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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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侯面见君王与外使朝见通常是差不多的, 陈怀在前厅等着元子烈沐浴焚香,换衣加服。

    守孝期满,元子烈再着朱红并无不妥。这一身朱红配着绣金腰封, 看得出身份尊贵,同时也略略透着戾气。

    这种戾气不刺眼, 却带着霸道。

    公子怀见到他的模样又是一愣,过于貌美的人或许就是罪过, 他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喉咙处。

    虽然轻微可确实是有凸起, 陈怀神色不明,究竟自己在想什么。

    “走吧, 归京不能不去见王上。”

    “好。”

    陈怀虽为公子,却在风口浪尖不便于元子烈共同朝见,在入了宫门就两相辞别。

    回宫时恰好见瑶姬,他不动声色,只见得瑶姬颔首轻行礼:“怀王兄。”

    “瑶姬怎会在这个时间守在这里。”其实不去问公子怀也是能猜测出来的。

    他衣摆带着同样的金丝刺绣, 眉眼不出的冷峻。

    瑶姬生的妩媚,莲步款款不出的风姿绰约。

    “怀王兄又何必如此防备瑶姬, 瑶姬此来只是觉得公子烈多年前与兄长交好, 只是想见一见这位定下的夫君。”

    “夫君?你作甚的大梦。”

    “若留燕州第一人,姻亲未尝不是好办法。公子烈守丧三载, 无甚风流,此朝年满,当是成家之期。况且父王真的就被怀王兄的求长生之道所安抚野心吗?瑶姬不才,是王室独女, 当许婚配。”瑶姬笑道,甚至背脊挺直,让公子怀不出的反感。

    这耀武扬威,在讽刺炫耀吗?

    “你瞧你的准夫君有何必在我面前,瑶姬,你怀王兄不是傻得。”

    “唉~”女子凑近了几步,抬起眉眼轻微蹙眉就像是天大的遗憾看着公子怀:“为什么一定是要瑶姬嫁呢?”

    见到公子怀神色不变,瑶姬轻轻踮脚,凑近公子怀的耳边低语:“分明最想嫁给他的是怀王兄啊...”

    瑶姬收回身体,嫣红的唇轻轻扬着,那模样让人看了只觉得可怕,真真是一个蛇蝎美人。

    公子怀冷笑:“瑶姬,你怕是疯了。”

    “疯?兄长没有疯吗?兄长本无大志,生在普通氏族再好不过,每日荣华富贵,坐享其成不用担什么家国责任,也不需要尔虞我诈。王室也好,你游手好闲无论谁成了位子封地发出去就好。可偏偏兄长选了铤而走险,为得是谁?女子的感情向来细腻,又善于观察,这也是为何细作多是女子的缘故。兄长,你瞒得过其他人,可骗不了我。你心有妄想,目中是藏不住的。”

    公子怀不语,无疑瑶姬的话是对的。见不得面的三年尚可掩饰,如今见面,单是轻轻接触都让他心跳如麻,心痒难耐。

    瑶姬抬首拢弄鬓角:“我不想嫁给元子烈。”

    桃花倾洒,片片多情。

    大监传话,元子烈进了寝宫。

    扑鼻而来的丹药味道只让少年蹙眉。

    甩袖,展臂,一作揖:“臣,燕州元子烈请王上安。”

    “容迟回来了。”陈王从屏风后走出来,他的相貌几乎没有变过,只是略略看起来气血亏了些许。

    较之前些年虚情假意的虚扶不同,陈王这一次实实在在碰触少年,带着他起身。

    松手后,陈王含笑:“容迟风姿更胜当年。”

    “王上过誉,容迟只一张皮相可看。”

    “寡人面前又何必这样的虚话,原是想让你入冬归京再一起过个年关,但仔细想想寡人还是想提前见见容迟。”陈王含笑,这个男人曾经也是谋朝篡位的枭雄,只是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可能他真的不是一个太平的君主。

    这就许是每个人的不同吧,不上好,也不上不好。

    少年扬起下颚,冠以笑脸:“原也想着过了年关再走,此朝燕州平顺,臣离了一年半载也是可以的。”

    “燕州那地界是真的养人吧,容迟这性子倒是没有变,也不知是什么样的风土人情还是留住了容迟。”陈王似是话里有话,倒是让元子烈不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了。

    陈王也不待少年回答,只是眼底有些东西若隐若现:“你也刚回来,寡人也不留你。过两日便是春猎,届时还要容迟夺魁,这次的彩头,寡人给的就不单单只是美妾了。”

    元子烈觉得莫名其妙,陈王是什么心思,怎么越来越看不透呢?到底是自己年纪吗?

    出了寝宫,就被一个大监挡住了去路:“公子,怀公子请。”

    元子烈颔首示意大监领路,无法操控王京,只是才回京就觉得有些东西看不透。

    萧清染那老狐狸不知得什么算盘,陈王又表现得高深莫测,只陈怀...

    元子烈并不迟钝,他能感觉出陈怀还是和以前一样亲近他就是隔了什么东西,这层隔阂不出好坏。加之近日总觉得还要有什么事儿,这种惶惶不安如同得了那断肠信一样。

    进了公子怀的殿内就闻到一阵食物的清香,他还布了饭菜?

    见到少年进来,公子怀含笑:“来啊,吃饭。”

    桌子上的菜品都是些越国菜,倒是少年喜欢的。她有胃疾,平日思虑过重对于食物并无渴求,只有越国的菜品才勉强多吃些。

    净手,执筷尝了一口。

    公子怀面色不变,只偷眼问道:“如何?”事实上他的心跳极快,满是期待。

    少年咽下,难得赞了一句:“你这厨子倒是不错,合了我的胃口。”

    掩下眼中笑意,公子怀自己也吃了一口,唇角不住上扬...

    “你喜欢就好。”

    “爹,娘!家里来了客!”姜暖领着蒋书容走近院中。

    入目与普通农家无甚区别,蒋书容凝眉,姜姓,相貌,别暖,种种真的只是巧合吗?

    蒋书容不信,但又觉得信了将会是多大的讽刺,那人一人撑起重任,一路负重前行,又在前生得了那样的结果,若是真的...

    蒋书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样想下去只能是一种罪过,一种让人心寒的恶罪。

    姜暖引着蒋书容向前走:“先生请。”

    “你今日怎么回的这般早?”这女声含着笑意,隐着慈祥,推开木门。

    只一眼蒋书容就觉得五雷轰顶,言语几乎梗在喉咙间:“姑母...”

    蒋夫人看蒋书容的眉眼相貌也知是谁,面色一瞬灰白。

    而后从屋里又走出一人,他架着拐,看起来腿脚是不爽利的。似乎是想看看自己妻儿怎么了,可蒋书容几乎崩溃。

    这么多年,从未有如此失控:“王上...”

    蒋书容年少,或许面容有变,可他们不会,就是第一眼蒋书容就能断定他们是谁。

    怎么会这样,那他前些年的隐忍,为了前姜王室做的事算什么?

    容迟呢?他做的又算什么!

    姜暖不解,骤然听这位先生叫自己母亲姑母,自己爹爹王上。

    姜王叹口气:“书容,你进来。”

    这位先生与爹娘进去有些时间了,姜暖被留在外面,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看样子这位先生是和爹娘认识的,并且娘是他的姑母。可他们有这样风度,才学的亲戚又怎会只是在这里种田?

    姜暖思来想去,决定听一听他们再什么。

    屋内蒋书容勉强平定自己的情绪,但放在双膝的手还是紧抓着衣料:“为什么?王上和姑母并没有死,为什么要苟活在这里!”

    “书容,你听我们。”蒋夫人看着自己的侄子,垂下眉眼。

    “那样的生活真的太累了,我们受不得了。姜王室的气数已尽,挣扎不得的。”

    “什么叫做气数已尽?姜王室并非荒淫无道,况且有太子别在!太子别并未丧命...”蒋书容得激愤,却被姜王一句话惊得哑口无言。

    “我们知道。”

    知道,那就是他们知道容迟还活着,却...

    姜王的神色种种都似是平淡:“当年那场大火是我们放的,得知燕州元子烈性情相貌我们就知道那是阿别。”

    “那场火...”蒋书容浑身颤抖,便是声音都哽咽下来,聪明人一句话就能清楚话中意。

    他猛的拔高声音:“你们根本就没想过让他活着!你们想烧死他成全自己的苟活!”

    震惊,除了震惊就只有满腔的疼痛。

    任重而道远算得了什么?总好过...好过这...这...

    蒋书容红了眼眶,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泪流满面。

    “太子别,聪颖正端是姜王室真正的气脉。只有他死了,姜王室就毁了,旁人...旁人不过乌合之众..”蒋书容忍住泪水,动了动喉咙:“你们...苟且偷生,毫不犹豫烧死自己的亲儿!”

    这一路上蒋书容询问了姜暖的生辰,自然能推测出一切:“长子为刀,为盾,为牺牲!幼子呢?是你们舍不得搬上台面的宝贝!是你们护在掌心的娇宠!谁都知道那个位子难坐,每日含笑如履薄冰,日子长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几乎是声嘶力竭,他替容迟不值。

    “你们敢去见见他吗?看看他如今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