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公道?多少罪恶假汝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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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这正着话,李来一脸苦大仇深地跑了进来。“哎哟,嫂子,那孙捕快又来了。”棠海月这太阳穴又突突地跳了起来。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天天来。孙乐童是每日准时准点地来平月戏团报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棠海月又雇佣了他。眼下这孙乐童一如既往的黑着一张脸从门外走了来。棠海月也是一如既往地堆起了真诚而虚假的笑容。“孙捕快,您又来了。赵阳轩在他自个儿房里刻木头呢,你去找他吧。”孙乐童沉下脸,扫了一眼棠海月,竟道:“他不在。”棠海月一愣。赵阳轩这人向来死心眼又踏实,既答应了她要刻一套祥瑞班全员的木像,便整日废寝忘食地都在雕刻,没有丝毫怠慢。孙乐童又道:“我在房中等了一刻钟,他没回来,想来不会是去如厕了。”不待棠海月开口,他又道:“戏团上下我也找过了,没见到他。”他眉头深锁,下了结论:“我只怕是出了什么事。”而这事,多半还是跟赵文几人有关的。毕竟眼下这谣言传得厉害,攻击赵阳轩的话总未消停,他会日日跑来平月戏团,也是预防着这会生出什么事端。没成想,还是出了。孙乐童这话音方落,李旺便从外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口中嚷着:“大事不好了!”而这大事,自然是有关赵阳轩的了。原来是有闹事的去将赵文三人的坟给挖了,他们作恶多端,不能葬在那个坐北朝南的方位。又如是一块风水宝地上葬了三个恶人的尸首,必定会坏了县里的风水。于是乎,大家聚集一团,齐齐去挖了赵文三人的坟。赵阳轩与钱娘子一得知这个消息,便急匆匆地赶了去。而今李旺会晓得这事,还是因为有人回来传信,赵阳轩快被打死了。棠海月听罢怒不可遏,猛一拍桌,霍然站起:“疯了吗!要去挖坟鞭尸何不去挖那罪魁祸首凌珠珠的?”孙乐童听罢虽是同样恼怒,然仍旧不能认可棠海月这话。他蹙眉,沉声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这种事。”棠海月接口反问他:“无论如何,也都不可以打架斗殴,滥用私刑,对吗?”孙乐童一噎,继而又点头,坚定立场:“对!”棠海月嘴角微扬,笑容略带嘲弄:“可你也知道,买凶杀人的是凌珠珠,不是吗?”“是。”“你也知道,官府最终没能惩治她,是吗?”“是,但那是因为没有证据”“不管因为什么,结果,是犯事者逃了。是私刑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不是吗?”孙乐童沉默下来。棠海月轻声问他:“所以,我也很疑惑,这次的事竟然没有对你一直信奉的教条产生任何冲击。”孙乐童眼眸中神色复杂,并不似以往那般对棠海月感到费解与恼怒。他是在试图站在她的立场上去理解认可她的想法。可他失败了。“这世上,有青天白日,也有阴暗黑夜。如果,对付歹人的法子是变成下一个歹人,那么这世上也就无所谓光明了。”“可这世上本也无所谓光明。”棠海月垂眼,不愿与他多加争论,只加快了脚步,随李旺疾步向赵文三人的墓前去了。孙乐童也急忙跟上。等他们赶到赵文三人坟前时,便见证了极其惨烈的一面。围观的人早已围成了一个圈,远远地看着闹热。赵文三人的坟早被挖了出来,三人棺椁被仍在地上,三具半腐烂的尸首大剌剌地暴露在阳光下。钱娘子抱着其中一具尸首大哭。那约莫便是她的相公钱五了。她背上满是污泥,后背破烂,隐约能看着里头血肉。青丝早已披散下来,乱乱糟糟的,夹杂了不少的残叶。她似乎是哭喊了许久了,此时话像是扯着嗓子的叫嚷,叫人直觉她嗓子已让她喊裂了。他们对待女子尚且如此,更莫是对赵阳轩这个男儿了。更何况,他还是个瘸子。他们团团围住了赵阳轩,拳脚不歇,狠狠地往他身上砸去。赵阳轩如同困兽一般,哪里挣脱得了?他胡乱抵抗着这从四面八方击来的拳脚,口中叫着:“你们这些恶人!挖坟鞭尸!天道好轮回,你们定不会有好下场!”诅咒这种事,其实只能印证出自己的无能。“呵!恶人?谁有你兄长恶?”“他们生前绑架杀人,死后还坏我们县里风水!”“他该千刀万剐!你是他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无数拳脚相加,渐渐迷离了人的眼。棠海月见得此景,登时怒火攻心。“你别——”孙乐童忙想拉住她的腕,谁知却被她猛地一拂。这回她是半句话也不想同孙乐童的了。她几步冲上前,一把抓起地上一块石头,奋力向那群人砸去,怒吼道:“你们再敢打他一下试试!”接着那话的,便是数不清的石头。那群人也被砸懵了,个个嗷呜乱叫,纷纷转过头来。有人是认得她的。“棠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们是在帮你叔子讨回公道。”这话得酸溜溜的,分明是有意讥讽。“讨你妹个头!公道?多少罪恶,假汝之名!”棠海月看向了赵阳轩——他此时缩成了一团,满身伤痕,叫人不忍再看。她向赵阳轩走去。那群人便迅速排成了一线,拦住了她的去路。“你这是何意啊?你未必不认识这人是谁?”“人哪会不认识他啊?还巴巴地请他去自己戏团子做工!”“我看啊,分明就是一伙的!”“啪!”棠海月不同他们废话,扬便给了她面对的那人一巴掌。那人脸颊登时红肿起来,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棠海月厉声喝道:“再敢胡八道一句,我将你舌头割下来下酒吃!”“你他娘的!”那人气得面红脖子粗,扬起便要向棠海月打来。其余人也纷纷撸起袖子,作势要将打赵阳轩的架势,都架到棠海月这儿来。哗啦一声。孙乐童抽出亮刀,扬声喝道:“都给我住!”住?这种场面下,哪里能住得了?也不知是这谁先动的,乱战就这么开始了。棠海月这身摆在那儿的,会怕他们几个杂碎?几拳挥过去,响亮的接了招。孙乐童见势不对,也急忙冲了上前。这次,他拉了个偏架,帮着棠海月制住了那几个杂碎。棠海月趁便是一脚踹向其中一人下身,冷声喝道:“你敢挖坟,就不担心你们家祖宗的坟都被挖个顶朝天?”接着刷拉一声,抽出那人腰带,三两下功夫,将那群人的腕绑在了一块。而她拉着这腰带末端,奋力一带,那几人便猛地往前一扑,险些栽倒在地上。她刚要动,孙乐童便沉声喝道:“不得动!”那几个杂碎以为孙乐童到底也是向着他们的,赶忙叫嚷着:“孙捕快救命哇!快将这恶婆娘带回官府去!”棠海月这当口忍不住了,抬腿踹向那人膝盖。那人咚一声,双膝撞在地上。因着他们几人此时绑在一块,一人跪下去,这群人也跟着跪了下去。爬都爬不起来。棠海月冷声:“恶?论恶谁恶得过你们?挖人坟这种下三滥的事都做得出!”“冤枉!是他兄长这种下三滥的人,占了这块风水宝地,要坏我们县里风水!死了都要膈应我们!”“放屁!哪个人的这是块风水宝地?叫他出来给我!”这个人自然是叫不出来的。即便是那人真晓得了此事,此时也不敢站出来话了。孙乐童被他们吵得头疼,双拳攥紧,沉声道:“都闭嘴!随我回衙门!”棠海月也不再纠缠,几步上前,便要去扶重伤在地的赵阳轩。赵阳轩鼻青脸肿,此时亦不愿直视棠海月的视线,见得她来,便侧开身子,想自己撑着胳膊站起来。孙乐童视线寻来,蹙眉,语气和缓了些:“你们也随我一同去衙门。”“凭什么?”棠海月反问。赵阳轩却虚弱的:“好”挨打的这位主儿都好了,棠海月也只得随去了。她上前想扶起赵阳轩,可他这会子大抵是觉得没脸见她,什么也不要她扶,自个儿撑着残躯,在地上爬了老半天,怎么也爬不起来。赵阳轩疼,可疼得时候也不出声。他分明站不起来,也非要固执地硬撑。忽地,有一只有力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上一提。赵阳轩借着这人的艰难站定,顺着这,看到了孙乐童的脸,艰难地了句:“多谢。”“嗯。”孙乐童也不多什么,嗯了一声,扶着他向衙门去了。棠海月扯着这腰带的末端,将那一行人也拖着往衙门去——这不知道的,还道是她是衙门的人,跟着孙乐童来执法来了。钱娘子缩在一边,只觉得孙乐童是将自己给忘了,登时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眼见得他们走远了,她这才抱着她亡夫的尸首大哭。一面哭,一面还听着有人议论着:“你瞅瞅,这恶人都死了,还不让我们清净,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