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伪骨科
两人在江家坐了很久, 江母还留他们吃了晚饭。虽然这顿饭主要请的只有寇繁一人,可寇迟紧紧跟着坐在旁边, 来者皆是客, 她也只能装作看不到, 偶尔只帮寇繁夹点菜。
饭是白川烧的, 寇繁如今对于这个管家还是有种天然的畏惧,瞧见他便下意识站直身,干笑两声:“白管家。”
白川彬彬有礼地点头, 将手中的盘子放到桌上。各式餐具在他手中乖巧的如同绵羊,安安静静各归其位, 没有发出一点碰撞声。
他最近做饭的手艺随着江母挑嘴的程度水涨船高, 迅速升到了足够去饭店掌勺的程度,做什么都是不肥不腻,即使是肉菜也见不着什么油星儿,可鲜味却一点也没有折损。
江母与寇繁:“我看你也老大不了……”
的确是老大不。寇繁自己心头一盘算,如今已是二十四年光阴匆匆过去,他从一同光屁股长大的兄弟江邪都已经找到人攻上本垒了,他却连个垒的边缘都没摸着呢。
江母最近已经找到了儿婿, 催起别人家的孩子来一点都不心虚, 带着江南水乡浸润出的柔柔调子同他闲谈:“这种事啊, 还是要趁早好。你和我们邪都是一个性子,时候爬树翻墙一个比一个在行, 就是对姑娘一点都不感兴趣, 人家去偷偷掀女孩裙子的时候, 全班就你俩不去,邪还可有理了,振振有词地冲我嚷,根本就没什么可看的!”
寇繁想起幼时,眼底禁不住也漾出了些淡淡的笑意,“那时还呢。”
“对,”江母饶有兴致地,“你还你弟弟比姑娘都漂亮——”
她这句话出口之后,骤然想起如今两人已然完全不同的身份关系,刚刚险些出去的话在舌根上绕了一圈,最终悉数咽进了肚子里。
寇繁一时间也很是尴尬,眼神游移不定,笑了两声:“我还过这话?”
他出来之后,忽然也隐隐有了点印象。刚接过来的寇迟其实不是特别漂亮,他的母亲早早去世了,一个孩子在家吃了上顿没下顿,面黄肌瘦的。
可那时生的优越的眉眼就在那里搁着,足够引人注目了。
等到在家里被他好吃好喝地喂大后,寇迟的五官很快便彻底显露出来,孩的皮肤也极好修复,没几个月便白皙了几度。那时他的瞳仁极大,乌蒙蒙的,看什么都像是噙着水雾,眼睫又长又密,脸颊眉眼什么婴儿肥,瘦瘦的,比班上的女生都要好看。
再想想,自己会出这样的话,也并非不能理解。
他偷偷瞧了眼身旁坐着的沉默高大如岩石的男人,有点看不懂了。
明明时候是比自己还要秀气的长相……
这一顿饭吃完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色浓稠的搅都搅不开。寇繁双手插在薄薄的风衣兜里走在前头,寇迟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头,沉默的像是附在地上的薄薄一片影子。
他们走到树影下时,寇迟忽然出了声,唤住了他。
“哥?”
“……”
寇繁连头也不曾回。
寇迟却并不曾放弃,他顿了顿,喊出了一个已经被淹没到岁月里头的名字,“繁哥哥?”
时候这三个字就是他的咒语。他靠着这个来召唤无所不能的超人,凝聚起对抗整个世界奔涌而来的恶意的强大盾牌。
而如今,他的超人眼睫颤动,终于还是因着这个称呼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你那时过的,”寇迟俊朗的眉眼在树影下,遮的有点看不清了,他的面部一半是阴影,一半是路灯映出的盈盈光亮,“你过的,你要娶我。”
寇繁一瞬间心神剧颤,下意识抿了抿唇,不知为何竟生出了几分心虚来。寇迟不动,他也只好停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什么时候过?”
寇迟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过的。”
他执拗地盯着不远处那人的背影,眼睛里炽热的能燃起火。
寇繁莫名的一阵心烦,解释:“那时候不懂事……”
“所以,”寇迟截断了他的话,“你准备违背诺言了?”
寇繁一阵挫败,他怎么就是和这人讲不通道理呢!
他干脆整个儿扭过身来,直直地看向这个与他身份完全对立的私生子,“不是违背——”
他的话没能完。
因为寇迟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他的腿长而有力,高大的身影投下的影子将寇繁罩盖了个严严实实。寇繁处在这片影子里,仿佛失了水的鱼,微微张开了嘴茫然地望着他,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哥去相了亲?”
实在是太近了,几乎连胸膛的颤动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是!”
寇繁终于涌上了点怒意,语气也重了几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然而寇迟只是望着他,半晌之后,才惜字如金地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好。”
他后退一步,仍旧望着寇繁,“哥……很好。”
他转身抽步,毫不犹豫地迈开腿离去。寇繁懵逼地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没有回应。
寇繁孤零零地站立在原地,忽然觉得胸有点闷闷的。
他站立在原地,忍不住挫败地跺了跺脚,将脚下薄薄的树叶都搓成了碎渣。
“都这么晚了……”
他的眼睛仍然望着寇迟离去的方向,像是要从其中看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来,或是得到什么足以宽慰他这种心情的结论——可是都没有。寇迟走的丝毫不加犹豫,坚定的甚至连回头驻足都没有过一次。
寇繁赌气站在原地半天,干脆也将手一甩。
“不就是出去玩儿吗!”
他咬着牙。
“谁会输给他不成!”
灯红酒绿,衣香鬓影,没有什么人比寇繁这个风流薄幸的公子哥儿更熟悉了。他召集了闹嚷嚷的一群狐朋狗友,在酒吧旋转不断的灯光里举起杯子,鸡尾酒几层不同的色彩在高脚杯里叠宕着,冲撞出海浪似的边缘来。身旁的朋友像是见了什么稀奇事,诧异地望着他,“寇哥,不是不喝酒么?”
“为什么不喝?”
寇繁把手里的杯子捏的更紧,晕晕乎乎回应,“又、又没人管我!”
他难得开怀畅饮一回,一下子便喝得断了片,一个人趴在柜台上不知嘟囔些什么。这是他们惯常来的酒吧了,几个酒保都对他们熟悉的很,瞧见寇繁喝醉了,还很是热心地道,“扶这位先生上上面房间里醒醒酒吧?”
酒吧上头便有好几个干净房间,都是平常没人住的。陪寇繁来的朋友自己也喝了不少,听了这话,勉强用被酒精侵袭了的脑袋思考了下,随后晕晕乎乎点了点头,大着舌头回答:“去、去吧。”
寇繁被两个酒保架着胳膊送到了房间。
他已经完全意识不清了,只模模糊糊觉得自己躺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随后有人低低的话声在耳畔响起,他只能隐约听清几句“老板”。
在那之后,有什么人的胳膊垫在了他的头下,为他加了一个枕头,让他睡得更舒服些。被子被从脚下拉了上去,一直拉到脖子下,寇繁在迷蒙中尝到了温热的水流,汩汩地流淌进嘴里,很好地缓解了他快要灼烧起来的喉咙。
“别再欺负我了,”那人拿手臂摩挲着他的头发,低低地唤,“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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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繁第二天醒来时,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这份懵逼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着他在凌时做的一个梦。
很旖旎的梦,全都是不可描述的镜头。要是拍出来,那妥妥就是禁片的节奏。
这本来也是寻常的事,寇繁也不是什么诸事不懂的孩了,对这种冲动代表了什么简直不能更清楚。
真正让他崩溃的,是在这梦境中的最后一句。
梦里那个被他压在身底下的人,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哥,然后露出了寇迟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寇迟……
寇繁绝望地把头抵在桌子上,哐当哐当撞了好几下,整个人从头到脚诠释着什么叫做生无可恋。
这都是什么事!!!
且不两人关系究竟有多尴尬,单寇迟是他弟弟,这种事就绝对是荒唐而且不容于世的,不别的,寇繁自己就完全接受不了。
可想象一下,把寇迟这种强壮的人压到身底下……
不、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觉得,还蛮带感的。
等等……
寇繁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念头,顿时更懵逼了,默默反锁了卫生间,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球蹲在了马桶盖子上,像是要成为种在这上头的一块圆润的蘑菇。
他电话给江邪时,声音中也充满了生无可恋的意味。
“喂?”
那头的江邪却是精神满满的,“喂!”
寇繁听着那头的声音隐隐觉得有点不对,问:“你在干嘛呢?”
他想了想,自己先一下子薄红了一张脸,不可思议道:“你、你这种时候怎么还接电话……”
“在健身房,”江邪,“不如还能干什么?”
他可是励志要压倒顾岷的人,怎么能不抓紧一切时间健身!
寇繁讪讪:“哦,只是健身啊……”
那头的江邪回过味儿来了,登时懒洋洋道:“大清早的,你这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呢,老寇?”
寇繁莫名有点心虚。
他辩解道:“你自己听你这呼吸声,怎么可能不想多?”
江老干部准时上线,教育道:“这种时候,就该多背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治……”
寇繁顿时一阵头疼,赶忙岔开他的话题。他想了想,诧异道:“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你回家?”
江邪也很茫然,“我为什么要回家?”
寇繁比他更吃惊。
“你不知道?”他,“伯母不是怀孕了吗?没人通知你?”
电话那头猛地传来哐当一声,江邪一下子没站稳,从跑步机上摔下去了。
听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后,江邪气汹汹杀回了家,“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江老爷子摸着茶盖的手一顿,这才想起自己当时因为受到过大冲击而遗忘的传话任务。他干咳了声,避开了孙子的目光,偷偷又往绿茶里扔了一块方糖。
江邪仍旧不放过他,目光如炬。
“这能怪我吗?”江老爷子抗不过去了,干脆也扔了茶盖,同样气汹汹望着他,“我当时为什么忘了,你!”
他本来是过去传达一个惊喜的,没想到自己先迎来了一个大“惊喜”,没有喜,全是惊,差点没把他这颗老心脏吓得差点停过去!
江邪想起自己那天被撞破的事来,面上的理直气壮顿时少了点。他伸手向后捋了捋头发,不作声了。
祖孙俩人面面相觑,默契地转开了目光。
“……喝茶?”
“……嗯,喝茶。”
于是桌上的一罐方糖时不时被偷摸一颗,眼看着便要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