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各有玲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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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神色寡淡,只用目光安抚公子怀:“你是公子之身原是没错的。准确是王孙,太子汝安是你的叔父。”

    “你什么?元子烈,你是骗人的!”怎么可能,这怎么又扯到燕国了呢?

    “我不是元子烈。”

    公子怀又没想到少年抛出了另一个惊雷。

    “行啊,都是一条贼船的人。我同你讲讲也是无妨的。”少年一扫方才的寡淡怜悯,变得如同往日一般的恶意。

    他含笑恶劣的将公子怀圈外自己与草地之间,目中亮光就像是方才公子怀看到的繁星。

    “我,姜氏单名别,字倦罹。”

    “姜别…”

    公子怀呢喃,却是不得不震惊。即便他不是陈国血脉,可这不代表他不知道姜别是谁,身为陈国公子更知道。

    “你是姜别,怎么可能,太子别明明…”

    “明明葬身火海,化骨成灰。”少年含笑附身凑近了他些许:“陈怀,你看我哪一点像荣侯,你看我哪一处是燕州简单的诸侯公子!”

    元子烈的没错,他的举止都是专业教导出来的端正有礼。虽他戾气重,可诗书礼乐无一不通,天文地理无一不晓。

    “姜别,你累吗?”他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少年戾气重,表现的风流不守礼数。原是为了隐藏这等大事。

    杀父弑母之仇,窃国篡位之恨。如同丧家之犬,在天地中苟活。

    他的精湛骑射之术,想必也是日复一日怀着彻骨痛意把每一只箭羽凝了自身气力直想穿入贼子咽喉。

    少年明显没想到公子怀会出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有些呆。

    而后回过神来,迅速直起腰身,拉远了与公子怀的距离。

    抄手将酒坛拿起,再次大饮一口。

    “这便就是弄权者。”

    公子怀不解,也直起身与他并肩而坐。

    酒香清列混着檀香让公子怀有些失神。

    “既然上天给了你富贵荣华,给了你从天生就是人上人的机会,你便要受着它的代价。”少年的双目悠远,公子怀最看不得少年如此。

    少年平日里肆意张扬,真正悲戚时却只是目光悠远深沉,在月华清减中让人觉得同他距离遥远。

    即便想要伸手触碰,都怕是南柯一梦。

    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少年近来消瘦许多又是白衣伴身更显孤寂。

    少年人大多不知愁滋味偏愁,可这少年分明都知道却不肯太多。

    公子怀与他不同,他虽自失了母亲,可陈王并不知他并非自己血脉。对他还是公子的教养,更或者是纵容。

    他表现得平庸,也过得无风无浪。

    他呢?

    姜别,当年万众瞩目的太子别。姜王室独子,生来便被各种期盼的人。

    他不得不争,不得不选择最为危险的路。

    “你瞧这满天星斗,观星者总是寻得各种法去解释命理。实际上,他们连自己什么时候归了西都不知。”

    公子怀并没有去接话,此时他的心还是太乱,不敌元子烈。

    只怕出口就乱了分寸。

    少年也不管他,只自顾自继续:“你的父亲是燕国的大公子,太子汝安的大哥。前些年因病过世,我想你是没见过他的。”

    “我见过,这个人长得文弱,又长太子汝安许多。我觉得你可能更像你母亲多些。我同他没多过话,但论起来他与我父王但也算得上是知己。”

    少年又是大饮一口:“我更年幼时侍从伴着我读些诗书,读到《淇澳》一篇时我常常会见父王赞叹,是他有一故友有子取名匪。我知道,那是你。”

    少年神色自若,许是喝的热了便将领口拉了拉。盘腿而坐,背脊端正。

    “你瞧,其实那耶律奴对了,你便是那有匪君子中的匪字。我父王虽是平庸,却教导我成为一个君子。

    多年来我都在找我的君子道。可太难。”

    他又停下来,想是回想什么事情。

    “幼年时知道自己是王储,便事事恭顺,心翼翼的学习朝政,观测人心。大一些破国失所,让臣子舍弃自己幼子方才侥幸生还。而后怕这张脸许多人记得,才弄出拜师学艺。

    燕州地界儿冷,我第一次踏上燕州就知道我对不起元子烈。这个孩子本应是锦帽貂裘,有一番作为的。

    幸得年幼,容貌这种事大改是正常的,加上年幼时陈王这个窃国贼见我的次数也少。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被当做质子留在王京的这么多年,每一处都是那么熟悉,也都是耻辱。陈王称王却是一改态度,惹得百姓不堪。非我眷恋名利,贪心权势。只是我到底身为人子,倒底身怀期待,也负着万万百姓。

    那年郡主点着我的鼻子愿我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当真不知是讽刺,还是奢望了。”

    他的面容似月下仙,声音却是寡淡缥缈,讲起自己的事情又像是着他人的旧事。

    他忽地饮尽坛中酒,顺手扔远,因为在草地酒坛竟是没碎只发出闷响滚了几寸。

    “啧啧,你怎么不话?”少年复又换上恶劣的笑容,目光桀骜,戾气不消。

    喝了酒,手上沾了酒水,他凑近公子怀表现的嫌弃的在公子怀衣襟上抹了抹。

    “我瞧你这衣裳也不怎么干净,便与我擦手算了。你瞧你这不解风情的模样,呆头呆脑的样子像极了闻人澹。”少年趣,可公子怀却不出什么。

    实际上他现在反倒觉得眼眶有些猩热,多眨了几下眼睛方才压下泪水夺眶,可压不住氤氲水汽。

    他也咒骂一声:“你这魔头,我这料子贵着呢!”

    公子怀也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少年白眼一翻:“能值几个钱,不就是件衣服吗?你哭什么?真是事儿多。”

    公子怀伸手胡乱用袖口抹了一把眼睛才看清少年面庞:“我不管,我贵就是贵!你得赔!”

    “我赔,我赔还不行吗?至于哭的这么难看吗?”

    “谁哭的难看?你这魔头净是着谎话,我怎么就难看了!”他反驳着,眸中泪水却是不住流淌。越想止住越是汹涌。

    少年四下看了看:“这夜深人静的旁人看了不好,来,我给你哼调子你别哭了。”罢少年当真哼起调。

    这一次是燕国的风月调,讲得也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

    夜色深沉,少年的嗓音自带清冷在夜中朦胧。但,先熟睡的却是少年。

    公子怀稳定情绪,看着少年的睡颜,将自己的外袍为少年盖上,竟是也哼起少年哼过的调子。

    不过不是刚刚那首,而是少年常常哼起的卫国边陲镇的歌谣。讲得是一位将军和舞姬的凄美爱情。

    怪不得闻人澹是那种悔恨态度,原来容迟是姜王室的太子别。

    这么萧清染与蒋书容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又怎会还是徐徐图之。

    公子怀这么多年虽养尊处优,可倒底还是存着谨慎的。

    他想着容迟并不是那种无脑轻信于人的人,如果他是姜别那就一切都清楚了。

    蒋书容乃是姜别母家的表兄,因为国破才入秦楼楚馆做了个清倌。这算的是姜别唯一的亲人了,姜别自然护着,便是有些过分也是会原谅的。

    萧清染一向自持清君侧,护朝纲。像容迟这样的就相当于谋乱。

    这就已经不是一个容迟能阻止得了的了。

    再是筹谋又怎会能让所有人都按照计划走,经年累月,稍有疏忽便是丧命。

    “果真是歹人忒多。”他兀自呢喃闻人澹曾过的话。

    今夜萧清染睡得很不安,先是梦到那少年又来讨债,然后竟是梦到一桩旧事。

    飞雪重重,寒风凛凛。

    少年身形消瘦,衣衫褴褛。因为天冷,受寒不住颤抖。

    因他是个乞儿,街上无一人去理会。路有冻死骨不过是常事,他家道中落,落乞至此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只可惜满腹才学未得施展。

    诀别之时,少年感叹世间炎凉。

    忽有温热,风雪停驻,他睁眼抬眸。入目是乌发的玉琢郎君,粉粉嫩嫩,干干净净。

    郎君将大氅裹在他的身上,并不言语。

    这么多年了,萧清染还记得那时的温度。郎君所给予财物与热粥,或许萧清染就是那时活过来的吧。

    他那时只能呆在原地,只听得郎君的侍从一时口误唤了一声:“太子…”

    太子姜别…太子别…

    他这一路从寒门起仕,跌跌撞撞再到门客,客卿,谋士。

    原本是想成为姜别的左膀右臂,可那郎君却是葬身火海。

    也罢,也罢。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此事古难全啊…

    清早起,元子烈是在马车中醒过来的。他昨日才没有先入睡,只是受不的一直哼调子给公子怀。

    好在这子还算可以,知道不能让他睡在外面。

    他洗漱后下了马车,便看到耶律奴的侍从赫萨尔顿。

    起来这个少年同耶律奴声音身形极为相似,若不是看到脸还真是不容易分得清。

    少年颔首,赫萨尔顿同样颔首只是目光中有些欲言又止。

    少年弯眼,倒是有趣。

    作者有话要:  萧清染:我好倒霉,还不知容迟就是姜别。

    陈怀: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

    萧清染:当然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