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猩红新娘(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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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的天气已漫上一丝凉意,以前父母还健在的时候经常会在睡前提醒余鹤:

    “天冷了,晚上睡觉前记得关窗。”

    而自己,昨天多管闲事的给那位少爷开窗通风后,却忘了在睡前帮他关窗。

    而这少爷是个生活能力为零的低能,竟然也不知道主动去关窗,他睡觉还爱踢被子,所以一早起来,伺候他洗漱的丫鬟就发现他发起了高烧。

    这可把余鹤吓坏了,他走到玉梓窗前一看,这家伙烧的双腮通红,已经昏迷不醒了。

    “少爷,你没事吧。”余鹤着,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滚烫似火。

    余鹤真不明白自己每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脑子长了当摆设么?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

    得到消息的陈老爷带着一帮佣人风风火火赶来,一进屋就坐到玉梓床边,抬手试着他的额头。

    “大夫呢!大夫来了没!”陈老爷大怒,两道八字胡随着他暴怒一颤一颤。

    “已经叫了,马上到了。”一旁的丫鬟忙道。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发起了高烧,前两天大夫不还最近有了起色么。”陈老爷一拍桌子,震的上面的瓷碗发出清脆一声响。

    余鹤心虚地不敢抬头。

    “咦?我怎么这么冷,谁把窗子开了。”这时候,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李管家相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走到床边,摸着下巴观察着这扇窗子。

    那睿智的眼神仿佛在“我可是看过五百集柯南的人”。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敢吱声,陈老爷本就不怒自威,这一发火,余鹤都有种末日来临的感觉。

    “这几天是谁在照顾我儿。”陈老爷审视的目光在面前一堆佣人中挨个扫过。

    “是,是新来的那个苏荫。”人群中,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丫鬟颤巍巍发了声。

    余鹤一听,冷汗就下来了。

    “谁是苏荫!出来!”陈老爷一声怒吼,所有人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倏然间,也不知是哪个手贱的推了余鹤一把,余鹤一个踉跄扑向前去,差一点就扑进了陈老爷怀中。

    陈老爷眼睛一瞪,大手一指,厉喝一声:

    “你就是苏荫?”

    苏荷在一边焦急地搅着手指,担忧地望着哥哥,想什么,但又不该开口,觉得这件事确实是哥哥做错了,明知道少爷体弱多病,为什么还要开窗子致使少爷染了风寒。

    “是,是人。”余鹤哂笑两声。

    “你明知道我儿身体不好,却还要开窗让他受冻,你是不是想害死他!”陈老爷一声怒吼,接着猛地站起身,抬手掐住余鹤的脖子。

    余鹤慌忙抬手去拉陈老爷的手,而周遭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余鹤都被掐的翻了白眼,可还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拦,更甚至,还有那看好戏的,正在捂嘴窃笑。

    “老爷!我哥哥初来乍到不懂事,他不是故意的,老爷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苏荷哭哭啼啼地跑到陈老爷身边,拉着他的衣袍苦苦哀求道。

    “要是我儿有一点事,我要你赔命!”陈老爷着,猛地将余鹤甩到一边。

    余鹤揉着被掐红的脖子,咳嗽两声顺着气儿。

    妈的,这都什么人啊,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动不动就要要杀的。

    “哥,你赶紧给老爷赔不是啊。”苏荷又跑过去扯扯余鹤的衣服。

    余鹤安慰地拍拍苏荷的肩膀,要她不要担心,接着,他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大胆迎上陈老爷的怒目:

    “老爷,忘记关窗是我不对,但我没有要害少爷的想法,开窗通风,是因为少爷患有肺结核,关门闭窗的导致病毒一直在屋子里蔓延扩散,这样病情永远都不会好转,而且,感冒发烧是机体的一种防御反射,可以增强身体免疫力,并不能就完全是坏事。”

    “一派胡言!”陈老爷一拍桌子。

    余鹤顿时陷入深深的无力感,和这些文盲什么他们也不会信的,罢了,自己还是把嘴巴闭紧不要惹是生非的好。

    “爹……”床上传来弱弱的一声。

    陈老爷反应过来马上变了个人似的,焦急地踱步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玉梓,慈祥的模样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他担忧问道:

    “我儿,你终于醒了,哪里不舒服,和爹。”

    玉梓勉强笑笑,摇摇头:“爹,这里人太多了,让他们出去吧,我想休息。”

    陈老爷一听,立马摆着手开始撵人。

    “让苏荫留下。”玉梓又了这么一句。

    “这……”陈老爷犹豫了。

    “我只是想和他话,没事的,爹,您就依我吧。”玉梓撒娇道。

    陈老爷拿这个体弱多病的儿子没了办法,只得妥协。

    临走前,他还不忘死瞪一会儿余鹤,仿佛在用眼神警告他要他心点。

    清场后,余鹤又看了一会儿,确定陈老爷不会回来之后,他才讪讪走到玉梓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不满道:

    “你这身体也太差了吧,哪有你这样的,吹点风就感冒发烧。”

    玉梓觉得这人话实在是不中听,吸了吸鼻子,把头别到一边,不想看他的脸。

    “我让你扎的纸鸢,你扎好了么。”过了好一会儿,玉梓问道。

    “没呢,一大早就被叫到这边了,还没来得及,不过就您那体格,还是躺好了吧,别再想些有的没的了。”

    “哼。”玉梓傲娇地哼了声,接着道,“我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让你给我扎一百只纸鸢,我一天换一只放。”

    “过分了啊。”

    听到余鹤这吃瘪的一声,玉梓忍不住捂嘴笑了笑,马上又摆出一副冷脸,回过头,望着余鹤:

    “一会儿,大夫就来了,你现在先出去吧。”

    “我不出去。”余鹤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为什么。”

    “我要留在这里听听大夫是怎么的。”

    玉梓不屑地笑笑:“你还有那个能耐指点大夫?”

    “不敢指点吧,起码能指出一些硬伤不足。”

    “你可真爱吹牛……”

    “好了,你可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吧,嗓子都哑了还嘚吧嘚吧没完。”余鹤忍不住断他。

    “你一个下人,怎么这么凶……”玉梓着,慢慢闭上眼睛,最后一个字几乎是气音。

    “谁不听话我就凶谁,快闭嘴睡觉。”

    在余鹤的威逼下,玉梓终于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不大一会儿,陈家请来的那大夫背着个医药箱屁颠屁颠来了,仿佛常客一般轻车熟路地找到玉梓的房间,颇没礼貌地推门而入。

    余鹤就这么瞧着他,见他先是给玉梓把脉,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接着从医药箱里掏出针管,兑了药,瞅准玉梓的胳膊就要给他扎下去。

    “慢着!”余鹤忽然伸手按住这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大夫。

    “你给他的什么药。”

    那大夫瞅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我这可是好东西,新药,洋人的玩意儿,青霉素,没听过吧。”

    “青霉素这种药有些人会过敏,之前要做皮试,不然会出事。”

    “你懂什么,现在法租界的人都青霉素,比吃中药快多了,这一针完,晚上就能退烧。”

    那老医生话时的语气颇为不屑。

    事实上,他完全听不懂余鹤所谓的皮试是什么意思。

    “我好烦你们天天拿什么狗屁法租界出来cue,你知道一旦青霉素引起过敏会是什么后果么,要出人命的,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您来,那您来!”那大夫不乐意了,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来就我来,老梆菜,去给我要壶酒。”

    看余鹤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老大夫心里也直犯嘀咕是不是真碰上什么神医,于是忙慌不迭去厨房要了酒。

    余鹤从老大夫医药箱里翻出棉签,沾了点白酒,在玉梓的太阳穴和手心腿弯挨处擦拭,接着又开柜子,把所有的棉被扯出来,一股脑盖在玉梓身上,压得玉梓无意识呻.吟了一声。

    “药多了会产生抗药性,而且其中存在太多不确定因素,与其铤而走险不如实在点物理降温。”

    那老大夫讪笑两声,心道原来不过是个花架子,他就在一边笑等玉梓病情愈来愈重,陈老爷大发雷霆要他命,看他还得意不。

    期间,玉梓一直喊热,要掀被子,余鹤就按住他不让他乱动,大概过了两个时,又擦拭过一遍酒精,到了下午,玉梓的体温竟然奇迹般地降了下来。

    那老大夫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恨不得跪地高喊“在世神医”。

    陈老爷过来看儿子,问道玉梓的病情,伸手探了探玉梓的额头,发现他的体温降下来了,而且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他刚要开口感谢老大夫,那老大夫便摆摆手,指指还在一边忙活的余鹤道;

    “陈老爷,您要谢,就谢这位在世神医吧,他没用药,但是少爷却退烧了。”

    陈老爷的手僵在半空,接着,他缓缓回过头,狐疑地看着余鹤,声问道:“您的意思是,这子把我儿治好的?”

    “对,他看起来也掌握了些许病理知识,而且,少爷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咳嗽也变少了,他,到底什么来头啊。”

    陈老爷捋捋胡子,眉头紧蹙:“起来,只是我家帮工的罢了。”

    “陈老爷家果然藏龙卧虎,就连一下人都有如此学识,老夫实在佩服。”

    兴许是这大夫声音太过激动,吵到了还在酣睡的玉梓,他缓缓睁开眼,动了下手指。

    意外的,他觉得身体轻快了不少。

    “苏荫?”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急着找余鹤。

    余鹤听到喊声,忙回头,就见玉梓已经坐了起来,一旁还有满脸担忧伸手去扶的陈老爷。

    “嗯,我在呢,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余鹤无视掉旁边两人,走到玉梓身边,试了试他的额头。

    很好,烧已经退了。

    “好多了,感觉,身体很轻快。”玉梓晃了晃胳膊道。

    “那就好。”着,余鹤从一旁拿过他一直在忙活的事。

    “你瞧,纸鸢我已经做好了,不过刚上了漆,还没干,要放也得等明天。”

    玉梓抬眼望过去,就见余鹤手里拿着一只绿不拉几要多丑有多丑的纸鸢。

    不是余鹤想搞笑,而是他真的只会扎这种绿巨人的风筝。

    “丑。”玉梓看了半天,最终只憋出这一个字。

    余鹤微笑着,额头却青筋暴起:“少爷,不要太过分,我为了扎这骨架,手都被竹子扎破了。”

    完,他又从地上捡起一只竹编鸟扔过去:“还有这个,你拿着玩。”

    之前余鹤跟着报社去安徽采访差不多快失传的竹编手艺人时也跟着学了点皮毛,不过只学会了编鸟,不成想,终有一日,也能派上用场。

    瞧玉梓拿着那只竹编鸟爱不释手的模样,余鹤忽然觉得,自己去竹林砍竹子被野猪追着跑,被竹条扎的连连喊疼都是值得的。

    玉梓拿着那只鸟,举到半空,望着阳光透过窗子折射进来,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展翅飞翔,一切的一切,都忽然让他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美好了。

    希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像那些自由的鸟儿一般在天空展翅翱翔。

    看着儿子因开心而双腮染赤的模样,那个被千万人唾沫的恶棍陈老爷倏然红了眼眶,他双目含泪,微笑着轻拍着玉梓的手,满脸老父亲的欣慰之色。

    只是,开心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夜幕降临,繁华的旧海城升起灯火通明,出来消遣的人流缓慢向前移动着。

    余鹤知道,夜幕降临,意味着公开处刑的时刻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