往平月戏团,帮着江少爷跑腿了。她也是个不爱绕弯子的人,一见着棠海月,便直接将簪子给放到了桌上。“喏,他又托我给你带来了。”棠海月睨着桌上那支明月簪子,心下微沉。按理她是不收的,可眼下横插出了丧葬那事,她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周倩雯见她不开口,只当她要拒绝,忙皱着一张脸劝道:“哎哟我的姑奶奶,他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要是不收,我只怕又得受累来回跑了。”棠海月莞尔一笑。周倩雯接着劝道:“再者了,他现今已经是放弃了——将簪子交付给我的时候,我一直问他,要不要我帮着带什么话?他想了很久,不知道什么。”她着,指了指桌上这簪子:“也就是这么一支簪子了,你当作临别礼物收了吧。”棠海月听她这通絮絮叨叨的,不由得莞尔,抬将那簪子拿了起来,轻轻晃悠了下。继而斜斜睨了周倩雯一眼,含笑道:“那收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周倩雯一乐:“那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好保管,别再这么不上心了。”棠海月会意一笑,知她这是在责怪自己先前将簪子随意给了冬梅把玩一事了。“是,是,我啊,这回将它好好供起来,日日拜三拜。”棠海月打趣着,上还掖着袖子,细细将簪子擦拭了一番,继而如珠如宝地将簪子揣进了怀里。周倩雯乐不可支,心道她真是看人一看一个准儿,棠海月果真与她秉性相投。思及此,她心下也略宽,为着她之后想的话也更加宽心。“既然你都看着我面子上答应这些事了,要不,再看着我的面子,再答应一样事?”棠海月笑骂:“你面子是有多大?”骂完了又正经的问她,究竟为着什么事。周倩雯这当口竟然扭捏起来,清了清嗓子,还向棠海月使了个眼色。“为着什么事你心里不清楚吗?嗯,你还记得你先前来找我们,劝我们做什么?”“做什么?”棠海月一脸茫然。“欸!那你还记得你和江海平头一遭来东方戏院里找我们,为着什么事?”“为着什么?”棠海月微笑反问。其实她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是明白了,周倩雯这是想通了,真愿意来他们戏团唱戏了。只不过她也好奇,先前这人可是块顽石,不好动的。周倩雯见她仍不明白,脸一板,心下老大的不快活——这种事她怎好出口?也不是不好出口,而是她之前也没过。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早前也都是别人上赶着挖他们的,哪有他们自个儿去找戏团子的?棠海月见她急了,当下也不再逗她,轻拍了拍她的,问她:“怎么想通的?”周倩雯白了她一眼,笑骂道:“我没想通,是被江海平那子通的。”一来她本也没个一定要去的地方,这几年来不过四处漂泊,寻找千翎,二来她到得此地来,诚然觉得与江海平棠海月志趣相投,也乐意同他们多呆。至于三来,其实是东文不愿意走。这个闷葫芦平时不吭声不作气的,也没表现出对这里有多喜爱,如今周倩雯提议要走时,这人竟一口回绝了!态度还极其地强硬,直撂下话来:“你们执意要走,便自己走吧。”周倩雯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主儿,眼见得东文态度这般强硬,她也不愿几人就此分家,于是便也将离开的想法作罢了。而后东武出来做和事佬,几经辗转,才从东文这人嘴里探出一点真心话来。东文,他感觉千翎定在此处。“既然想通了要留在这儿,便安心留下吧。”棠海月嫣然一笑,跟着又打趣了一句:“你们既是大佛,我们也将尽力做个大庙的。”周倩雯含笑白了她一眼,末了便同她商量着他们三人搬进来的事了。棠海月素指瞧着圆桌,寻思着一事。她既答应了赵文三人要将他们的家眷照顾妥当,自然也不能失信于人,如今只云妨给他们各家送了些钱去,只怕也不算得什么照顾。她又看了眼周倩雯。周倩雯三人若真是直接搬进戏团里头来的话,那也未免有些拥挤了。“你想什么呢?”周倩雯拿在她面前挥了挥。棠海月微笑:“我寻思着给你们买个大宅子,将你们供起来。”“嘁。”周倩雯笑着翻了一个白眼。她想着棠海月自然会有她的打算,便也不再多问,当下便起身要走了,临走前又想到一事。“欸,话,我这几日大概就要去回了江海平的话——我不去找他,他也得找我去问情况的。你呢?有话托我带给他吗?”棠海月眼眸微微一沉。什么呢?其实也没什么好的,多了只怕他又多想。棠海月微笑摇了摇头。“行吧。”周倩雯挑眉,大步出了门去。她走后,棠海月这才从怀中拿出那支簪子来。银簪亮极,光亮的身子上没有一点污秽。她忽地想到,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去买到银簪?难不成是专程去的首饰铺?正寻思着,江青泥却从门外走了来。他瞥见她中的银簪,不由得微微挑眉,问道:“平弟送的?”“你吓我一跳。”棠海月笑嗔了一句。江青泥坐到她身边,悠然道:“这两日他一直把自己闷在屋里头,是闭门思过。”着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棠海月一眼,“思的这个过,大概就是你了。”棠海月嬉笑着凑上前一些,揶揄道:“怎么?吃醋了?”接着便幽幽一叹,望着这银簪,故意道:“老实,其实我觉得吧,这簪子挺好看的。”江青泥也向这簪子望去,“嗯,我也觉得。”“就这样?”江青泥哑然失笑,带了几分打趣意味地瞧着她:“难道你喜欢的,我要非讨厌吗?”棠海月直接耍了个无赖,笑嘻嘻地问他:“那我是不是你喜欢的?”江青泥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言语大胆,此时也不意外,只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他:“你喜欢的,都不错,所以我也喜欢。”所以四舍五入就是,她喜欢的,他都喜欢?棠海月还没寻思过来这个理儿,便又脱口道:“我倒是挺喜欢你的。”这回江青泥接口很快:“嗯,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棠海月忍俊不禁,含笑睨着他,道:“可我大概也会喜欢别人。”江青泥微笑:“这是人之常情的事。”“这样豁达?”棠海月失笑,倒有几分意外。虽这人活一世,真能一生一世只爱一人的,那大抵也是稀少。但,每一双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还是希望天长地久的。此时该当些浪漫话时,他却冷不丁的这般直白,她心头不免得想着这人怎么清心寡欲得像是个和尚,半点所谓的占有欲都没有。想着,她又含笑睨了眼江青泥,问他:“那么你呢?”他也做好了心头存几个姑娘的念头?江青泥微笑,坦然道:“我心如磐石,无转移。”棠海月听得却是一怔,略微失神。这话合该听起来就是句哄人的情话,可由这么一个人出来,竟叫她一时间深信不疑。她忍不住轻笑一声,问他:“当真?”江青泥颔首:“当真。”“那,拉钩。”棠海月伸出指。江青泥盯着她如玉般的尾指,哑然失笑,揶揄道:“怎么恁地幼稚了?”“快点!”棠海月催了一声,便抓起他的,将他的尾指同自个儿的勾在一块,正二百八地拉了一个勾。她嘴里还念念有词:“拉钩上吊一百年!得了,盖章!”二人大拇指相碰。江青泥望着她,而她望着二人印在一块的大拇指。他摇头笑她:“想不到棠老板也有这般幼稚的时候。”他又瞧了眼自己收回来的大拇指,“还拉着我一块幼稚。”棠海月眯眼一乐,白了他一眼,又道:“我还得烦劳你去陪陪另一位幼稚的人。”江青泥微微挑眉,当下也知道是谁了。这另一位幼稚的人,便是江海平了。棠海月道:“今个儿你多呆一会,我将这账目核对了,将江海平的份额分了,劳您呢,给他带回去。”她该托周倩雯带去的,可,将才她不是没想到这一遭吗?如今让江青泥赶上了,她也没想要刻意避讳这事。江青泥倒也没什么可拒绝的理由。他默了默,忽地一笑,问道:“你当真要我带去?”“怎么?”江青泥煞有其事的道:“你竟不怕他同我打起来?”棠海月忍俊不禁,心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有幽默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