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意
当瞬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卧房内,水红色的帐幔上绣着鸟语花香图,这应该是一个女孩的房间。
他不自知地松开了手里的玉璜,尝试撑着床板起身,不想仅微微挪动分毫时,体内五脏撕裂般疼痛,虚脱无力地他连声音都发布出来,昏迷前的一切似乎耗尽了他的心力,才致使他现在这般虚弱。
房间内另一处传来了清缘没忍住疼痛的轻叫声,逝云慌忙失措地:“对、对不起,我下手重了!”
“没有,不关你的事,”清缘痛得声音都变了,“上药哪有不触碰伤口的,是我自己没用怕疼罢了。”
瞬影躺在床上扭头朝床外望去,透过帐幔看到房间另一侧的圆桌旁,逝云正在给清缘受伤的前臂处理伤口。
清缘方才被瞬影用力抓住过的右臂现在正搁在桌上,衣袖已被高高卷起,露出了被魔族利爪划破的伤口,逝云指尖沾了白色的药膏,却十分犹豫不敢下手。
清缘柔声安慰道:“没事的,这药擦在伤口上挺凉的,上药难免会触痛伤口,但是上完药之后就很舒服了。”
“那、我继续了,”逝云一手轻握着清缘的手掌,另一手继续上药,他在全神贯注盯着伤口的间隙,还不忘偷瞄一眼清缘的神色,十分担心自己再次将她弄疼,“你可别怪瞬影,他当时不是有意的。”
“我明白,”清缘关心地看着逝云,“你的伤……”
逝云笑着答她:“跟你们比起来我哪里还有伤呀!”
清缘心满意足,柔声道:“你没事就好。”
瞬影不想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情深意切,正蓄力要撑起身体的时候,听到逝云了一句话:“可是,你的香囊里为什么会有那块碎玉?”
瞬影想听到答案,马上就消了刚才的念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接下来的对话。
“我……”清缘为难地看着逝云,没有了后话。她看着逝云的样子就好像有很多事情藏在心底,想却又有苦衷不能出来似的。
“那日我同你坐在船上,要送你香囊你却没有接受,我还以为……”逝云明显偷笑了一下才接着,“现在看来,并非其他原因,而是这香囊里的东西对你太过重要罢了。”
清缘低头不语,逝云继续:“难怪当日你同我一起进城的时候,会问那摊主有没有纯黑色的玉石卖,也就是,其实你一直在寻找碎玉的主人,这块碎玉应该是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才留在你身边的吧?”
清缘惊讶地看着他,逝云机敏地问:“我猜对了?”
清缘点点头,刻意不开口话。逝云终于将清缘右臂上的伤口均匀地涂满了厚厚的一层白色药膏,十分满意地松开了清缘的右手:“换一只手。”
清缘乖乖地把左手也递了过去,将受伤的臂搁在逝云身前的桌面上,逝云温柔地握住她巧而稍显冰凉的手掌,继续上药,同时也接着方才的话题聊着:“当时我依稀记得是在中宫某处见过纯黑色的玉石,后来再见到瞬影的时候就发现他身上佩戴的就是墨玉,不过我以为事情并不重要,就没有再跟你提过了。可是,当你第一次见到瞬影身上玉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能帮你找到碎玉的主人?”
似乎到了可以开口的地方,清缘如实相告:“起初是有想过的,我几次都想问他,但没有想到次次都没有机会开口。后来发现他是腾王,就没有再想过这事了。
“为什么?”逝云虽然问了清缘,但自己马上就想到了答案,“哦,听西境之内落到他手上的魔物没一个死后是完整的。”
“所以,我就判断他身上的玉佩也许只是一个巧合,但心中偶尔也会有些放不下两枚墨玉的关系,不过想归想,”语调中,清缘似乎对瞬影十分抗拒的样子,“事实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通过他身上的玉找到另一枚玉的。”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你一直想找到碎玉的主人?”逝云看清缘的眼神尤为明亮,但是一旦他的视线落回了她手臂伤口时,就会生生犯难,依旧是怕触痛了她,沾药的指尖用力尤为慎重。
“这关系到九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清缘抿了抿唇,稍作停顿接着,“但是我不能再下去了,因为我曾对天帝陛下发过誓要保守秘密。”
“九年前?父皇当时正好在负雪山,你是在哪里见到我父皇的?”白色药膏被逝云尤为心地涂抹在清缘的伤口处,期间他又刻意偷瞄了清缘一眼,以确定自己有没有用力不慎。
还好,清缘面对逝云的问题只是摇头不语,并未见其他异样。
“那么你一定知道……”逝云忖度着,“难怪瞬影从狄旭口中问不出答案时会去逼问你。”
“我不怪他,立场不同罢了。”清缘答话时,很是宽和。
她的目光总在逝云眉眼间游走,每当逝云拿不准上药的力度抬眼看她时,她便会早一步收回视线,羞怯中带着不能自己的欢喜。
“既然父皇叫你发誓,一定有他的道理。”如此,逝云便没有了继续追问的意思。
清缘听这话便安心了,明白逝云无意逼问于她,感激地:“你能这样想我真的好欣慰,如果腾王殿下也能这么想的话……”
床边帐幔忽然被掀开,原来是瞬影挣扎着坐了起来,对清缘就是一通大吼:“这事与他无关,他当然得到轻巧!”这吼声欠缺中气,虽是极怒,但更显虚弱。
清缘吃了一惊,身体下意识地往远离瞬影的方向缩了缩:“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逝云看着瞬影盛怒的样子也烦了:“父皇的事情什么时候与我无关了,你发脾气的时候能不能讲点道理?”
瞬影没有理会逝云,而是盯着清缘惊慌的面容:“怎么,你心虚了吗?”
“我……”清缘缓缓地抽回了放在逝云那边的手臂,好似不知如何面对瞬影。
瞬影还未有力气起身,只是撑着床沿勉强稳住身体平衡,对清缘斥责道:“你一开始就在骗我,还口口声声帮我没有目的!”
清缘听了这话一时激动,站起来为自己辩解:“初见你时,我确有私心,但是自从知道你是腾王之后,我就消所有想法了,况且我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呀!”
逝云见清缘受了委屈,马上制止瞬影:“所有人里面伤得最重的就是你,好好休息不要一睁眼就找人吵架行不行?”
“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清缘见瞬影并没有算息事宁人的样子,便想要避开他此时大盛的怒火,正要退离房间。
“谁准你出去了!怎么没你的事了?”瞬影当场大喝不准她离开,不依不饶地,“我跟你的事情还没完!”
可是清缘并没有理会瞬影,执意移步向外,瞬影见清缘违逆了他的意愿,更加生气,奋力起身想要去拦住清缘,不想伤势太重,刚扶着床架站直,就遭逢一阵晕眩。
瞬影的身体状况终究支持不住他激动的情绪,意识麻痹地他向前倒去,逝云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瞬影,后者顺势半靠着前者,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了站稳的气力。
清缘见状脚步放缓,征询般看着逝云,逝云体贴地对她:“你别管他,出去吧!”
如此清缘才放心离去。逝云架着瞬影想把他扶到床上去,瞬影缓了过来微微抬眼正看到清缘一步踏出门框,有气无力地抬手指她:“不许走……”
哪想瞬影最后一字之音气竭而衰,只因伤势发作,他痛苦地喷出一口淤血出来,其中些许溅在了逝云的衣物上,正架着瞬影移动的逝云惊得当场停住脚步,又气又忧,继而嗔怒道:“你不要再动气了,牵动了伤势你自己遭罪!清缘也是迫于无奈,当年要她立誓的是父皇,她又能怎么办!”
此时,瞬影已被沉重的伤势折腾得精疲力竭,无法答话。他只看到清缘在门外将房门带上时看了这边最后一眼,目光却只落在了逝云身上。
逝云伤势无碍,她的目光却始终相随,暗自牵挂,瞬影伤重如此,她却不屑多顾一眼,冷淡疏离。思绪到此,瞬影心如针扎,胸中燃气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借着体内所剩无几的气力,将身形偏离逝云的同时,伸手用力去推他,低声吼道:“不要你管!”
在逝云看来,瞬影现在完全使不上力,自己站都站不稳了,哪还能再推动他分毫。他架着瞬影两步就走到了床边,将瞬影连放带按地弄到了床上。
“不许再闹了,好好养伤!”逝云从床边的盆架上取棉巾,拭去了瞬影嘴角上的血迹。
瞬影却抗拒地把脸别向一旁,咬牙切齿地:“你滚,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你什么意思?”逝云收回手,担心地看着棉巾上沾染着的血迹,,“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跟我置气,你缺心眼是不是?”
瞬影嫉恨地看了逝云一眼,强忍着伤势发作的阵痛,近乎于一字一顿地:“若换做是你问,她一定会!”
瞬影的眼神带来一阵寒意,逝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敌意当即一愣,而后才:“若换做是我,根本就不会逼问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