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思故我在
王陵处葬的自然不是姜王夫妇的尸骨, 可那处有一个人自请做守灵人,这么多年来只伴着青灯古佛孤独守着空的陵寝,守着并未亡的人。
这个人就是李夫人。
元子烈此前并没有想过李夫人也是不想去扰她, 毕竟前尘皆做往事,自家父母连自己都能舍弃何况是一个女子。与其那般, 伴着青灯古佛,远离这是是非非倒也是好事。
只是如今看来, 李夫人并非真就是不知道一切。
就比如, 李家一手惊天的卜卦之术,怎可能不知道姜王龙气犹在。
还有, 他自己并不是认命的人,就算是结果让这些人都不好过,也不至于把自己算计死。
他从脖颈处拿出一根红绳,绳结处系着三枚铜钱。
这卜算之术,他也是会的, 还是李夫人亲手所授。只是自从有一日李夫人告诫自己不可再卜卦。
自有天数,窥测天机越多, 天谴就越大。他只有一卦可卜, 非生死攸关不可窥天。
陈怀看着少年拿出三枚铜钱摊开在手心中,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我还有一事要与你交代, 瑶姬在宫中若有难处,你可与闻人澹商量如何相帮。至于闻人澹的话,你也不可全信,留出一半的信任就好。活了这么久, 谁知道他都存了多少坏心思。卫国不出三年就会混乱不堪,彼时燕州离卫国最近,将会是陈国的第一道防线。等不得三年满,大概陈王就会召我回王京。”
“如此来,你的第一步是取陈谋卫?”
元子烈颔首,又将铜钱塞回脖颈处衣裳中。只是脖颈修长白皙,袒露的皮肤就像是上好瓷窑烧制的瓷器,陈怀无意间瞥见就觉得血气上涌,耳尖薄红慢慢红到耳根深处。
“你还是太年轻,当是需要时间去磨炼的。正好,太子城与萧清染与你试手。只是萧清染老奸巨猾,你怕是会吃得不少亏,但也不是不能取胜。他与陈城本就存在芥蒂,能做到什么程度就要靠你了。我不离京萧清染的手段也不好发挥,如今我又被元离绊住了脚。陈怀,莫要让我失望啊!”
元子烈年少时遇到陈怀,本欲斩草除根解决掉的,可偏偏阴差阳错。他不信命,可已经走到这一步,多年来也并非全无情意,似乎也只有这个人接近自己没有什么目的了。
陈怀开始惧怕他,因为同太子汝安那样一眼看过去就是个疯子不同,他的疯狂隐藏在骨血中。伴着正统的教养,随着谦和惑人的皮相随时都会爆发。即便是两败俱伤,就算是血海陈尸。
或许陈怀也知道自己的资历浅,相比于元子烈他处于安逸的生活中。这种安逸常常让他忘记自己的处境。
也让他觉得他与元子烈的距离是如此的远。
“容迟,你想没想过为什么会出现前世今生这种事。”他不知元子烈想没想过,可他自己想过。
所有人都是围绕元子烈而来,就在元子烈拿出铜钱时他忽然想到因果轮回这个词汇。
所有的因果都围绕着少年而展开,虽他也不知道是否存在因果报应,可若是真的存在,重重因果落在的一定是元子烈的身上。
少年不回答,这件事他自己都还是云里雾里怎么可能清楚。
陈怀也不逼他,只扬起笑脸:“你不在都不知道我有多威风。”
“你能威风到哪里去,不过就是一个屁孩儿。”
得了少年一个白眼,陈怀可不乐意了:“你是元子烈比我大两岁,可你是姜别不过就大了我两个月而已。若我是屁孩儿,那你也是。”
他着想去扯住少年表示不满。
元子烈含笑,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可就是皮相太好再加上陈怀对他有情,这一笑竟让陈怀看直了去。
“大两个月也是大,废物怀你得叫哥。”他逼近陈怀,似乎是陈怀不叫就不罢休。
檀香味浓浓,醉了陈怀,他向后躲去:“谁...谁叫你哥啊!你这魔头,离我远点。”
可少年偏偏没有,还在靠近。
那檀香味包裹着陈怀,年前他还能自然亲近的同这人相处,不过就是因为一切都未曾挑破。可如今他知道自己是什么龌龊心思,自然面对与平日无异常的少年亲近显得手足无措。
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渴望。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嗯...”
禁不住渴望的刺激,陈怀不禁轻嘤一声。这一声让他迅速清醒,猛的推开少年却是勾了少年的腰带,这一推解得彻底。
元子烈被猛的一推,有些吃痛:“你怎么了?”
“你...你没事儿吧。”陈怀也知道自己的力道用的猛了些,而腰带被解,露出里面的里衣,这样顶多是露出锁骨的皮肤而已,元子烈也不怕被发现自己的身份。
而陈怀却是盯着那白皙的皮肤,面皮红的滴血。
元子烈被看得别扭,又担心被撞破自己的身份,从陈怀手中拿过腰带迅速理衣裳。
此时陈怀也收回视线,只是一颗心跳的不停。
“我不过是与你玩笑,不想叫就不叫好了。”元子烈倒也没在意,整理好衣裳就解释一句。今天的陈怀真是奇怪得很。
不上别的,倘若陈怀是个姑娘,元子烈一定会看出端倪,做了这么多年的假男人,爱慕他的姑娘不在少数,他自然知道姑娘家如此是什么想法。
可换成是男人...
他接触对他有想法的,重生的不论,太子汝安和元离哪一个不是明目张胆的告诉他。也不怪他看不出陈怀的想法。
“我...有人唤你哥吗?”陈怀也解释不通,索性转了话题。
元子烈却是一愣,能叫他哥的倒真的有一个。只可惜,天涯海角是见不了面的。姜暖,也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
“没有。”
“既然没有我为什么要叫你哥。”稳定好情绪,他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公子怀。
元子烈不置可否,也就没有再围绕这个话题。
“你这瑶姬妹妹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想着走之前还是将事情都交代好。
“我知道,卫王后对吧。”
“嗯。”元子烈点头,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茶“用得好了卫国就不费吹灰之力,用得不好就是祸患无穷。还有你在王京要注意元子云的动向,弄不好这会是我的祸端。”
“我晓得,对了,你留沉夜在我这里想做什么呢?”似乎沉夜才是元子烈与他交代的重点,他自然好奇。
只见少年目中戾气不减,笑道:“清君侧!”
沉夜是被元子烈唤进去的。
入目就是这两位相貌出色的公子,对于陈怀,沉夜觉得他是有潜力的,可是潜力未被激发出来就只是纸上谈兵,是一只羸弱的老虎。
夜色浓浓,少年起身,腰间螭龙玉与月型玉坠碰撞出声。那两块玉在一处也让陈怀心底安心了不少。
陈怀看得出神,又见少年将剩下的半杯茶喝得干净,只用眼神示意自己要离开,也没什么话就出了房间。
沉夜也只是沉默送走元子烈到房间门口,他耳力极好,听到少年走的无踪迹方才散了专注投到陈怀身上。
他就看着陈怀伸出手端起少年方才饮过茶的茶杯,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嘴唇覆在少年嘴唇碰触的位置。缓缓闭上眼睛,面上染了些许薄红,从喉咙中满足的喟叹一声...
“迟哥...”
沉夜震惊,却是只好隐去身影。
再元子烈趁着夜色出了王京。
冬至早早就安排了车马,看着姿态懒散的少年终究没开口询问半句。
她想问,主就是如此信任陈怀吗?这是王京,本该是姜别的家,便如此舍得与旁人共主吗。
元子烈久不在燕州,虽然秦无战可以隐藏几天的消息,可时间长了也是难办。
元离是第一个察觉到的,可惜少年动作太快,只让他查到少年去了王陵,而未曾知道他归了王京。
王陵那处,他也不知有什么,可仔细想想,最多有个李夫人。想着或许是元子烈妇人之仁,被击得太狠了,不定去寻李夫人这个故人诉诉苦。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寺院中清晰的檀香,让元子烈亲切几分。这味道他本身自己就有,缓走几步便听得细微的诵经声。
寻着声音,走近禅房。
一个妇人模样的站在一旁,在佛前背对着元子烈的是一个白衣女子。
她口中喃喃是佛经,身材消瘦,让元子烈的心平和下来。
“李阿母。”
女子诵经声只是短暂停下来,又继续念着佛经。
一旁的妇人摇了摇头,元子烈只垂下眸子,在女子身侧的蒲团跪下。
他看着佛陀,又笑了笑:“你我信奉道法自然,却在这里为佛祖诵经。”
女子还是不话。
“我不晓得我的天命是什么,可是李阿母,你信世间存在前世今生吗?你相信骨肉尚可舍去吗?”
诵经声依旧还是未停,少年也不介意,只是看着佛陀:“我思故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