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夜雨狂云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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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足饭饱,各回各家之时,已经夜幕时分。

    刘守一送着郑武德走,**泥领着西门歌回府,棠海月一行人自然也是结伴回家。

    江府同棠府同路,几人结伴走了这么一段路。

    只不过这走,也没走得平静。

    江海平眼下喝得个酩酊大醉,满脸通红,方才因着郑武德与刘守一在,他不好发作,眼下一出酒楼,便立刻撒泼起来了。

    “**泥我告儿你,方才官爷在,我不稀得你——刘守一什么?嗝!你孝顺能干?有你这么孝顺的嘛!害亲爹,赶亲弟?”

    **泥不恼,嘴角微勾,冷冷一笑,目光更是轻蔑地在江海平面上一扫。

    “亲弟?如何不亲?怎么不亲?”

    三问过后,他语气松了松,倒像是在笑嘲:“你回江家来,我自然欢迎。你给老爷子上坟,我也默许。”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即是他才是江家的当家人。

    “你!”

    江海平气得怒指着**泥,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周倩雯忙扶住他,叫了一声:“当心点我的祖宗!”

    棠海月彼时大抵也是因着喝了点酒,听着**泥这话,亦觉得有些气闷,冷笑一声,便跟着道:“何必回江家呢?是我棠家地儿了吗?够不得江少爷住吗?”

    **泥轻呵出一声,一副“我早知你如此”的形容。

    “自然了。棠老板乐善好施,我一早便知道。棠老板自个儿有家,家大业大,家里头乐意招待什么人,都可。”

    慕容北彼时却慢慢悠悠地插了一句:

    “这才是不成家的好处嘛。这要是成了婚,嫁了人,遇上个心眼的夫家,做个善事都不能痛快了。”

    这明里暗里的都是在讥讽**泥。

    棠海月也自然听出这话夹枪带棒的了。

    不成想,慕容北竟然还补上了一句:“该不,还得多谢江公子当年不娶之恩。”

    棠海月余光见着**泥这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她口一张,正要找补一句时,却见他竟笑了笑,跟着道:“不必。我亦是多谢棠老板不嫁之恩。在下心眼芝麻大,与心胸宽广的棠老板比不得,也过不到一块。”

    着话,**泥顿了一顿,目光落到了慕容北同棠海月之间。

    他们二人彼时正并肩站着。

    “孙公子嘛,受益惟谦,有容乃大,与棠老板自是同道中人。”

    罢,他淡淡笑了笑。

    棠海月却被他这笑,闹得火气蹭的上了头。

    她双环抱在胸前,嘻嘻一笑,道:“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半句多。更莫夫妻。话不到一堆,两个人怎么过呢?”

    跟着一转脸,含情脉脉地看向慕容北。

    “我同慕咳,孙公子呢,话得到一堆儿,选夫婿自当是选如此的。”

    慕容北迎上她的视线,唇动了动,却没话。

    **泥却已抢先问道:“当真想好了?”

    “我”

    “那恭祝二位了。”

    扔下这句话,**泥便抽身走了。

    西门歌倒是在原地愣了一愣,这才笑笑,跟了上去。

    月上枝头。

    醉得走路颠三倒四的江海平是被周倩雯驮回去了。

    周倩雯自然喝了不少的酒,彼时走路也有些倾斜。

    四人这么一路走着,均是沉默着。

    棠海月察觉到这气氛不对,却也不知该什么来缓解缓解,只得闭紧了嘴,惴惴不安地往家里走去。

    谁知这方一进得府上,慕容北便一把扯过了她的胳膊。

    欺身过来,脸对脸地盯着她。

    这一场酒宴上,慕容北自己也没少喝酒,彼时他虽未话,可呼出来的热气总不免带了那么点酒气,闹得人心痒痒。

    “慕容北”

    棠海月别过脸,躲过他拂上面的酒气。

    却听得他喑哑着声音问她:“你方才什么?”

    “我什么也没。”

    “骗人。”

    他的声音,带着醉意。

    听得没醉的人也开始醉。

    “你你要嫁我。”

    “胡。”

    棠海月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忙往后退了一步。

    谁知这一退,方察觉到这身后竟是冰凉的柱子!

    她还没来得及再逃,他却已经欺身过来,双按在这木柱上,将棠海月围了个严严实实。

    棠海月退无可退,只得硬着头皮道:“我那意思,是咱们话投。选夫婿得选投的。不是不是就是要选你。”

    慕容北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砌词狡辩。”

    撂下这话,他便缓缓地靠近棠海月来。

    阴影压上棠海月的面。

    她忙伸出来,抵住慕容北的胸膛,不许他靠近。

    慕容北蹙眉,目光有些不解地落到棠海月撑着他胸膛的上。

    她忙道:“你看那儿!”

    慕容北不看。

    她便强行掰过慕容北的脑袋,非要他看。

    原来彼时醉酒的人还并非只他们二人,那厢的木柱子旁边,一双人正是情浓意浓时候。

    那二人,正是周倩雯同江海平了。

    一吻过罢,周倩雯竟然直直地将江海平抱了起来!

    踉踉跄跄地抱着人儿往房中走去。

    走的嘛,却是自己的房。

    慕容北看得这一幕,不由得乍舌,眉一挑,幽幽道了句:“你叫我看,莫不是要我们东施效颦?你有那把子气力”

    他话还没完,一扭头——

    人呢?

    凉风一吹,吹得慕容北昏沉的脑子清明了。

    彼时,匆匆逃窜回房的棠海月仍是心有余悸着。

    方才

    棠海月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心头难安。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意定定心神,从枕头底下摸出西厢记便开始翻开。

    谁知她这一看,正巧看到红娘偷偷领着崔莺莺进西厢的那一节。

    红娘将门一开,再将崔姐这么一推,推得崔姐直撞进了张生怀中。

    彼时书中引了如梦令的那阙词:

    一夜雨狂云哄,浓兴不知宵永,露滴牡丹心,骨节酥融难动。情重,情重,都向华胥一梦。

    直看得棠海月心头大跳。

    砰一声将书合上,塞进枕头底下,将眼一闭,被子盖了满面,不敢再看,不敢再想。

    巧的是,翌日周倩雯上了这戏台,唱的正是一出西厢记。

    棠海月坐在这台下,单撑着面,脑海中回思起昨个儿书中片段,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房喜却在一旁一本正经地道:“周老板今日不在状态啊。”

    棠海月回神,咳了一声,问道:“怎么?”

    房喜道:“她少唱了一段:这声音似在东墙来自西厢,分明是动人一曲凤求凰”

    “改编你懂吗?”

    房喜话还没完,便被人粗鲁地打断了。

    棠海月抬眼一瞧,却是江海平来了。

    她莞尔一笑。

    江海平气呼呼地道:“一成不变有什么意思?做人得会创新!创新!”

    房喜被他得一愣一愣的。

    棠海月却笑侃道:“看得出来,周倩雯改的这一出戏,江少爷定然出了气力的了。昨个儿一起改的吗?”

    江海平面上一红,看着棠海月的目光有些有苦不出的感觉。

    他拧着眉头,纠结了半天,这才一挥袖子,道:“是,是!”

    连了两个“是”之后,江少爷愤然离去。

    棠海月约莫是猜到他这是在“愤”什么了。

    她也未去拦他。李来匆匆上前来,递上两封信。

    “嫂嫂,来了两封信。一封是打江南来的,是赵阳轩写的。”

    棠海月拆开信。

    赵阳轩写得极为简洁,简洁到只用一句话便可以概括——我想回家。

    “另一封是打京城来的。还带了一袋银子。”

    这是二姨娘来的信了。

    棠海月吩咐了李来将银子寄在账房后,便接过信,草草看了看。

    二姨娘洋洋洒洒地写了许多,归结起来无非是三样事。

    一,京中生意不错,她已将分红寄了过来。

    二,大印国与我朝谈崩了,两国交战,叫棠海月最好来京城。

    三,西门风夕打狱中出了来,主动请缨击退大印国。如今带兵出发,约莫会经过清凉县。

    棠海月目光落到这句话上——经过清凉县。

    像是脑子忽然不怎么会转了一般的,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这才明白过来意思。

    瞬即又想:他如今待罪之身,眼下忙着立功还不及,又怎么会来处置他们这些个喽啰?

    欸?

    这信上怎么还恁地大一滩水渍?

    棠海月抬去碰碰。

    哦,不是水渍。

    是阴影。

    她心头一跳,忙一抬头。

    蓦然间撞进一双阴冷的眼眸中。

    “三、三殿下”

    西门风夕负立在她跟前,目光如同用寒冰封住滔天怒火一般的,扫过棠海月的脸颊。

    他眼眸一沉,视线缓缓从她面上,落到了她中这信纸上头。

    “我二姨娘,魔怔了。自然,人是不会平白魔怔的。定然是有奸人所害。”

    西门风夕目光再次打在了棠海月面上。

    只不过这次,更为阴冷。

    “你呢?”

    棠海月不接口。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她便是那个蛊惑二姨娘的奸人。

    西门风夕冷呵出一声,跟着一转身,坐到了棠海月身旁的空座上。

    他此时再来清水县,较之上次,整个人气场阴寒了许多。

    “孙乐童呢?还活着吗?活着的,便叫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