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兵部尚书林葵英的判决很快便下来了，没有人从中作梗，刑部尚书李章亦是念在当初同僚之情，并未严判，只打二十大板后削去所有官职。

    只是因为林府乃是昔日先皇赐给林太师的居所，现任的雍和帝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偌大的林家虽然失了官身，却还有着立足之地，也算是幸事了。

    林葵英在刑部吃了杖刑后，被衙役抬了出来，林风秀亲自去搀扶，让家丁将其妥善安置在备好的躺椅上。

    “嘶，阿秀，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爹别担心，我们这就回家了！”

    林风秀早已止不住心疼的泪水，林葵英脸颊凹陷，双目浑浊，身上怕是瘦的破包骨头，隐隐还有些恶臭传来，也不知这数月内过得是何种日子。

    等回到林府，自是一番收拾，林葵英只喝了些清粥便沉沉睡去，林风秀便在他床边守着。

    “老爷，老爷您可回来了！”

    “老爷，我们最近过得好苦啊！”

    外面一阵喧哗，林风秀皱皱眉，只听见安菱声地呵斥着什么，随后便没了声响。

    “这两个姨娘可真是，姐一点没有短了她们缺了她们的，现在老爷回来了，在这边嚎个什么劲！”

    连杏声地抱怨道，林风秀只摇摇头，将沉睡着的父亲被子轻轻掖好，便指派了个丫鬟看着，老爷醒了立刻来通报，便与连杏一同出了门去。

    “安菱，让人看着这里，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父亲休息！”

    “安菱明白！”

    林风秀点点头，便领着连杏去了王氏住处。

    “娘，爹平安回来了！”

    王氏爱怜地抚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女儿，点点头。

    “最近府中下人被处理了大半，阿秀可是有和打算？”

    “父亲早已寻了后路，等父亲身子好些，我们便去广陵府真州城去。”

    “真州镇？那可不是靠着金陵城。”

    “是啊，我们还可以时常去外祖家做客呢！”

    “嗯，娘好久没回江南了，真好，又可以回去了！”

    “江南真的很美，阿秀很喜欢！”

    林风秀轻轻地靠在王氏的怀中，掩起所有的情绪，闻着母亲熟悉的味道，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五日后，林葵英已经回复了些许精神，而林风秀亦是已经安排好了所有出行的事务，可通知了住在学院中的林升书，却是没有回应。

    “父亲，升书怕是还想秋试。”

    “这孩子，唉——都是为父害了你们！可是京中局势复杂，纵使入了殿试，没有人帮衬，也难以施展抱负，不如强行将升书带走吧，唉！”

    林风秀并未话，却是在午后亲自去了林升书所在的书院，等见到那个有些别扭的少年时，林风秀不由鼻头一酸。

    少年脸上黑黄一片，不复昔日的白皙俊朗，头发却是梳得一丝不苟，正握着卷书倚在桌上睡着了。

    “姐，这升书少爷每月都有银钱供上，怎会这般狼狈！”

    连杏声地道，开始怀疑那些送钱来的厮是否贪墨了。

    “嘘，让他先睡会吧，醒来再问！”

    不过半个时辰不到，林升书便突然惊醒一般地迅速起身，随后指尖翻飞，很快便翻到睡前看到的那页，等用心读了一会，好像感觉到什么后，抬头一看，却是吓得书本都掉到了地上，连忙起身行礼。

    “大，大姐！”

    林风秀点点头，令连杏将府中带过来的鱼头豆腐汤以及一应饭菜布好，站起身来将林升书按回座处。

    “臭子，应该唤我长姐吧，状元郎，先坐下吃饭吧，哈哈！”

    林升书甚少见到家姐这般热络的模样，呆愣了半天，又看到面前色香味十足的饭菜，咽了咽口水，便也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

    “长姐赎罪，子失态了！”

    打着饱嗝的林升书，突然红了脸颊，有些足无措起来。

    “无妨，我们是一家人。”

    连杏快速收拾好后，便自觉出了门，在外守着，让这个平日里一向不亲近的姐弟单独会话。

    “府里的信收到了？”

    林升书点头。

    “不想去广陵？”

    犹豫了一会，少年亦是点头。

    “想留在京城，想参加秋闱，想做官？”

    一连三个问题，林风秀刻意加重了最后一个。

    林升书却是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头。

    “林氏的荣耀不能在我这代就没了。”

    “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为此努力了这么久。”

    “官场没有相持之人，或依附一方失了本心，或在夹缝间苟延残喘。”

    少年却是讶异地抬头看了自己之前并不放在心上的长姐，没料到大姐竟然能出这番话来。

    “升书，升书已经找到依附之方。”

    少年犹豫了好久，缓缓吐出这些话，林风秀却猛地看向这个有些支吾的少年，定了定神，缓缓问道。

    “现任的兵部尚书大人？”

    少年没料到长姐竟然一下子变猜出，只喏动着嘴唇，只顾着自己的惊讶，半晌没有出话来。

    林风秀却是长叹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这个庶弟还是和前世一般，甚至还没有进入官场，便已经划至了靳闵之的旗下，不过有那个稳妥之人在，怕是也会如同前世一般，能够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吧。

    “长姐，可是不同意？”

    林风秀笑了笑，摇头。

    “你此番秋闱，几分把握进殿试？”

    前世的林升书便是殿试第一，金榜题名，林风秀并未担心他的真实实力，只是因着林家蒙难，陛下怕是会有些芥蒂。

    “升书有九分把握能够进殿试，只是前三甲，却是”

    “无妨，只需要进了殿试，便可以领到一份官职了。”

    “可是长姐——我的目标是状元及第，我会让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忽略我的文采与见地，我会超过殿试所有的学子！”

    少年眼里闪过别样的光芒，林风秀第一次有了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忍不住揉了揉少年整齐的发髻。

    “长姐！”

    刚刚叙述完一番宏图大志的少年，却是被一向不敢亲厚的姐姐这般亲昵对待，一时间脚都有些畏缩，只红着脸，挠挠头。

    “好了，既是有此番抱负，亦是不愧我林家的儿子，长姐不会阻止你，但是，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我可不想我们林家迎回来的是面黄肌瘦的状元郎！”

    “哈，呵呵，长姐又取笑我了！”

    “你便告诉我可否能做到？”

    林升书点点头，似乎多了长姐的支持，一时间又对自己多了信心。

    林风秀与林升书又寒暄了几句，本来犹豫着要不要透露此番秋闱的一些重要试题，却还是没有出一个字，她相信她们林家的子弟，也不屑用这种办法去获得荣耀。

    等林风秀回到林府时，却是被早已守在门口，哭得跟泪人似的巧姨娘一把拖住，并跪在地上。

    “大姐，大姐，求您快去阻止升棋吧，我求您了！”

    “我给您磕头了！”

    巧姨娘满面涕泪地磕着头，连杏连忙与几个丫鬟扶起，随后便去了汀兰苑话。

    “怎么回事？”

    一向精明的巧姨娘泣不成声，林风秀只得询问巧姨娘的贴身丫鬟。

    “是，升棋少爷，升棋少爷报名了北地的征兵，听马上就要去那苦寒之地了呢！”

    林风秀一听，不由扶额，林升书立志跟着靳闵之走了前世的仕途之路，而这林升棋难道也想与前世一般，跟着李茂走一条以血拼出来的路吗，可是如今李茂人并不在北地，这——

    “快去将二少爷领回来，再塞钱给征兵营的人，退了一个兵，应该不会有人在意。”

    巧姨娘听了这一番安排，这才放下心来，慢慢止住了哭声。

    可等到回报的厮了情况，众人俱是一惊，只有巧姨娘却是破涕而笑。

    “回报大姐，二少爷的文书被定远军的人拿走了，如今正划在燕王所领部队的旗下。”

    林风秀看着喜形于色的巧姨娘，却是挥挥让厮下去。

    “姨娘先放宽心吧，定远军便在京郊，又在燕王旗下，便是京中世家公子亦是争着往里钻的。”

    “嗳，嗳！那，那便多谢大姐了，我，我这便先走了！”

    巧姨娘领着丫鬟喜形于色地离开了，只留下林风秀坐在桌边，心中却是有些惶惑。

    林升书与林升棋拐了个弯都与前世的轨迹一般无二，便是消失不见的林升华，怕是日后也不会默默无名。

    那么命运，又到底会将自己推向哪个方向呢，难道还是囚禁一世吗，林风秀不由打了个冷战。

    林府的两个少爷俱是安排妥当，林风秀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便早早与林葵英一行来到了京外十里亭，从官道上运河渡口，顺流而下去广陵城。

    “爹，此前我已经与你商量好，我是离不得这个京城的。”

    “阿秀，是爹没用，你娘——”

    林风秀却是握住了林葵英的臂。

    “爹，母亲便拜托你了，请你”

    林葵英忍住纵横的老泪，紧紧回握住了这个坚强的女儿。

    “你放心！”

    林风秀点点头，便慢慢放开了林葵英的胳膊。

    “安菱，连杏，你们照顾好老爷夫人！”

    两个背着包袱的侍女，却是齐齐跪在地上，猛地打开了自己的包袱，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你，你们！”

    林风秀怒目而视，两个婢女只在地上磕头不止。

    “罢了，风秀，你便让她们二人在你身边吧！”

    “爹——罢了，你们快起来吧！”

    安菱与连杏喜极而泣，连忙站在了大姐的身后。

    离别并没有持续太久，林葵英背过脸去，身子不停地抖着，眼泪不知为何怎么也止不住，只得挥挥，不敢回头让女儿担忧。

    “我们回去吧！”

    林风秀闭闭眼睛，快速坐上马车，再睁开时，那眼里闪现的勇气却是让安菱与连杏都浑身一振，只要自家姐这般模样，便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