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孙乐童头皮发麻。
他来之前其实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这事既然出了,他便不能不管。
可管,又该怎么管?
最好的结果,便是他搜到了云妨与那位姑娘,然后他因为擅自搜查皇子行宫被革职。
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如今。
“卑职愿引咎辞职!”
这声音得响亮。
西门风夕却也嘲得毫不容情:“你有几个脑袋够我砍?”
孙乐童张了张口,便想回“一个”。
却听得扑通一声,有人先跪了下来。
那人跪下来时,还顺带着扯了一把孙乐童。
孙乐童迷迷瞪瞪地也跟着跪了下来。
余光一瞥,便见那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棠海月。
棠海月臻首微低,忙道:“海月知错,请殿下责罚!”
西门风夕眼眸深邃,不语不发。
棠海月见他也不问她“何错之有”,便只得硬着头皮:“海月照看不力,使得郡主丢失。若非如此,孙捕头也不会因为心急,犯下如此大错。”
这话,字字诚恳,叫人骂不下嘴。
西门风夕也不话,神思不知游走去了何方。
良久,他笑了笑,又问了一次同方才一样的问题:“棠海月,你又有几个脑袋够我砍?”
只不过这一次,气势并没有那么逼人。
棠海月也未蠢到要答一声“一个”。
傍晚时分。
棠海月坐在正厅中。
她单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思及白日里的那一通是非,仍是有些心有余悸。
西门风夕虽未再多什么,可他那人,心思深沉如海,谁保得准他究竟怎么想?
他虽只是将这事报给了刘守一,刘守一也打了孙乐童的板子,革了他的职,可
棠海月也不知怎么,就是有些放心不下,总觉得依着西门风夕睚眦必报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敢公然来他家大肆搜捕的人的。
她想得头疼,眉头微蹙。
便在这当口,蓦地想起了慕容北来。
闹什么失踪?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棠海月咬了咬牙,一抬眼,便见周倩雯一行人回了来。
周倩雯一见得她,眼眸放光,急急跑过去,问道:“嗳,你呀,走了一天了!你去西门风夕府上如何?有打探到什么吗?”
棠海月笑脸盈盈:“没打探到什么,也就是险些送了命。”
此言一出,几人不由得愕然。
赵阳轩同钱娘子随着他们一道儿回来的。
二人对这些事完全是一无所知,此时听得这话,不由得大惊失色。
赵阳轩忙问道:“这,险些送了命?谁要了你的命?”
棠海月仍是不以为意地笑着:“三皇子啊。”
钱娘子给她笑得心神不宁,当下也不知该问什么。
“我啊,胆大包天,弄丢了三皇子的宝贝妹子,你,三皇子会不会想要了我的命?”
棠海月笑着,目光环视过众人。
周倩雯一头雾水。
她身边的东文依旧是一脸淡漠。
“还有人呢,晓得孙乐童捕头善良憨直,便故意地去诱导他,要他冒着大罪私自去搜皇子行宫。”
赵阳轩惊愕,问道:“他去搜人家家里做什么?”
棠海月轻轻一笑:“找人咯。找失踪的云妨郡主,还有千翎姑娘。”
周倩雯啊了一声。
棠海月的目光却越过周倩雯,望向了她身后的东文。
她笑容一收,沉声便质问道:“东文,做这些的人都是你吧?”
东文供认不讳,语气亦是平静的。
“如此不是挺好?至少来,证明了他没有将千翎藏在府邸。”
“好?”
棠海月冷笑了两声:“你险些叫孙乐童送了性命,还好?东文,我倒真想请教你,你是如何做到这般自私的?”
她正着,余光一扫,却见孙乐童已经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挨了板子,身子虚得厉害,此时面色苍白,扶着墙,一点一点的走出来。
都这会功夫了,他还:“没事儿。我这不还活着吗?再了,东文老板会有这般极端的念头,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
事情的经过,棠海月已经给他粗略讲了。
她讲时还专程同孙乐童道,他是被人家当枪使了。
可惜,孙乐童这人,向来“宽容大度”。
挨板子的人都不什么,棠海月又还能什么?
一声叹息罢了。
她眼见得孙乐童又要扶着墙离开,蹙眉道:“你拖着你这具残躯又要到哪里去?你独身一人的,现今连饭碗都丢了,今后如何安顿?”
孙乐童还真没想过。
赵阳轩听得这里,却觉得似曾相识,便接口道:“留在戏团子里干活吧。”
这话正合棠海月心意。
她微微一笑:“我看行,做个保安。”
着话,她凤眼一瞥,给赵阳轩与钱娘子递了一个眼色。
二人会意,一左一右地便将孙乐童给架回院去了。
事情发展太快,孙乐童压根都没反应过来!
良久,他才喊道:“多谢!多谢!”
棠海月莞尔一笑。
她回神过来,见得东文也要离开。
“便这样走了?”
东文便停下。
只是也不回头,只用后脑勺对着棠海月。
关于孙乐童这事,棠海月现今也懒得同东文扯了——多无益。
她想问的是另一样事。
“我倒没看出来你平时跟云妨有多合得来,此番竟还联唱了一出好戏。呵!得了,如今这出戏也唱完了,你也叫云妨回来吧。”
东文却笑了一声,“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这样大的一个局,连郡主都被圈进去,我自认做不到。”
他又道:“郡主失踪是真,房中有打斗痕迹是假。我不过顺水推舟。哦,对了——”
东文这才转过身来,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什:“郡主呢,应该是自己走的。这是她留下的信。”
棠海月接过信。
上头赫然写着四个字:海月亲启。
这字写得飞扬跋扈,一点也不像是个姑娘写的。
她愣了愣,这才去拆开了这信。
慕容北写得极为简洁,上头不过寥寥八个字——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棠海月见着这八个字,竟心头一抽,抽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之情来。
慕容北这一走,棠海月终于可以好好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她扑倒在床上,胡乱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深秋时节,夜里更是冷得叫人骨头都发麻。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回想着这句话。
想着想着,嘴角却不由得上扬。
走了,可算是走了。
也不知这个烦人的家伙会生她多久的气。
笑着笑着,却觉得脸有些发酸。
棠海月不再笑了,将脸埋进被褥,呼呼大睡去。
而彼时,有人房中烛光一豆,了无睡意。
西门歌独坐在书房中,面容阴沉。
追风正将白日的事同他汇报着。
“而后三皇子叫人将孙乐童领回了衙门。刘守一仗责孙乐童二十,革了他的职。”
追风罢良久,西门歌也未开口。
晚风送进书房内,吹得西门歌衣角浮动。
他终于嗯了一声,道:“也就是,没在他府上搜着人。”
“是。云妨郡主也不见了踪影。”
“云妨警,应该不会被他抓走。”
罢,西门歌面上浮现出了一股疲惫。
他挥了挥,只叫追风下去了。
夜色深沉。
窗外那棵隐在黑夜中的树,像是被人浇了一大桶墨汁一般的,浓重得怎么也吹不散。
西门歌望着,不由得有些失神。
他忽然想到,似乎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是他父亲的忌日了。
往年这个时候,他总会同千翎一同祭拜。
无论千翎是否心甘情愿,他都会要她恭恭敬敬地叫他父亲一声公公。
今年,不知他爹还能不能听到千翎这一声公公了。
西门歌想着,忽地哂笑了一声。
西门风夕倒是会藏人,来此不过这么些许的功夫,竟将千翎藏了个严严实实。
想借千翎威胁他?
痴人梦。
西门歌幽幽望着窗外那抹浓厚的夜色。
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西门风夕府邸。
阴暗而又狭的房中,千翎正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躺在软床上。
她不知道自己还会在此呆多久。
算算日子,还有十八日便到恭亲王的忌日了。
今年,她恐怕是回不去了。
也不知西门歌那人会不会气恼。
一声沉重的声音响起。
像是厚重的石门开启的声音。
千翎懒得回去去瞧。
那人一步一步走来,脚步轻快至极。
“你醒了。不错。”
是熟悉的声音。
千翎抬了抬眼,瞧过去,一抹讥讽的笑意不由得漫上苍白的嘴唇。
“三皇子。呵,我知道是你。”
西门风夕掩面咳了两声,走到她床榻前,坐下:“知道是我,那知不知道我为何邀你来此?”
千翎面上的嘲弄不由得更浓。
半是嘲弄他愚蠢,半是自嘲。
“你当我之于他重要?你当他当真喜欢上我了?你当你捉了我,便能威胁得了他了?”
千翎轻叹:“一时竟不知咱们谁比较蠢。”
西门风夕面上却露出了些许古怪的神情,像是惊喜,又像是困惑:“我那哥哥是喜欢你?被情蛊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