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 儒林
孙亮是越来越看不懂孙权了。古稀之年的孙权,再不似叱咤风云的雄主,而更象一个想到一出是一出的稚童。
尽管自二宫之乱后,孙亮将登储位已在朝野多有风声,但孙权在酒宴上面对诸多大臣勋贵,不分场合的玩起貌似托孤的戏码,更是决定择日举行册立太子大典,还是如一记惊雷震撼了整个东吴大地。
建业城里,全记商铺外人头攒动。为庆贺七殿下不日荣任太子,铺内商品七折酬客,店内外的人群,人人争相购买传是太子殿下亲创制的香洗,更有传言,七殿下能升任太子,与长期使用仙人用的香洗有莫大关系。
店内几个伙计满头大汗地忙碌着,眼看库房的香洗就将销售一空,店外人群丝豪不见减少。面对似洪水一般汹涌的人群,商铺牚柜傻了眼。看到全尚从后门走了过来,急道:“家主,怎么办。”
“不要销售了。通知出去,全记商铺回馈顾客,每人赠送香洗一块。让外面排好队,把香洗都送到门口,直接派发。领到的人急速遣散。”全尚皱了皱眉,道。
店内伙计出去通知,店外哄然响起一阵阵叫好声,人群在店门外欣喜地等着,不再冲进店内。几个伙计抬来一筐筐的香洗,开始逐人派发。
全记商铺对面醉仙居酒楼二楼,几个高冠愽带的儒者站在窗口处看着对全喧闹的场面,摇着头,不时地摇头叹息着。
“世风日下啊。你看,这些贱民,为了一块区区的香洗,不要命的往前冲。有何廉耻可言。”一个中年儒者轻摇着羽扇道。
“以区区利诱民,此人行也。”另一个儒者道。
“顾兄,周兄,还请慎言。切记祸从口出。如今全家可是非同昔比。这全记商铺,也其是全家产业,还不如是那位即将入主南宫那位的产业。何况,这香洗更是这位亲所创制。”
“虞兄,我等怕他何来。他一介懦子,还想堵得天下人悠悠之口。”周姓儒者愤愤道。
“唉,这个七殿下也是的。生在帝皇之家,偏偏如商贾般去争些蝇头利;身为尊贵之身,整天跟着些奴仆人混在一处;这样的人,却成为我东吴的储君,礼崩乐坏啊。”顾姓儒者叹道。
众儒者正汉息间,只听楼梯声响,又上来了一个中年儒者,正是黄门侍郎韦昭。
韦昭向早早到来的几位儒者躬身施礼道:“让各位兄台久等了。因处置些公务,昭来晚了。”
“哦,弘嗣兄身任黄门侍郎,平素最是清闲,有何要务让弘嗣久拖不决啊。”
“近来宫里正预备太子册立大典,要想清闲下来,至少要等着大典过后了。”
众人一边寒暄一边入座。
“弘嗣兄,今朝我等前来,有何事见教?”虞姓儒者问道。
“各位,可听闻七殿下在冶山兴办学校之事?”韦昭道。
这些天,孙亮在冶山皇庄做的一切都被有心人传扬开来,一度在建业城闹的沸沸扬扬。听韦昭提起,几人都肃然地点了点头。
“前日廷宴间,我观七殿下谦恭守礼,绝非贪财好利之人。席间所言农工商之论,更是发我深思。”
“哦,那位殿下有何巧言,让弘嗣深有所思?”顾姓儒者讪笑道。
“哼。韦兄刚才可曾见门前景象。这个殿下,擅以区区利诱惑民。前有彩车撒钱之事,今又做出香洗惠民之举。如此世风日下,人人逐利,不是乱我淳朴民风。而今更于冶山兴办学校,不授经传,只传些贱业,这欲至吾儒学于何地!自前汉董仲舒以来,历来我儒门独尊。殿下此举,莫不是要断吾儒门之根。”周姓儒愤愤道。
“周兄之言,也确实堪优。”又一儒者忧虑道。
“哎,顾兄,周兄,还听韦某一言。当日廷宴之时,我也以此言语责难七殿下。但七殿下言,其所办的乃是学,非吾等之大学。学招录的尽是些佃农匠奴子弟,以提高其农耕、匠作之能。”韦昭微笑着道。
“既倡学校,自当传授我儒家学为是。”周姓儒者乃愤然叫道。
听韦昭之言,除周姓儒者外,其他儒者尽皆苦笑,冶山学校自创办起,就称为学,自古匠作师徒相传,众人也不能总不能阻止别人习学农作、匠作之事吧。
“那今天弘嗣兄邀约我等前来,又是何意?”虞姓儒者问道。
“七殿下言及,大有招揽我等儒者前往传扬教授儒学大道之意。想我儒门,何不派些愽学大儒前往,大可传授些经传之学,扬大我儒学,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韦兄笑啦。想我名家经传,岂可传于那些村夫匠奴之辈!”顾姓儒者叫道,其他儒者也点点头,深以为是。
“唉,各位差矣。当初孔圣人曾言有教无类,何曾有贵贱之分。昔孟子言,人皆可以为尧舜;人之趋善,如水之就下。岂有村夫匠奴不可习学经传之。”韦昭叹息道。
“顾家先祖,累世习研经传,吾祖更师从蔡邕大家习学。累世所习,怎恳轻易抛却于那等村夫匠奴之辈。弘嗣兄之论,我顾尚不敢与闻,告辞了。”顾姓儒者气冲冲一抚衣袖,转身就走。
“顾兄”韦昭起身叫道。
“弘嗣兄,你之意吾已尽知。吾等也告告辞了。”周姓与另一个儒生也起身告辞。
韦昭颓然坐回,对唯一还没走的虞姓儒者道:“世洪还没走吗?你虞家乃会稽名门,世研经传,又岂肯轻授。我现在深知七殿下之难了,七殿下即使兴办儒学,又哪里能请得到这等博学大儒前往。”
“哈哈,我虞氏岂是那抱残守阙之辈。我虞汜愿从弘嗣兄之命。”
“果真?”
“自是当真。但七殿下有所需,虞汜愿领族中儒者,前往冶山,任由七殿下驱使。”虞汜肃然道。
“哈哈,好,这才不愧儒者大气。那等抱残守阙之辈,名为儒者,实我儒门蠹虫也。”韦昭抚须大笑。
两人齐声大笑。
相比建业城外横塘大市这边的热闹,勋贵重臣群集的长干里气氛却是无比的沉闷。东吴勋贵重臣及宗室子弟多在此建宅安居。孙权几个成年儿子宅第比邻相望,五皇子孙奋宅门紧闭,自孙亮大婚家宴之日,孙奋就因攻讦幼弟而被孙权责罚闭门思过。相邻的六皇子孙休府第也是门庭冷清,两个侍者落漠地守在门外。
府内孙休也没有往时的从容,平时从不离的羽扇也没了踪影,正烦燥地在厅中不停地走动着。
“殿下还须隐忍些时候。”谢慈在一边劝道。
“忍,忍到什么进候啊。昔日二宫相争,你劝我隐忍,我也自知争竞不过他们。现在面对区区懦子,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父皇真是偏心啊。这等一个懦子,何德何能继我大吴储位!”孙休叫道。
“殿下。昔年孙和也是太子,就让他当上太子又如何。再退一步,一个懦童就让他登上帝位,他又能如何。北方自汉献帝到曹魏,多少年幼帝室或黜或废。如今陛下老迈,一旦离去,凭这个懦子之能还能掌控我泱泱大吴?老夫闻好些宗室、世家豪门对些懦子多有怨言,现在只是不敢冒陛下虎威,陛下一去,懦子能久乎。
况我观陛下年老昏聩,行事反复,事情可能还有转。殿下在儒士中深获众望,亦为不少世家豪族深许,一朝乘风自可化龙。”
“子和谨受老师之训。”孙休敛容拱谢道。
“好,殿下深负我儒门之望,望瑾记今日之言,来日昌我儒门。”谢慈捻须赞许道。
“老师,我听人传言,韦昭有意招揽儒者前往冶城,是吗?”
“殿下敬请放心,那冶山学,只教些匠艺,不授经传,已在儒士之中掀起了莫大的风波。况那些学子,都是些佃夫匠奴之子,有哪个儒者肯自降门庭,前往授学。”谢慈笑道。
“如此甚好。我这幼弟,果是织工贱奴所出,尽做些有失我皇家体面之事。有朝一日,吾必清其出我大吴宗室,让其知我大吴孙氏宗族的尊贵。”孙休切齿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