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勿过容迟线

A+A-

    一行急在傍晚行入了舟骊,少年在此地换了一身月色广袖素衣。

    他眉眼张扬,长相出挑,一入人群便是目光所汇。

    舟骊狼主瞧得少年相貌,竟生出感叹:“先生年岁不大,竟是百步穿杨。”

    少年抱拳,扬起浅笑便就似在王京之中的鹤立。

    “狼主过奖,容迟不过侥幸方才做到。”虽是如此却没有丝毫谦虚,隐隐略带肃杀之气竟是让狼主眉间深思。

    “公子…”

    太子汝安本是看得兴起,只听得自己带来的客卿不自觉喃喃出声便有些兴趣:“你唤得是谁?”

    客卿南哲微微倾身:“太子请见,这位容迟郎君便是陈国公子烈。”

    “哦?你叩首的那位?”

    “正是。”南哲垂首,他许久未见元子烈,可那张脸却是最好的标识,容不得他认错。

    当初他初入世见得容迟乱了方寸,现如今入世久已,虽不似前些年那般却还是认为这张脸怕是难有人及。

    “元子烈,陈国荣侯燕州嫡独子。妙哉。”罢太子汝安又去看向元子烈。

    生的明艳的少年,目中染着戾气,他们二人隔空遥对,他竟是觉得莫名畅快。

    这种畅快让他血液沸腾,甚至灼热到想朗声大笑。

    究竟为何?这少年竟是带着让他一燃疯癫的能力,就如同那年见到的少年。

    难道真的有两个人能让他如此吗?

    抑制住胸腔中的躁动,他竟是把少年的面容同当年的太子别对比起来。

    待的对比良久才抑制不住泄了一声轻笑。

    南哲疑惑:“太子,发生了何事?”

    “无事无事。”他的面容常年病中却是带了红润,唇角笑意不减竟是愈加明显:“孤往年发现了一个宝贝,贪恋至极,却是失手险些摔碎。而今再逢…”

    南哲瞧得有些惧怕,只因太子汝安此时眼神太过疯狂。太子汝安性情有异,偏执到病态。可以因为一枝花将全院花朵尽数消殆。

    “再逢瑰宝,仍是贪恋至极…”

    南哲深吸一口气,随即屏住呼吸,不敢去惊扰他。

    而自进了这宴会,公子怀就在搜寻,见得太子汝安便不禁全身一凛。

    不用再猜了,这肯定就是太子汝安了。

    他只在闻人澹口中知晓太子汝安所做之事,如今脑中还在回响闻人澹所言挖出尸骨,朝夕相处。

    看太子汝安的模样,是真的能做出来的。

    这样的人是自己的叔父?

    他们怎能有半点相似。

    “容迟,你同太子汝安究竟有何?”他悄声询问,竟是得了少年一个白眼。

    “不过是得了妄想,着了魔罢了。”少年并不是迟钝之人,否则早就死了无数次。

    “可否早日离开?”

    “无妨,倘若只有我自己在,指不定这疯子会做出什么。但…”少年含笑,将米酒为公子怀倒上:“你来了,他就不能做什么了。”

    “何意?”他一人能将这疯子制服不成?

    “燕氏王族被这疯子杀得只有他一个了,他肖想我又不是一天两天。知我不喜不洁,若是真的疯癫必不会留下让我厌恶之处,便不会留下子嗣。”

    少年眸如星河,黑白分明中映着光洁点点。

    “他得不到我,便不会放弃,同时又怎甘心燕国他姓。再者,拥护他的,这燕国百姓谁会愿意君王无嗣。他便是再疯,也是步步为营算计来的。谋者,可耽于情,却不可无退路。”

    少年没去喝米酒反倒为自己倒了奶茶,甜醇滋味在唇齿间留香:“他多病,本不可能长命,又年长你我近十岁。其实…我也听过,他好像是有些隐疾的。便只有你,才是后棋。”

    “你的意思是…他有心扶我入燕?”

    “嗯。”少年颔首,恰好此时已起歌舞。草原女子大多热情,她们恋慕元子烈相貌,舞动身体。

    在渐黑的夜色中,舞姬的腰肢纤细灵活,一步一晃的几乎都在接近元子烈。

    少年对此习以为常,因为这张脸,因为无论是公子烈还是太子别的身份少不得有美人投怀送抱。

    如果遗憾,元子烈想,大概就是他是女子,还真的对这些美人做不出什么春宵苦短。

    含笑同这些女子眉目传情后微微抬手将奶茶一饮而尽,算是回了她们的热情。

    “多年前我便察觉他有此意,只是作为太子别我死的早,也就没有去理。入舟骊知道太子汝安同样无功而返,本是心存忌惮却是怀了富贵险中求的心思。

    也幸得你来了,所有顾虑便都迎刃而解。”

    “容迟,你真的确定?”毕竟闻人澹的言语并不似假话,将容迟逼得跳崖该是如何?

    “你少有实践,现在还不能全然看透。我等高位之人,便是谋情,也得是在权之下。礼乐崩坏之时自然可以做出诸多放肆的事情,可人不死总会有机会的,权不谋,便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公子怀聪慧没错,但也确实是没有亲身经历过谋划,对于高位上的事一知半解。

    天下礼乐崩坏,太子汝安将他带回去来一个椒房之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天下人口舌多一些。他们是连契龙阳,他惑乱君心。

    可要是公子怀因为自己出了事情,或者彻底决裂。这燕国就姓不得燕了,太子汝安活脱脱为旁人做了嫁衣裳。

    他是不能死的,以后还是有机会能得到他。权势,和突起的占有掠夺的感情,一个上位者会怎么想呢?

    答案再明显不过。

    “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少年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只是微微愣神:“嗯。”

    公子怀没再什么,少年是谎的。倘若他也是这样只知权势的人,那就不会有闻人澹口中的前生。

    虽然这个前生,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

    “夜色虽深,但依稀有篝火为亮。不若请郎君一展风采?”狼主含笑,却是多了几分气势。

    元子烈心里头是不乐意的,舟骊狼主这样把他与这些个取乐看戏的舞姬有何区别。倒是架子大,上来便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少年面上却是未恼:“即是狼主开口,容迟自是不得不从。不过瞄着靶子太过无趣,不若咱们来些新花样。”

    少年显然另有算,这一番话也让舟骊狼主起了兴致,而一直喝着果酒的公子怀却是暗叹这舟骊狼主怕是要着了道。

    容迟不喜他人拿自己取乐,更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作为取乐的难堪。睚眦必报的公子烈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哪怕是在别人的地盘。

    果真,舟骊狼主疑惑:“怎么个新花样?”

    “既然光亮消减,倒不如无光。”少年起身,长身玉立颇为翩翩。

    “郎君不妨清楚。”

    少年含笑,视线投在篝火中,眸中便也点了星火:“放出几只雀儿,在下蒙眼击杀如何?”

    他并未移开视线,鬓角碎发风吹而动。

    这死物易中,活物尚可,可蒙眼击活物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少年的是雀儿。

    雀儿的身形,速度灵活,离得远些白日里视物都难捕捉。这少年,是口出狂言还是真有这等神技?

    元子烈不言,伸出手。

    耶律奴会意,差人送了弓箭过去。那夜的一人战群狼,丝毫未伤耶律奴记得清楚。

    自然也相信元子烈并不是在大话,他也有些不悦。父亲这么做,却是过分了些。

    一个准君侯纵使此前是质子之身在王京受缚,可他的确有着实力,听公子烈身为质子也是荣光无限,风头张扬。

    父亲此举真真是在折辱这少年,不付出一点代价,怕是不行的。

    他虽然与少年相处不久,可也能感受到这并不是一个吃亏的主儿,就算是那日救他们也是看他们实在没有反手之力才发了善心。

    “唉!”

    听到耶律奴长叹一声,赫萨尔顿却是微微扬起唇角。他目光灼灼看向少年,这少年他喜欢。够烈!

    赫萨尔顿暗自再将元子烈量一番,便是有一些想法初定了下来。

    自然,在场的最期盼的莫过于太子汝安。他竟是咬着食指骨节目光贪恋。

    南哲更是不敢出声,他前些年见到元子烈还能够叩首膜拜言是谪仙。可如今见到太子汝安的态度神色,他无法出前些年的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足够欢喜。

    少年接过弓箭,又侧头同公子怀对视,公子怀会意,解了自己束发的发带递了过去。

    而少年却是不接,只掂了掂手中弓箭意思很明显,他手空不出来。

    公子怀无奈起身,绕到少年身后,这时已有奴仆拿了两笼子,共四只雀儿。

    明着,少年是元子烈比公子怀大两岁。暗着,他是姜别和公子怀同龄同岁。

    女子发育的比男子早,公子怀站定在少年身后还是矮了半头。

    他闻得清檀香味,也瞧得明少年脖颈处是有一条不明显的白线。因为他皮肤白皙,看得不明显。

    这是一道疤。

    可…又是什么时候伤的呢?

    他将少年的双眼遮住,便有些心不在焉。为何?

    他想着,然后更是郁闷烦躁。

    这一次他烦躁的不是这道伤是怎么来的,而是…

    为什么他如此忧心,乱了方寸?

    明知险局还来寻容迟,知道了重生之事,发疯的想将太子汝安诛杀,分明他与容迟是各自为谋。

    利同才同路的,可如今容迟归燕州还是前朝太子别,他们根本没有理由一道。

    这种不知所措,不知在做什么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他想着,便听到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