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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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离开, 十一月才回。没了半年宋问的衙门, 本衙役们还挣扎着补种,种了一茬子菜。后来京城骤然严寒, 及至这个月落了雪,衙役是彻底放弃了。

    而京城之中开垦出来的田地,天一转凉,就全搁置了。就衙门管着的,还补种了几回, 后来也跟着衙门后宅的地一块儿被搁置了。

    宋问一回到衙门,就扒拉开一处雪堆, 发现雪下掩盖已成荒地,只能见着菜根,半片菜叶子都见不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如今地都冻上了, 再想扒开种, 肯定长不出来, 要是他没离开京城,倒是能早预备上。

    秦温如拿着衙门的账本过来:“大人走了之后, 后宅这些菜实在没人照料,长得不好, 我便做主叫衙役们拿回家去。那稻鱼田,大家伙也不大会弄,只能胡乱弄弄,鱼死了大半, 剩下的也全卖了出去。剩下的鱼长得好,模样和滋味都不错,卖得比市面上的贵几十文钱,全卖给了欢喜酒楼……”

    宋问听着,心里抽抽得疼。那可是稻田鱼!本来他预备是翻三倍卖出去的,秦温如这个傻狍子,只比市面上贵几十文钱,就一脸喜滋滋,没见过世面!

    秦温如继续道:“稻子长得不错,比我家庄子上精细伺候产量上还多了一成。我与家中,明年也要学着宋大人的种法种。”

    才一成?!

    宋问悠悠叹了口气,一幅你们这些蠢货,没自己不行的模样。

    秦温如还以为宋问不乐意他家中学着种,赶紧:“是我唐突了,我今晚回去就与家里言明,绝对不让他们学着种。”

    宋问叹气:“种就种吧。稻子收割了,放在哪里?”

    秦温如道:“皇上听稻子收割,就全拿走了。”

    宋问抱着仅剩的希望,虚弱问道:“给银钱了吗?”

    “……”秦温如顿了下,反问,“衙门里种的,皇上要,怎么能问皇上要钱?”

    卧槽!皇帝这个不要脸的贼子!

    宋问跳脚道:“便是庄子上雇佣长工,也要给银钱,何况这种地的种子是我的,种也是我种的,认真起来,这衙门后宅如今也是我这个县令的,怎么皇帝就能不给银钱拿走我所有稻谷?!”

    秦温如忽然觉得是啊,很有道理。不由得觉得是自己办错了事,踟蹰着问:“那、那怎么办?”

    宋问眉头一挑,朗声喊人:“阿眠。”等阿眠出来,继续道,“将我进宫的官服拿出来,我要进宫一趟。”

    又回头吩咐秦温如,“往宫里递个折子,我要进宫。”

    进宫问皇帝讨债?!秦温如瞬间对宋问更加肃然起敬,立刻快步去前堂,马上为宋问写进宫的折子。

    这帖子是递上去了,不过下头的人压根就没往皇帝跟前递。进宫因由是皇帝拿走了衙门的稻米,宋问要进宫问皇帝讨要稻米的银钱!

    这等大逆不道的进宫折子递上去,他们是嫌弃自己乌纱帽戴得太牢吗?!

    有老臣审核今日各大臣递上来的折子,见着宋问这请进宫的折子,当下就奋笔疾书要参他一本。只是折子写到一半,回过神来,马上将写到一半的折子烧了。这宋问虽然回京了,但朝中还在一心顾着和谈之事,绝对不能叫宋问这个祸害的名字出现在朝堂之上!

    阻止是不能的,但能拖一时便是一时!老臣十分自欺欺人地想。

    这折子递上去杳无音讯,宋问深刻觉得肯定是皇帝这个夺人稻米的贼子,敢做不敢当,缩在皇宫里,不敢当面对峙。不过没关系,这爆竹一事,就算皇帝能忍着不宣自己进宫,礼部也忍不了,进宫那是迟早的事。

    宋问老神在在,成竹在胸!

    当务之急,是这衙门的田地之事。

    要是田地早在落雪被冻上之前,宋问定是要做个大棚,搭建温室的。但如今地已经冻上了,直接搭建温室,吃力不讨好。故而宋问先让衙役们来后宅耙雪,将雪耙干净后,直接搭起用竹片和油纸支起的大棚,别让地面再积雪。

    耙雪和支用竹子和油纸构建的大棚是件难事,要花不少时日。宋问直接去将军府,找阿二这个木匠来帮忙,顺道也拉上萧将军这个壮丁。

    却是得知,萧略因着主动上交兵权一事,被皇帝召进宫了。

    萧略一回京就预备上交兵权,这事宋问知道。但那该是刚回京就交了,怎么人这会儿又因这事去了宫里。

    苟头一见宋问皱眉,当下便活灵活现地了回京当日太后堵门,与萧略唇枪舌剑,大战几百回合,最终落败怒气冲冲离开。

    宋问:“……”萧略能与人唇枪舌剑,大战几百回合?但见苟头十分信誓旦旦,就差赌咒发誓了,宋问扯着脸皮笑,“我会与萧将军,你的他与太后……”

    “夫人饶命!”苟头十分机灵。

    宋问皱眉。

    苟头眼珠子一转,果断改口道:“大人饶命!我刚从宋夫人那领了罚,这身子骨可再折腾不起了。”

    着他似模似样扶了把自己的老腰。

    宋问:“……”

    既然萧略去了宫里,还遭遇太后这般咄咄逼人,宋问顿时心疼得不行,便决意衙门种地之事暂且放下,亲自前往宫门口等人。不得还能见着又入宫令牌的,自己便能亲自入宫讨要稻米的银钱。

    大理朝独一份的稻鱼米,绝不能白白便宜宫里那些人!

    宫里。

    皇帝见着萧略,好生赞许了他一番,道是萧略主动上交兵权此举,实在是为他分了忧。

    “略儿啊,这大理朝疆域边境委实不稳啊。”

    皇帝推心置腹叹气道,“困城能达成和谈,朕手里捏着一份兵权,万一东面、北面之地敌国起兵,朕也有兵能调派,得以防备。要是日后,各个邻国皆有望和谈,将军们回朝,必也有你这上交兵权的先举可效仿之。”

    “自古哪朝哪代,不是皇帝生怕下头的将军起心思?但若是将军不主动上交兵权,朕直接下令,又唯恐将军们心有不满,朕亦是十分为难。如今好了,有略儿这先例……”

    皇帝这话是刻意盯着萧略,目光有些悠远,像是在透过萧略在瞧什么故人,“朕便也不必操心他们拥兵自重,起兵造反了!”

    萧略淡淡道:“皇上,我若要反,当年我爹起兵的时候,我也就跟着反了。”

    皇帝笑眯眯道:“是啊。先帝眼光独具,知道略儿是个匡扶我大理朝疆域的良才啊!”

    “皇上若是无事,臣便先行告退了。”萧略起身施礼,也不等皇帝多寒暄几句,直接走人。出了宫殿,长出了口气。他现在觉得苟头有一句对了,这回了京城,倒不如回困城仗自在!

    皇帝瞧着萧略背影,面上还端着笑。

    内侍心下谨慎着上前提醒道:“皇上,这赏赐萧将军的圣旨……”

    皇帝嗯了一声,看向内侍,笑道:“自然要赏,为何不赏?萧将军是和谈的有功之臣,怎能不赏?!”

    内侍颔首道:“是。”

    默默后撤着退出去,找中书舍人拟写圣旨。

    萧略进宫与皇帝也没上太多话,只是路上耽搁了些,加上皇宫太大,走的路多,花了些时辰,故而出宫门的时辰还早,老远就见着宋问倚靠在宫门口,与守卫搭话。

    不过宫里规矩森严,守卫当然不能与将军府的守卫似地,与他道,远远望去,就是宋问一人在那边叨叨,守卫纹丝不动,旁人瞧着有些好笑。

    “可是要入宫?”萧略几步过去,作势就要将身上的入宫令牌给宋问,让他进去。

    宋问却是没接,摆摆手拒绝了,然后对萧略笑:“我今日得了个喜讯,特意来宫门口等萧将军的。”

    萧略不自觉的清冷的面目就和缓下来,唇有些微微的翘起:“是何喜讯?”

    宫门口不是话的地方,两人自然走成并肩,一路出了宫门,顺着宫墙走。

    宋问道:“我听闻困城之战完了,太后、皇帝都不要萧将军了……”他没管萧略面上什么神色,继续,“如此,萧将军就能给我了,这难道还不是喜讯?”

    萧略这心是起起落落的:……

    宋问站定,与他面对面的,四目相对,噙着笑意,连眉眼都带着笑,弯弯的,却是十分郑重拍了拍萧略肩膀道:“放心,不白拿走萧将军,我用对毕生都对百姓鞠躬尽瘁来你这换一个萧将军。”

    “在困城时,我还想着自己要与困城百姓争萧将军,没想到回了京城。一下就少了上万的人。”

    宋问得意起来,“如今太后、皇帝帮忙,他们都不要萧将军了,萧将军岂不是孤家寡人?我不战而胜啊!这般起来,我该进宫谢谢太后、谢谢皇帝才是!”

    萧略再次取下进宫令牌,放到宋问手里:“去谢!”

    宋问:“……”你不是这样的将军!

    望着宋问一下子茫然的神色,萧略勾了下嘴角,眉梢捎带上点狡黠,在他刚正疏朗的脸上,平生添了些生气,像高高升起的太阳缺了个角,瞧着还是普照大地的伟岸模样,偏偏就叫人觉得可爱!

    宋问心里荡漾了下,好险才稳住心神,收拾起正经道:“萧将军想让我为百姓,就拿你自己与我换。要是有一日,你不想为百姓了……”

    他会不换了吗,当然不,宋问直接硬气上头,“货已售出,概不退还!”

    萧略抬手摸了摸宋问脑袋,太过心疼这般模样的宋问,想开口让他别为了自己,勉强自己,但又怕这般了,万一日后宋问真答应了,走了怎么办?干脆改口许诺:“宋大人为了用尽毕生为百姓鞠躬尽瘁……”

    “那我为宋大人做牛马!”他望着宋问的眼睛,满眼郑重。

    宋问叫他看得面上烧得慌,偏过头去,却是直接顺手拉上人,脚下走得飞快:“不要牛马,只要萧将军。”

    两只耳朵直楞着,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