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挖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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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父回来时, 白川正举着那个空着的糖罐对着祖孙俩兴师问罪。可这两人一个慢悠悠不动声色品茶,另一个戴着耳机装作谱曲,谁也不承认是他做的。

    江母端着满满一罐子话梅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 那架势跟进了电影院似的。她率先瞧见江父进了门, 立刻懒洋洋招呼, “回来了啊。”

    江父点点头,将自己带的包挂到了旁边的支架上, 从中间抽出了厚厚一沓文件。

    “这是什么?”江母又往嘴里塞了颗话梅, 含着它口齿不清地问。

    江父却不动。

    他的眉头蹙地紧紧的, 沉思半晌,这才低低道:“川呢?”

    江母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些许异样。她的身子挺直了些,诧异地量着丈夫脸上的神情, 心中蓦地有了一个猜想。

    “这事, 和云南那帮人有关系?”

    江父避而不答, 只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之后站起身, “我先去和爸谈谈。”

    父子两人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下午,到了最后,将白管家也一同叫了进去。江邪一边拨弄着吉他,一边注意着书房那里的动静, 心也像是悬挂在根线上似的,千钧一发、摇摇欲坠。

    倘若只是寻常的炒作事件, 那根本不需要白川出手。江家父母都是娱乐圈里头混了几十载的老人了, 公关能力数一数二, 别只是被误会和一个女学员有一腿了,哪怕是更大的黑料兜头扑来,只需要内部活动活动,再往外发个声明,便能让这些风言风语消失个七七八八。

    真正让江邪担心的,是白川。

    从成为江家管家开始,白川似乎便是十年如一日地沉稳从容,处置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在他的梳理下,清晰地像是掌心里的一道道纹路,一低头,便可以一览无余。

    从江老爷子,到江父江母,再到江邪。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处在他的照顾之下,他自己如今也不过是三十些许的年纪,行事却已经圆滑干净的像是个在官场上沉浮拼了多年的老人。甚至是江家登门的客人有时也不免交口赞叹,直言白川一人抵得过三四个得力的下属。

    可就算再八面玲珑,白川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痛处。他不,并不代表这伤口便已经愈合了。

    江邪等到晚饭时,终于从江老爷子口中得到了确切消息,从女学员的身上,他们查出了之前给江邪注射的新型毒品,恐怕和始终在逃的响尾蛇有关——这才是让江父在警局里待了这么久的真正原因,他跟随警车连夜奔赴现场,忙了一天才回到家中。

    “恐怕等不了多久了,”江老爷子面容肃穆,“哪怕真是条会咬人的响尾蛇,这个时候,也该露出它的尾巴来了。”

    这话时,他的面前又出现了得意门生那张意气风发的脸——那样年轻的、俊朗的、被热情与信念所支配着的脸,仿佛放着光。得意门生用那张脸对着自己点点头,举手敬了一个军礼,“老师,我走了。”

    那时的他满心欣慰,接连了几声好。

    “你不仅要走,”他,“你还要做的漂漂亮亮,那种害人的东西,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传进来!”

    可是之后他才知道。

    这孩子,何止是拼了自己的命,他是拼上了他全家人的命。他到走时也没有屈服,活的时候,死的时候,都是一个军人该有的样子,堂堂正正,背脊挺直。

    江老爷子颤抖着手指,望了眼桌旁的白川,狠狠地闷声咽下了一口白酒。

    真是……真是像极了。

    可是再像,终究也不是那故人。

    明明得了消息,可之后的几天,白川的面上却仍旧是丝毫不变,沉稳的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他戴着雪白的手套一颗接着一颗处理梅子,来回忙碌于厨房和餐桌,预备腌制之后给江母做零食吃。江母坐在桌旁看着他忙碌,忍不住道:“川啊……”

    白管家手下动作不停,淡淡地应了声。

    “你,”江母换了个坐姿,想了想,终究还是启唇问,“你想不想去云南那边儿看看?”

    白管家把又一颗梅子放进白瓷碗中,这才抬起头来,眉目淡然地望着她。

    “您和少爷都在这里呢,”他静静,“我又能去哪里呢?”

    他的根都深深扎在了江家里,哪里轻易拔的出来?

    更何况江母高龄怀孕,本就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饮食起居,样样都得注意留心。白川无论怎么样,也想留在这个家中照料一二,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抽步离去?

    江母不动他,心中却隐隐定了主意,要让江邪来劝劝。事到如今,也就江邪的话,白川还能听进耳朵中去。

    江母怀孕的事情在双方经纪公司同意之后,于下午两点联合曝光,共同发布了微博,配上的是四只胖乎乎挤成一团的鸡。江邪也难得宠幸了次微博,跟着转了一波,直言:【期待新生命。】

    几乎是在消息传出的一瞬间,网络上便彻底炸开了。

    下头围观的网友一脸懵逼。

    这……这什么状况?

    之前不还江父和他那女学员关系不清不楚可能有一腿么,怎么转眼间就变成江母宣布自己怀孕消息了?

    江邪的粉丝倒是开心的不得了,一面浩浩荡荡要筹奶粉钱,另一面反过来疯狂嘲讽那些黑子脸疼不疼。

    昨天还信誓旦旦人家夫妻感情破裂,拐弯抹角逼问江邪父母是否分居,现在可好,人家老蚌怀珠,都二十几年老夫妻了还有激情再怀第二胎,这简直是火辣辣的巴掌一下下往脸上呼啊!

    与此同时,对女学员死亡案件的相关情况明也被一起公布,死因是吸毒过量引发的不良反应,与江父半点关系也没有。官方声明一出,原本想揪着死法不放的黑子们也只得悻悻退步,默默删除了微博,装作之前那些话从来没有过。

    有很多粉丝都在问,江江是想要弟弟还是想要妹妹?

    江邪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都好。是个弟弟,他能领着练点儿格斗术,教他游戏、爬树上墙;是个妹妹,那就好好护着、疼着、宠着,也教她游戏,爬爬树上上墙。

    他把自己这想法和寇繁了,顿时换来了发无情的嘲笑:“怎么着,你自己就是混世魔王了,还想再教出个混世魔王?男孩也就算了,姑娘被你这么一教,哪儿还嫁的出去?”

    江邪不屑地冷嗤一声,“哥哥我的妹妹,还怕没人要?”

    “……”寇繁,“话退一万步讲,你确定你那能被粉丝五杀的游戏技术教得了人?”

    教他什么?怎么样在敌人刺刀袭来的时候以完美的姿势躺下吗?

    “……”

    江邪觉得,寇繁最近不仅嘴变毒舌了,而且胆子也肥了。

    他有点儿搞不清楚,寇繁这是哪里突然搞来的胆子。

    “正事儿,”寇繁,“阿黄刚从国外回来,今晚一起见见?”

    江邪成。

    阿黄是他们共同的朋友,年少出国,已有七八年没有见过了。他与寇繁这种没有实战经验的嘴上司机不同,是真正玩得很开的老司机,驾车无数从没翻过,男女朋友都交过一。江邪与他一同吃饭,听他起最近搞到的一种新型的、有点儿特殊效果的药丸,对床上不怎么听话的美人一用一个准,野猫也能变家猫。

    江邪听着,就不可自抑地有点儿动心。

    自从谋划不成反被压之后,他与对象的见面机会就大大减少了。就算是见面,顶多也是一起吃吃喝喝看看电影,更进一步的接触通通没有——关键是江邪自己被上了那么一回简直印象深刻,很有点儿杯弓蛇影的意思,不练出足以钳制住娇妻的身手坚决不肯再试。

    可他自己也是尝试过其中滋味儿的人了,实话,除了一开始,后头那也是真的爽,整个人跟能上天似的,那一会儿觉得自己都变成窜天猴了。食髓知味,想忍住也难。

    怎么办?

    身手一天两天练不出来,江邪还不想出家当和尚。俏生生的对象就在那儿立着呢,怎么着也得上!

    他:“阿黄,那药还有没有?”

    阿黄吓得差点儿把手里杯子翻,瞠目结舌看他半天,结结巴巴问:“江、江哥,你要用?”

    这是彻底转性了?

    好的那个清心寡欲的江老干部呢?

    “是啊,”江邪,“给我颗。”

    朋友诧异够了,转为正经脸,豪气万丈地拍拍胸脯,“我这儿现在没有,明天能给你拿过来。你等着,包在我身上!”

    “好兄弟!”江邪大力拍着他的肩。

    唯有寇繁在一旁默默地喝着酒,怎么品,怎么觉着这情景有点儿似曾相识。

    他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看见江邪自己往坑里跳了下去。不仅跳,而且还要伸长脖子问上头的人,“哎,这土怎么还不填啊?”

    ……错觉。

    他又咽了口酒。

    一定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