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重临神坛(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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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 余鹤和殷池雪几乎是各忙各的,殷池雪有自己的新剧要拍, 余鹤这边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好在和他搭档的那位是个脾气比较好又热心肠的, 经常会指导余鹤一些演戏上的细节。

    不得不, 这营生是真的累,天还热,穿着厚厚的古装,带着发套, 一天下来,余鹤感觉自己身上都要捂出热疙瘩了。

    但好就好在,余鹤是那种适应力很强,学习能力也很强的人, 学东西也快,自尊心也强, 大家经常收工后还看到他在休息室对台词。

    也经常像个傻子一样对着镜子一遍一遍练习自己的表情。

    短短几天,余鹤暴瘦六七斤。

    工作人员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初, 不用这么拼的。”

    但是余鹤还是一直坚信,笨鸟先飞,只要肯努力,总会有结果的。

    所以有时候余鹤也真的很费解,那些毫无演技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凡能代入这个角色,将真情实感表现出来,他也不是不管生气还是开心还是烦恼都一个表情啊。

    但是这电影的导演是个事儿妈, 脾气也大,经常是一条NG一万遍,来回过,过得非常疲惫。

    毕竟余鹤不是科班出身,而这电影的其他演员都是老戏骨了,大多都是两三遍就过了。

    只有余鹤,一条最高纪录NG了十二次,普通戏还好,特别是这电影戏特别多,除了专业老师的指导,他自己也要有那个努力的自觉,比如一场落水戏,余鹤穿着厚厚的铠甲,来回重复了五六次,还差点淹死在里面。

    捞上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来回这么折腾,当晚就发热了。

    但是晚上还有戏要拍,即使是感觉出脑袋有点昏,但还是得像个没事人一样整理好马上抵达片场。

    “今晚是斗戏,准备好。”

    余鹤还在化妆,导演就进来喊了一嗓子。

    余鹤本来在那边昏昏沉沉的,被导演喊了这么一嗓子,一下子清醒过来,甚至还了个寒颤。

    “初,我试着你体温有点高,你没事吧。”化妆师在一旁声询问道。

    余鹤摇摇头:“没事。”

    “不然你今晚休息一下,明天再补?”化妆师建议道。

    余鹤还是摇头。

    毕竟人家那谁谁谁发烧四十九度都能坚持拍戏,自己只是有点发热而已,出去让人听听多不敬业。

    来到片场,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

    但今天似乎人有点多?

    为什么。

    哦,原来是来了大人物了。

    某位殷姓同志就站在人堆里冲着自己招手呢,笑得像朵喇叭花一样。

    余鹤强起精神,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啊。”

    “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殷池雪回答的有理有据。

    “雪哥是专门过来看你的哦,真幸福,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大佬过来探班啊。”旁边一个配角感叹道。

    殷池雪还是笑:“那我顺便一起看着你呗。”

    众人发笑。

    导演在那边招手,将台本发下去,示意几人先过过戏。

    余鹤拿着台本,只觉得浑身发冷,一个劲儿抖,要不是化了妆,估计脸色都是苍白的。

    “这一场戏是东厂番子企图造反,过来暗杀皇帝,然后皇帝的侍卫就要出来对,很简单,台词也比较少,你们先过一遍走位。”

    余鹤点点头,木然地拿着台本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即使是八月份,可余鹤还是感觉,就连呼吸都是冷的,而自己的体温,好似也越来越高。

    但在场所有人,包括殷池雪在内,都没有发现余鹤的不对劲。

    一直到余鹤在原地傻站了许久,脑袋持续发昏,身体都有些虚晃时,导演才忍无可忍喊了停:

    “台词啊,站着做什么。”

    余鹤马上回神,真诚道歉。

    殷池雪坐在一边喝着花茶,看着余鹤,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等一下导演,我和初戏。”他赶紧叫停。

    导演摆摆手,没什么。

    殷池雪跑过去,趁人不注意悄悄拉住了他的手,担忧问道:

    “怎么了,看你状态不太对,是不是不舒服。”

    余鹤勉强撑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事,你别担心。”

    殷池雪摸着他的手心,这才察觉这孩子体温不是一般的高。

    “你是不是发烧了。”他伸手探了探余鹤的额头。

    果然,烫的厉害。

    “没有啦,只是有一点点热,别担心,你别在这里动手动脚的啦,被人看见怎么办。”余鹤赶紧甩开他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我先带你去医院吧。”殷池雪不管那么多,拉着人就要走。

    余鹤大力挣扎起来,一把甩开他,把自己怼到墙角,嘀咕着:

    “我不走,我真没事。”

    “乖,这个时候就别犟了。”着,殷池雪再次拉起他的手。

    赫然间,却发现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慢慢的,殷池雪放开了手。

    “你怎么了嘛,不是过有事要和我么。”

    余鹤还是倔强摇头:“我不去,现在剧组外面肯定有很多娱记,要是被他们拍到我临时暂停拍摄,肯定又要写我耍大牌什么的,我可担当不起这种骂名。”

    看着余鹤委屈巴巴的模样,殷池雪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那我给你买点退烧药,你先吃了,休息一会儿,我们一会儿再拍好不好。”

    余鹤还是摇头。

    “那……”殷池雪忽然感觉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让我拍吧,早点结束我也可以早点回家休息。”余鹤苦笑道。

    殷池雪望着他,最终点了点头。

    整装待发,重新站回起点。

    泼墨般的长发,精致的腰封衬托出他纤细的腰身,含蓄内敛的少年就这样站在片场中,用尽力气努力站直身子。

    殷池雪看着余鹤,心头猛地一跳。

    即使余鹤已经难受到了极点,甚至有些挑战人的生理极限,但他还是认真地完台词,抬起软绵绵的手做斗戏。

    一条不过,再走一遍,就这样,一个多时后,终于结束了这一条拍摄。

    导演在一边回顾母片,完全没注意到余鹤已经支撑不住,慢慢蹲下了身子。

    他的眼前一片发花,甚至都能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烫意。

    殷池雪赶紧走过去,找了条毯子裹住他。

    “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可以先走了么?”殷池雪向导演询问道。

    导演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摆摆手,了句:

    “早点回去休息吧,记得吃点退烧药。”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

    只是有些事情,不能单凭一人意愿,要照顾到所有人的感受。

    出了门,余鹤已然支撑不住,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接着身子开始猛地下坠。

    殷池雪眼疾手快拉住他,看他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心里把这不近人情的导演骂了千万遍,然后一个使劲儿将余鹤拉起来,横抱起,着急忙慌的往停车场跑。

    “初,再忍一忍,马上就到医院了。”

    只是刚进停车场,意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殷池雪抱着他刚来到车边,忽然就像电视中演的埋伏场景一样,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十几个记者,上来就将两人团团围住。

    “殷先生,之前有人爆料您和林先生是特殊关系,您能否明一下呢?”一个记者张嘴就问。

    “让开,没看到人生病了么。”殷池雪当时就炸了,但还要顾及脸面,到嘴边的脏话及时咽了回去。

    “我们得到一段音频,是您和林先生在休息室时的悄悄话,言辞露骨,这么你们确实关系不一般对么?”那个不知死活的记者继续喋喋不休地追问道。

    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余鹤,殷池雪终于炸了。

    “你们想听什么,我和林善初就是同性恋人关系,或者是我作为投资方对他进行了不知羞耻的潜规则,想听这个么?”

    那个记者没话,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如果你们只想听你们想相信的,我就算破大天结果又有什么区别呢,别骗自己了。”

    着,殷池雪腾出一只手开车门,将余鹤轻轻放进去,帮他系好安全带。

    接着他自己也上了车,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果不其然的,微博当晚又炸开了锅。

    与之前艺人闹绯闻的炸锅还有所不同,这次可以是,彻底瘫痪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微博甚至都无法开,几个程序员加班加点处理这次事故,但因用户量过大,服务器多次断点,连都连不上。

    不为别的,只因为,殷池雪貌似和林善初官宣了。

    大量图片以及文章分析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层层冒出,一茬接一茬,几乎是所有的大V都在转发此次事件,用户的手机不断跳出这次绯闻的新闻。

    起来,有些空前盛世的意味。

    广场Tag洗了一遍又一遍,但没用,无产阶级就是有这种韧性,越是压,越要奋起反抗。

    殷池雪家门口堆了大批记者,甚至连他的老家都未能幸免,周遭住户一直在投诉,物业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起来,更像是一场暴.动。

    这种感觉,大概就像是马云公开声明要把自己手上所有的资产赠予一个有缘人一样,几乎是所有人,都涌了上去。

    但与普通的网络暴.动又有点不同,并没有很多人在网上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更多的是,在理性的讨论这件事。

    以前他们看过林善初被这个那个包养,很多版本,但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林善初那边还是殷池雪那边,都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发表声明,就像是默认了一样。

    尽管网上已经翻天覆地了,但医院里,还是一片宁静。

    余鹤吃了药了退烧针已经睡下了,殷池雪就坐在他的病床旁边,凝望着他。

    他的手机还在不断的弹消息,屏幕就没有暗下去过,但那些没营养的消息,殷池雪觉得不看也罢,无所谓。

    他只是在想,等天气好了,等初痊愈了,就带他去郊区骑单车。

    出来有些可笑,但他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有些渺,这些普通人随便找个时间就能约的事,对他来却成了奢望。

    所以所谓的名利双收,所谓的影帝顶流,到底哪里好呢?

    最后顶不住压力,殷池雪的工作室出来发表声明,只有六个字:

    “不信谣,不传谣。”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完全否定了两人的关系。

    此时此刻,坐在电脑前的林钦语稍有不安。

    因为网上的言论似乎有些一边倒。

    本以为都会一拥而上对林善初进行惨无人道的谩骂和人身攻击,可几乎所有都在刷:

    “我尊重你的决定。”

    包括殷池雪的大粉,也全都在发这句话。

    有些奇怪不是么。

    殷池雪的工作室那边已经在追查音频照片泄露的根源,很快,他们就能查到自己头上。

    病房里,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飞了进来,洒在余鹤苍白的脸上。

    他很安静,几乎连呼吸都听不清楚。

    殷池雪望着他的睡脸,忍不住伸出手,指尖一点一点描摹过他的脸部轮廓。

    “好好睡一觉,宝贝,等你醒过来,一切都结束了。”他轻声道。

    ——————————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距离殷池雪的官宣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周。

    但热度始终没有褪去。

    余鹤觉得,可能这次自己连那可怜兮兮的四百块钱都拿不到了。

    因为他已经无法去帮助林善初实现他的生前心愿了。

    就因为,殷池雪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彻底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而且这事儿闹得太严重,作为公众人物,无法在观众面前树立良好形象,他已经,彻底被凉凉了。

    甚至,就连宋纯瑞专门为他写的剧本,都胎死腹中了。

    上面下令要求封杀这种失格艺人。

    一旦进入国家黑名单,想要翻身,那便不可能了。

    顶着巨大的压力,把手上这部玉行龙城拍完了,剩下的,只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这样一来,玉行龙城甚至不能参与任何奖项的评选。

    但好就好在,有了这次事件,给余鹤带来了很大的热度,玉行龙城上映当天,票房就爆了,甚至要加场,网上都订不到电影票了。

    这个世界失败了,是不是意味着余鹤再也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余鹤站在阳台上,望着头顶的星光点点,笑得有些落寞。

    留在这边么?留在这边也挺好的,只是,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至亲。

    但也有可能,百年老去之后,回到现实世界,才发现不过才堪堪过去一分钟。

    殷池雪拿了件外套走过来,帮余鹤披上:

    “九月份了,晚上凉,你确定还要站在外面思考人生?”

    “思考个鬼的人生,我的人生不是已经被你毁了么。”余鹤翻了个白眼。

    话不中听,但却是事实。

    但又不能完全怪他,余鹤知道,只是有了林钦语这个催化剂,才让事情提早结束了而已。

    就像他当时劝诫若廷,一上位就该把他那些兄弟全砍了一样,自己也该一开始就把林钦语这个绊脚石扔河里。

    但事情往往事与愿违,自己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要问后悔么?

    其实也没有。

    只是有些唏嘘罢了。

    “那你再待一会儿就进屋吧,我煮了粥,现在去看看锅。”殷池雪揉揉他的毛,宠溺笑道。

    余鹤摆摆手,继续望着独属于他的星空。

    只是看着看着,他仿佛觉得,哪里很碍眼。

    一低头,就看见楼下站了个人。

    借着昏黄的路灯,余鹤看到了他束起的长发,随着夜风微微扬起。

    以及那张,有时候令人很讨厌的脸。

    余鹤勾起一丝冷笑,俯身探过去:“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没好事。”

    楼下的殷池雪耸耸肩:“这次倒不算坏事。”

    “怎么。”

    殷池雪笑笑:“你可以回去了。”

    余鹤微怔一下,马上问道:“林善初的心愿不是失败了么?我还能回去么?”

    “你也太看林善初了。”殷池雪神秘兮兮地笑道,“这孩子早就释怀了,一直追着我问你什么时候能把你弄回去,不想麻烦你了,看你为了他忙前忙后有些不好意思。”

    余鹤撇撇嘴,没话。

    “怎么,这次还要和你的情郎认真道个别么。”

    余鹤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殷池雪笑笑:“那我等你,你快点哦。”

    余鹤看着他,半晌,轻声道:

    “那让我把粥吃完吧。”

    ——————————

    明亮的饭厅里,桌上摆着两只花纹精致的瓷碗。

    热腾腾的粥弥漫着丝丝温馨的情意。

    “好吃么?”殷池雪仿佛邀功一般询问道。

    余鹤点点头,笑着,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你的新电影上映了,没去看么?”殷池雪又问道。

    “你还好意思提我的新电影,都不能参与评选,还被封杀,都是拜你所赐。”余鹤挪逾道。

    “多大点事,只要有钱,以后你的人生还是一片辉煌。”

    “可是我没钱,穷光蛋。”

    “不是还有我嘛。”殷池雪笑道。

    余鹤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和他的粥。

    “不过我看你最近好像很无聊。”着,殷池雪忽然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深红色的丝绒盒子。

    “那么,要不要和我扯个证,去国外。”

    余鹤愣了下,抬头看向他。

    丝绒盒子开,里面是两只亮晶晶的对戒,紧紧依偎在一起。

    “如果这里不接纳我们,我们就去别的地方,这世界这么大,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殷池雪的声音很轻。

    但却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余鹤心头。

    他握着勺子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你为了我,放弃了自己大好的前途,值得么?”余鹤的声音有些发颤。

    “什么是大好前途,继续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可是我从来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认同,进娱乐圈也只是一时兴起,但碰到想要为他收心的人,这些东西就根本不重要了。”

    殷池雪得非常真诚。

    余鹤别过脑袋,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微微发红的眼眶。

    “对我来,唯一值得的事情,是和你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最简单不过的四个字。

    但能实现的人,这个世界上,却寥寥无几。

    倏然间,余鹤的手被人轻轻拉了过去,微凉的触感一点点刺激着他的感觉神经。

    那枚亮晶晶的戒指,就静静的包围着自己的无名指。

    余鹤以前经常在想,爱是什么感觉呀。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

    爱是凉的。

    是对戒的温度。

    “殷池雪。”他轻轻唤着对方的名字。

    殷池雪马上笑呵呵地凑过来,期冀着接下来他爱的表白。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这个对他满怀爱意的殷池雪的,还是那个一直在戏弄他的殷池雪。

    对面的人听到这句话,立马有了情绪:

    “怎么了嘛,如果是因为你不喜欢这个款式,我可以再重新请人设计,你是没话可聊了是不是。”

    余鹤还是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所有的喜悦悲伤在记忆中不停的重演,像是放映机,不断重复着昨日。

    “其实我很想和你认真地一声再见,但真到了这一天,我却忽然发觉,我不出口。”

    因为剧本是既定好的,但感情永远都是意外。

    话间,就像是电视剧中的五毛特效,余鹤的脚开始慢慢变得透明,模糊,扭曲——

    那一瞬间,殷池雪猛地睁大了眼睛,那种剧烈的痛意就这么突然袭来了——

    像是要将心脏剥离体内,痛的甚至有些睁不开眼睛。

    “林善初!”带有极度怒意的咆哮,回旋在这间狭窄的房间内。

    桌上的粥早已凉透。

    眼前的人一点一点消失。

    就像是当年一样,所有的感知都在一点一点消失。

    直至完全不见。

    殷池雪望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然后慢慢坐下。

    没有忽然失去对方时的痛彻心扉,更没有面对未知恐惧的惶恐和叫喊。

    他只是很平静的,望着桌上的两只粥碗。

    他慢慢走进房间,找出那本笔记本,在余鹤的名字后面,写了个-10。

    作者有话要:  明天放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