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老鼠儿子会打洞
夕阳将人的影子拉长。棠海月从江青泥中接过赵阳轩,继而步步向那群纷扰的人走去。赵阳轩听得这些吵嚷,心头苦涩又复杂。他向棠海月望了一眼过去,似乎是有千言万语想,可到得这时,却半个字也不出口。棠海月这时候却还有心思同他笑:“赵阳轩,你知道‘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意思吗?”这话意思赵阳轩自然是知道的。可他只抿了抿嘴角,答非所问:“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棠海月淡淡一笑,不再言语。那人群种有人见得她来,纷纷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盯着棠海月与赵阳轩。他们压低了声音,纷纷着:“那女人来了。”可却没一个敢真指着她鼻子骂的。棠海月渐渐走着,面上笑容也渐渐消散干净。她不笑时,明艳的面容上却有一派不怒自威的架势。她平视着眼前众生,视线又仿佛远远高于他们。她看向这群人,又仿佛谁也入不了她的眼。她一步步走来,却没一人敢拦,相反,似乎是她身上长满了刺一般的,她走近,他们便自觉让开。如此一来,眼下这情形竟成了他们让道在两边,夹道欢迎她的形容!有人忍不住叫嚷道:“你竟还有脸回来!”棠海月已走到门口,使了个眼色给李来。李来赶忙上前来扶住赵阳轩。她耳听得有人骂得这一句,冷声反问:“这里是我的戏团,我凭什么不敢回来?”她声音虽不算太高,却自有一派压破气势。原本吵嚷的人群骤然死寂一片,似乎是在思索着这个问题。棠海月也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扔下这话后,便随着李来进了戏团中。她一走,人群又再次沸腾起来,像是她来时给众人点了穴道,走时又悄无声息地给他们解了一般的。他们一闹,周倩雯便又拔剑。拔完了剑,便也跟着回了戏团。嘭一声,大门紧闭。这出闹剧似乎随着这剧烈的关门声,暂且告一段落了。而平月戏团隔壁的这一家店铺中,泥瓦匠几人早已看了半天的戏了。泥瓦匠弄不明白,这事怎么就闹成这样了“欸,大少爷?”泥瓦匠是认得江青泥的,眼下见得他来,不由得一愣。江青泥不语,走进了店铺来,环视一周,淡淡道:“不作工吗?”这一群人眼下都围在门口,方才伸长了脑袋往外看热闹。眼下江青泥这么不轻不重地一,众人立刻回过神来,忙各司其职起来。偏偏这泥瓦匠是个多嘴的,巴巴地凑上前去,心问江青泥:“大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啊?”江青泥向来也平和,听得这话,侧眼看了他一眼,反问:“你觉得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啊。”泥瓦匠挠了挠头,“这几天我就听得他们传咳咳,传棠老板不好的话,但我觉得这事玄乎,棠老板这人挺和善的,怎么会是这种人?”木匠也凑过来,多嘴:“他们的跟真的一样,可也没啥实证,我都觉得奇。他们还相邀着要去挖赵文的墓。”江青泥问道:“你们在哪儿听来的?”“我们那弄堂里,他们老在那儿传。”江青泥眼眸微沉。又是在弄堂。“唉,不过出了这事,想必最难受的还是棠老板了。”泥瓦匠叹声道:“前儿个,我江二少爷有了个女娃娃这事,她还黯然神伤呢,眼下又”“你什么?”江青泥看向他,面上不辨喜怒。泥瓦匠不知怎的,却心头一谎,忙咳了一声,道:“我,江二少爷有了个女娃娃。”“不,后一句。”“棠老板黯然神伤。”江青泥不语了。泥瓦匠却冷汗连连。江青泥望向了他们还未打通的墙壁。目光似乎是要穿破这墙壁,看到平月戏团中去。棠海月这厢,一进这戏团,便让李来扶住赵阳轩,几人一同回房去了。一时间,平月戏团上下的人,都聚集在狭的一间房中。李来扶着赵阳轩上床躺着,大夫给他把脉治伤。棠海月坐到桌前,先给自个儿倒了杯茶水来喝。云妨似乎等了她许久,此时上下打量了她一通,微微颔首,道:“不错,没受伤。”像是在夸她。周倩雯看了眼赵阳轩,亦赶忙拉住棠海月的皓腕,焦急地问道:“之后是什么个情况?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棠海月疲惫,摆了摆。天大的事,且先让她喝口茶再吧。她这不开口,云妨便替她下去了:“还能怎的?无非是有人幕后捣鬼,撺掇着一群骷髅来恶心人罢了。”棠海月搁下了茶杯,饶有兴致的看着云妨。果然,云妨已经去查了。云妨接着下去:“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都是从十间弄堂传出来的。”周倩雯蹙眉:“弄堂?那是个什么地方?”“十间,是条街的名字,那里住着许多下苦力的人。他们没事就聚集在弄堂里侃大山。”云妨着话,向棠海月看了一眼过去:“这次,大山侃到你这儿来了。”棠海月嘴角微微一扬,眼帘一垂,望进茶水中的自己。“当真是无意识的?”云妨道:“其中有一人,叫凌平。”“姓凌?”“早先在凌家作工,凌长盛赏识他,给他换了个名儿,他是自家人。”云妨顿了一顿,幽幽续道:“只不过嘛,后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惹得凌长盛大为不快,将他赶出了府,的是永不叙用。”棠海月嘻嘻一笑,转动着中茶杯,慢慢悠悠地:“啧啧,周瑜打黄盖的故事怎么来着?”也不知是不是棠海月这副懒散的情绪逗乐了云妨,她竟低眼,轻笑了一声。“只不过人家可不傻,这事从始至终都能摘得干干净净的。这不,去挖坟的人里头,只有一群卒子,哪有他?”这同样是简单的话,这二人能对答如流,得兴起,周倩雯却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她忙问道:“等等!这是何意啊?这关凌老爷什么事啊?”棠海月与云妨相视一笑。立在一旁听了半天的东文此时倒也理清楚了,听得周倩雯发问,便言简意赅地同她解释了一番。“也就是,这场所谓的舆论风波,其实是有人刻意引导的。幕后这人,便是凌老爷。”棠海月单撑着半张脸,微微偏头,望向一旁的镜子。镜子中,他们各人面上神情不一。云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形容——她向来如是,年纪,却好像早已出世一般的。周倩雯神情焦急万分,一副火烧了眉毛的样子。东文面容冷漠,眼眸平静也无神。他淡淡陈述着:“什么所谓的事实真相,也是他们刻意传出来的,目的只怕也是想要棠老板身败名裂,为自己的女儿报仇了。”“什么!”周倩雯大惊,猛地一拍桌,喝道:“岂有此理!果真是有其女必有其——呸!不对,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她着话,一把抢过桌上放着的尚方宝剑,霍然起身。“挖坟掘尸看来也都是他在幕后操纵!实在是!”周倩雯咬牙,大步向门外冲去。瞧她那架势,似乎便是要拿着尚方宝剑去将凌老爷给宰了。东文猜中她心思,冷不丁地:“假的。”“什么假的?”周倩雯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弄懵了。东文目光落在那柄剑上,续道:“剑是假的。”周倩雯大骇,定睛一瞧——这不就是那柄她用来杀凌珠珠的假剑吗?“真的在我那儿。”东文面不改色:“自打上次你弄丢了剑后,我便帮你保管了。”他得理所应当。“眼下看来,是正确的。”周倩雯瞠目结舌,脑子里一时间竟无法理解他这话,好半天过去,她才猛地一拍桌,质问道:“你难道没看到现今是怎么个情形吗?”“没看清怎么个情形的,是你。”东文不咸不淡的道:“你认清楚你的身份了吗?你不过是个戏子。仗着有皇帝赐的宝剑威风了一次了,你还想怎的?你以为这事便没人传回盛京?你以为皇帝会怎么想?”东文微微眯眼,面上仍是那副冷漠的形容。“你也该有所警惕了。”周倩雯心头一跳。她实则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平时事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一向遇着大事了,她与东武还是都听东文的主意。可眼下这事,她还是没法子认同,蹙紧了眉,固执地:“那就任由那个混蛋搞这些龌龊事出来?今个儿敢来挖坟,明个儿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下三滥的事!我——”“周姐姐。”棠海月轻声打断了她,目光仍是望着那面镜子。那么的一片镜子,竟将他们都圈在了里面。她开口,语气有些倦怠:“有句话叫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他敢掘了旁人的坟,也得心自家的坟被掘,你是吧?”周倩雯心头一跳,下意识便问道:“你是打算?”棠海月这才算回了头,微微一笑,答非所问:“欸,你前日不是同我请假,初六要去给江老爷贺寿?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