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好圣孙
当着众人的面,棠海月是这么的。至于她心里究竟怎么想于此事,她所知不多,可她仍旧是相信江青泥会设计搞垮江门百戏团,也不相信他会毒害江津年。人当然会变,可本质的东西,却很难变。衙门的人将江青泥暂时收监,着调查此事。棠海月紧赶着便找了状师,又赶去了大牢中。牢中,江青泥一袭青色衣衫,泰然自若地盘腿坐着。他面容平静,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官司缠身,深陷牢狱之灾的阶下囚。棠海月见着他,不知怎么,自己都平静下来。甚至于心头还道了句:这人好似永远都是这样的。“你也不晓得急。”她这话时,轻轻一叹,也不心急了。隔着木栅栏望向他。他背靠着石墙,眼闭着,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着她话一样。棠海月又道:“你知不知道江海平这状告下来,你会是个什么罪名?谋杀啊,还是自个儿亲爹。县衙不判你个掉脑袋,这儿的唾沫星子也会将你淹死。”江青泥仍是不话。她便笑问了一句:“难不成,这也在你的计划之内?”江青泥这才睁开一双清澈的眼睛,自嘲笑笑:“棠海月,你究竟怎么想我?”棠海月沉默下来。面上的笑容却没消散。良久,她才另起了一个话头,道:“我帮你找了状师。听人,这一位打官司有些年头了,一张利嘴极是能,能将”江青泥接过了这话头:“能将黑的成白的?”棠海月再次沉默下来。她如今那话的意思,便是在无论江青泥做没做这事,她都会站在他这一头的。换而言之,这也就是在倾向于他真做了这事了。原本她来之前,心里就是笃定他万万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如今见着了他,倒也不就是转变了,而是——见着他就有气。气他欺瞒她。气他设计她试探她。更气他什么事也不同自己。于是此刻也非要在这口头上撒撒气。气当然是撒了,效果诚然也是立竿见影。江青泥将头往那石墙上一靠,眼睛一合,只道:“不劳烦你找状师了。我有嘴,得清。”棠海月咬牙,瞪了他好半会,才道:“好,随你!”跟着拂袖而去。其实她也想过要不要去找江海平问问情况,可眼下心头思绪一多,便觉得烦躁得狠。她来找江青泥时,江青泥便道她是向着江海平的。如今她再去找江海平,江海平多半也觉得她是向着江青泥的了——虽事实倒是如此。也罢!不受这份气了!不管是不管了,但心底到底是记挂着这事的。于是到得县官刘守一审理这案子时,棠海月还是巴巴地去了。棠海月没料到的是,她会在这儿碰上西门风夕。她也来看热闹?西门风夕扫了两眼她,道:“猜着你多半会来了。”棠海月赔着笑了两声,心头暗暗道了句:我可没猜着您会来。他又道:“连着几日也不来监工,我道是你怎么了。一打听,才知道你是被绊住了哦,不,是心上人被绊住了。”他还刻意念重了“心上人”这三个字。棠海月只得又干笑道:“我这已经将具体的事交代给泥瓦匠等人了。他们此前便着过我这镜子屋的建造的,眼下大抵也出不了什么差错。”这话时,她还心窥探了一番西门风夕的神色。其实,她吩咐给泥瓦匠等人的,并非只这一件事。西门风夕冷不丁地扫了一个眼风过来,带有那么一点威胁的意味。这眼神表明,方才那话三皇子不爱听。不爱听,那她便也不话了。西门风夕又道:“你届时可以带上这群人一起跟我回京。你指导他们修建即可。”法子是好法子,不过她什么时候答应了要去的?方要开口,余光便又瞥见了三皇子那不满的眼神了。得,闭嘴。“啪!”所幸,刘守一已拍了惊堂木,朗声道:“升堂!”“威——武——”棠海月聚精会神地望了过去。衙役将江青泥同江海平等人押了上来。随行的还有几个老者,看来是江海平所言的给江津年医治过的大夫了。西门风夕也顺着棠海月的目光看过去。突地,他目光一凝,像是见着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沉声问:“哪一个是你喜欢的那个?”棠海月也不避讳,扬一指,便指向了这里头最为单薄却气质干净的江青泥。“他。”西门风夕黑眸阴沉下去,脸色也难看起来。方才,衙役押着江青泥上来时,西门风夕见着了他的正脸。也就是这一眼,叫他大为震惊。这个江青泥,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他的大哥。西门风翊。往事在他脑海中冲撞不休。他仿佛是回到了年幼时候,回到了他同他大哥被恭亲王“请”到府上的时候。恭亲王那只老狐狸,心神深沉,做的是软禁西门风翊同西门风夕的勾当,面上却还是一副和善的叔叔模样。“风翊,新近在读老庄吗?”西门风翊颔首:“是。”恭亲王便摸了摸自己那两撇八字胡,呵呵一笑:“不错,不错,无怪父皇中意你。我这个做叔叔的只怕也该来巴结巴结你了。”西门风翊面无表情,只道:“叔叔,这话可不能妄论。”恭亲王又是一笑,转而对西门风夕道:“你瞧瞧你哥哥,谨慎微,无怪你皇爷爷和爹都喜欢。学着些。”西门风夕抿唇不语。恭亲王这话实则是在挑拨他们兄弟二人关系,他又岂会不知?彼时朝堂上已有流言蜚语,皇帝迟迟不立储君,是有意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孙儿,西门风翊。一句“好圣孙”在朝野传开了。恭亲王狗急跳墙,借着皇帝南巡的功夫,“请”了西门风翊两兄弟来府上做客。再然后,西门风翊暴毙。也不知是不是这孙儿的死对老皇帝打击过大,不过半月光景,老皇帝也撒人寰。再然后,新皇登基,第一要事便是处置了恭亲王这一家子。西门风夕气息渐渐沉重,沉重得呼吸不再顺畅,掩着嘴急急咳了几声。他目光紧紧盯着前头跪着的江青泥。那人真是像极了他死去的大哥。这世上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吗?忽地,西门风夕想起了西门歌来,一抹冷笑浮上了面。原来如此。他道是西门歌滞留于此是要做什么。原来不单单是因为云妨的缘故,还有这个人。“啪!”惊堂木打上桌。江海平上前一步,朗声道:“大人,这位便是当初为家父诊治的郑大夫。郑大夫言道,照家父的病情,决计不可能这么快便辞世!这其中必有猫腻!”刘守一便看向那郑大夫,问道:“郑大夫,当日你为江津年医治之际,可有异常发生?”“异常这,江大公子曾找过老儿谈话。”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江青泥却面不改色,抬了抬眼皮子,问道:“江某当日同大夫过什么,大夫可否复述一遍?”郑大夫便道:“江公子当日找老儿询问江老爷病情,并以老儿长子相要挟”“大夫,江某要挟了你什么?”“这”“要挟你篡改药方?要挟你给家父胡乱用药?要挟你对毒害家父?”一连三问,直问得郑大夫汗如雨下。刘守一道:“可有此事?”郑大夫擦汗:“并无大少爷只是询问了江老爷病情,要老儿尽心医治。”场上又是一片哗然。江海平青筋暴跳,咬牙又道:“大人,而后家父又聘请了诸位大夫,难保他不是之后下的脚!”那一排近五位大夫便也纷纷出来作证:“回禀大人,老儿是受江枫江管家之邀,来给江老爷看病的,与大少爷无关。”“回禀大人,老儿从医近五十载,自问从未以医术害过一人,还请大人明鉴!”“大人若是不信我等,可查看我等当日所写药方。”他们当日所写药方便一一被呈上来。刘守一请人验过,得到的回应均是对症下药,药方无误。即便是将几人药方合在一堆来看,也未发觉有什么药性相冲,使得江津年病情恶化的可能。“大人,老儿有一话要。”一位古稀老者站出来话了。他是最后一位给江津年治病的大夫。“老儿当日给江老爷诊脉之际,已发觉他身子每况愈下,加之忧思过重,肝火过旺,病情恶化也是常事。再者一个,便是老儿给江老爷所开之药,江老爷从来不喝。是什么,怕有心人在其中做脚。老儿以为江老爷只单单是不信我一人,如今一打听,却知这几位大夫开的药,江老爷也是不吃的。”老者捻须笑了笑,望向了高堂明镜牌匾下的刘守一。“大人,你一个人重病而不配合医治,这病能好得起来吗?”刘守一被他问得眼皮子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