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吃火锅
我在第二现场如坐针毡。
一组又一组选手走上舞台,享受属于自己十几分钟的如梦似幻,然后领取结果,一朝回归现实,有人欢喜有人忧。我们组落了个虽败犹荣,大家心情还算凑合,我因为过分担心路择远全程郁郁寡欢,盯着屏幕神情涣散,其实别人的表演也没怎么看进去。
唯一有点印象的是钟鸣那组输得惨烈,哪怕舞蹈问题不大,可眼神暴露了太多。导师态度温和,夸奖感受到了他们的认真努力,舞跳得也不错,但是组整体气势欠佳,尤其是钟鸣,视线很飘,得多多练习。
归根到底,钟鸣其实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第一次在这种级别的舞台上,跳舞给七八百个同样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们看。他明白自己长得不算好看,也没什么性格,除了努力跳舞几乎没有别的能做,理所当然自信不起来。
相比之下,李卓一赢得轻松,第一次的唱尝试算是颇有收获,ending pose时舞台上喷射花火,他站在最中心笑得灿烂,全然不见上午词还没能最终确定时的愁眉苦脸。天选之子,少年可期,什么美好又充满希望的词都能用在他身上。
和他同场竞技的楚江生倒是在舞台上玩得高兴,也没什么压力,最后大比分输掉也还是开开心心的在镜头前面拥抱李卓一,然后恭喜他们。
路择远的那些直白发言,在观众一次次的掌声和尖叫中很快就成为过去。
再有一个多礼拜,就是第一轮投票截止的日子,他贸然放弃自己还算稳定的大路,来和我一起走一条没有开垦过的荒芜道,也不知到底值不值得。
想想又觉得挺巧,路择远名字真是没取错。
公演全部结束之后,本应接着录制一些赛后的采访和组自我总结尔尔,但一方面左清秋和路择远还没回来,加上看大家实在是精疲力尽,节目组临时起意,就近包场一家火锅店,把我们包了全都送过去。
一听有宵夜吃,大家情绪立马高涨,饭还没进嘴就精神了起来。到了火锅店更是搂不住,心知肚明这对一半人来是最后的晚餐,谁也不想浪费,抓紧时间谈天地,拍照合影,贡献出珍藏多年的调料表,人人吹嘘自己的油碟天下第一。
我们公司四个人坐在一桌,极有可能是在这个节目里能坐在一起吃的最后几顿,都挺珍惜,也顾不太上镜头,该的不该的都了。蒋三七作为唯一一个偷偷藏了手机,能直接接触外界反馈的人,反而话不多,只拍着钟鸣的肩膀以可乐代酒,要跟他干一杯。
李卓一眼睛红红的,:“我要是也敢像路哥那样点什么就好了。”
这种话让别人,听起来就挺虚伪,从李卓一嘴里讲出来,就显得特别真诚。
“没事儿,”钟鸣,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肥牛:“知足了。”
“知足个屁,”蒋三七喝可乐像上了头,神情迷离沧桑了起来:“别知足,兄弟,路还长着呢。”
“成,”钟鸣举了举自己的半杯柠檬水,笑道:“路还长着呢。”
我们公司的选管来找李卓一交代事情,自她把我交给夏夏撒手不管之后,我就挺少见到她了,果不其然她看到我又皱起了眉,像是极不满意路择远我俩今天的所作所为。拉走李卓一的时候话里有话道:“你可别什么都跟着瞎学。”
李卓一回头看我,欲言又止。
我被她一句话点了脾气,已然怒火中烧,对她的最后一点尊重直接清零,路择远今天帮我的这些话,我他妈能记一辈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指指点点?
但事实上我只能自己生闷气,总不好和女孩子动手,更别到处都是摄像机。
我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余光看见展书佚和其他导师们还有PD坐在一桌,隔着两个过道对我似笑非笑。
我心里烦躁到临近崩溃,拿了外套到门口去吹冷风,这么几年过去第一次犯了烟瘾,在外面的走廊上来回踱步,心想路择远怎么还不回来。
幸好节目组提前清了场,门口没有粉丝聚集,摄像老师也都在里面,没空管我。出来的时候还碰到了谢佳琪,来找我要素材,我才想起宿舍大扫荡我仍然只录了半截,她只好又宽限了我一天。
“对了,”临走前她又:“别太在意公演时左清秋的粉丝,她们有几个嫌你总跟路一起上下班,挖左清秋的墙角,整天在微博上撕你,磕CP磕到失心疯,看姑奶奶骂不死她们。”
我寻思这一出,八成让她从左清秋和路择远的CP里彻底毕业,简单跟她道了谢,你已经挺忙的了,别在这种事上劳心劳力的,不值当。
告别谢佳琪没多久,有人从身后撞了我的肩膀,我回头,竟然又是展书佚。
“想抽烟?”他问我,还是似笑非笑的。
我愣了一下,没有拒绝。
展书佚把我带到他的车上。
他开限量款的特斯拉,车如其人,看上去温和低调还环保,实际上骚得很,该排的气也没少排。我们俩坐进去,他没开顶灯,就着微暗的自然光分了一支烟给我,先点了自己的,再把火机扔来。展书佚这人就是这样,一般不会帮我,但其实也没害过我,加上上次虽然我没穿,但是他在天台上还借给我衣服,我也不至于特别提防他。
然而我太久没抽烟,第一口就差点自己把自己呛个半死,内脏快咳出来。
展书佚幸灾乐祸:“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不会抽烟的你,没想到。”
和他共事的那一年,我烟抽得极凶,后来才开始慢慢戒。
我斜了他一眼,没有话。
展书佚道:“聊聊你的室友?”
“路择远?”我急忙问道:“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展书佚开了车窗,把烟灰弹出去:“但我跟你保证,他不会有事。”
我稍稍安心,他便继续:“有的人,他生下来就不会被这些东西伤害到,永远也不会。”
“什么意思?”我问。
“齐悠扬,你知道当年公司明明可以捏造出来八百条理由冷藏你,为什么偏偏选了抄袭吗?”展书佚。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们贱呗。
“因为这些事儿,你就是得按照他们的规则来,我们反抗没用,公司想让你明白,你不管抄还是没抄,他们都有办法让别人觉得你抄了。”
展书佚着,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我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是这样,如果大家都觉得你抄了,那你就是抄了,谁在乎你到底真的是找了枪手,还是自己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写出来的?”
“我在乎,”我:“我自己在乎。”
“讽刺的是”展书佚讪笑道:“没人在乎你。”
我正思考应该如何回答,展书佚先不知从哪里摸了一个看似精致的信封出来。
“到昨天为止,你的排名大概在65左右。”他朝我晃了晃信封:“这是我写下的一个推荐生名额,你猜我会写谁?”
“随便,”我:“你自己定。”
“别装了,齐悠扬,”他用信封来挑我的下巴:“今天谁都看在眼里,你没你自己想的那么不在乎。”
我烟抽了半截,也没找回以前云里雾里的乐趣,从展书佚车上下来的时候回程大巴已经等在门口。我没再回室内,直接上了车,车厢里松松散散坐了六七个人,周图在最后的角落。
他是我们组唯一没从输掉比赛的阴影里走出来的,我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信我,没这点儿加票你也能进,”我自身都难保,还试着安慰他:“刚来的时候心态不是还挺好?”
周图笑得惨淡:“现在......有值得坚持的事情了。”
大部队吃饱喝足,浩浩荡荡从饭店出来,扯着嗓子唱乱世巨星,唱到抱头痛哭,才断断续续有人聊到可能第一轮自己就要走,但他不想走,真的不想走啊,为什么不能多给几个镜头,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看着窗外年轻的身影们,一时有些哽咽,突然很想念演出时路择远贴在我身后,给我传导着力量的手。
回到厂里之后我也没能睡着,趴在床上盯着门口到接近三点,昏昏沉沉快要闭上眼睛,终于听到了我等待已久的脚步声。
周图已经睡下,我轻手轻脚地跳下床,开宿舍房门迎接我的路。
他带着一个鼓鼓的背包,看起来有些疲惫,头发被廊灯映成暖棕色。可能没想到我还醒着,他有些惊讶,站在门外不知所措地,嗨,我回来了。
我什么也不顾,把人拉进来,抓住他的双手,抬起头去亲吻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