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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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李老爷是很为自己儿子骄傲的,而且李廷玉也的确争气。他刚刚十七岁又是中上资质,现在却已经练气洗髓,再有一个境界就能筑基。

    可李老爷的自信全因齐佑天这句话粉碎了,这位太衍门真传弟子只是表情平淡地抱着剑,光是周身气度就令人自惭形愧,好似凡人见到神仙合该低头一般。

    偏偏他话时的模样又是相当诚恳的,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桀骜,让人挑不出半点过错。

    被点评的李廷玉一句话都不,他低着头活像块木头。

    “齐真人不愧是太衍门剑修,性情耿直有一一。”李老爷勉强笑了笑,给自己的儿子解围。

    偏生李廷玉没体会到他的意思,还是一味盯着地面看,好似能从地面上瞧出一朵花来。

    气氛有些尴尬,一旁坐着的山海城城主却笑了:“在我看来,贤侄也许还真有修无情道的天分。他当初曾和一个炉鼎资质的辈定下婚约,为了剑道修行硬是割舍旧爱,我都忍不住佩服。”

    山海城主和李家一向不对付,明里暗里斗了好多年,在齐佑天面前也未曾掩饰分毫。

    先前李家总是借着祖上是太衍门弟子的名头压山海城主,现在城主终于找到机会,他继续假惺惺地感慨道:“那炉鼎资质的辈被人悔婚,倒也有几分脾气,不哭也不闹。这不,他今天也来参加初选。虽那辈修为一般,但是心性可嘉。”

    “可惜那辈终究与贤侄无缘,否则倒是段挺美满的姻缘。”

    听了这明褒暗损的话,李老爷更想杀人了。

    本来因为虔子文,李廷玉这几天失魂落魄的,偏偏山海城主又主动提起这茬,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李老爷的心不由提了起来,好在李廷玉仍然垂着头没有反应。

    齐佑天却忽地睁开了眼睛,顺着山海城主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虔子文又胜了一场,少年眉眼生光长睫眨动,这一笑就胜却人间无数,让输给他的对手也彻底没了火气。

    “为踏上仙途背弃婚约,这已然是负心了。”齐佑天点评一句又重新闭上眼睛,让李老爷的脸僵住了。

    不是修士个个冷血淡漠,为了求道都能杀妻弃子么,谁想齐佑天却正直迂腐到这般地步?

    李老爷本想借着祖先的名头巴结一下齐佑天,如此也能让李廷玉将来在太衍门好过一些,谁想一切全搞砸了。

    纵然李廷玉被指责为负心人,李老爷只能讪笑着不话。

    谁料一直不话的李廷玉霍地抬头,他直视着齐佑天:“为修行斩断凡念,我认为这不算错。”

    “人各有道,从无对错。”齐佑天平淡地答,“我只你辜负了他,心中却从未放下,将来会成遗憾。”

    “不劳阁下挂念,我能舍得下!”李廷玉已然被激怒了,他发狠般一字一顿地,“你等着看就好!”

    他转身就走,也不等人多一句,很有几分风骨。

    这下可好,李廷玉已然把人得罪惨了!

    李老爷强忍着没追出去,接下来半天时间里,他无数次想和齐佑天搭话,都因那人的寡淡表情而退却,倒让山海城主看了笑话。

    好不容易熬完了比赛,李老爷越发忧心忡忡。不光由于李廷玉的事情,更因虔子文带来的意外。

    魔尊瞧中的炉鼎居然一路杀进了初赛,还好今天虔子文没受伤,否则李老爷都不知道如何同魔尊交代。

    李老爷一回家就急匆匆地焚香沐浴召唤魔尊,等了足足一刻钟时间,那人才姗姗来迟。

    这次他换了身衣服,墨灰袍子上缀着几株银竹,白玉束发手握折扇,清淡雅致得很。唯独脸上还扣着一张面具,描金重彩上有花纹,似笑非笑的表情像在嘲弄世人。

    这人不似上次出现般诡谲,收住了一身邪气,满身的风流倜傥,像个寻欢作乐的王孙公子。

    李老爷见了魔尊就发怵,都不知如何开口。他交代完了所有事情,魔尊手上的扇子被捋开了一截,又猛然啪地一声合拢,惊得李老爷浑身一颤。

    “既然虔子文心气高,那也随他。”魔尊轻飘飘地,“你们李家不是挺有能耐么,干脆让他进了复赛吧。反正最后虔子文也进不了太衍门,让他开心开心也挺好。”

    看来魔尊是真被虔子文迷住了,两个人还没认识,魔尊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讨他开心了。

    李老爷试探性地问:“此事倒也不难,复试时有两个空签名额,可以让给虔子文一个。只是我儿李廷玉的事情嘛……”

    “本尊答应的事情,绝不会毁约。”魔尊狭长眸子瞥了李老爷一眼,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股杀意,“还是,你连我的话都不信了?”

    李老爷被看得一哆嗦,立时收起了那些心思。好话了一堆,才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魔尊大人。

    现在李廷玉得罪了齐佑天,李老爷只能把所有希望都押到魔尊身上了,他也不敢不用心。

    于是虔子文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进了最终比赛,惊呆了好些看热闹的修士。

    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因为虔子文的模样太好看,他的对手不忍心下手太重的缘故。

    就好比虔子文的第一场比赛,那位紫衣少年花方远明明修为远胜虔子文,却潇洒利落地让他一局。如此风度,人人为之侧目。

    再加上虔子文的运气也好,碰上的对手修为也和他差距不大,最后又抽中一只空签。

    如此一来,可算天时地利人和,虔子文能进最终决赛,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唯有真正和虔子文交过手的人,个个心中惆怅。他们不是不想赢,而是真的不过虔子文。

    别看虔子文修为不高,刚刚练气入体,可他们偏偏赢不了,不论如何就输一招。事后想想,只能把过错归为自己轻敌大意了。

    可这话出来也没人相信,久而久之,他们也懒得再解释。还不如别人问起来的时候笑而不语,没准也能像花方远一样博得个好名声。

    先前花方远第一局认输的时候,还有人笑他是被美色所迷的傻子。谁想他从初赛决赛再到最终比赛,只输了这一局,出了好大风头,好些人这才服了气。

    若山海城里有谁能拜入太衍门内,除了家世好的李廷玉以外,恐怕只有这位来历不明的花方远了。

    决赛这天花方远又凑到虔子文面前,笑嘻嘻冲他挥手:“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真进了决赛。”

    虔子文还是记得这人的,毕竟花方远让了他第一局,让他省了点力气。

    “多谢挂念,我能进决赛嘛,一来是运气好,能抽中那只空签。”少年微微一笑,看得花方远相当高兴。

    他终究让虔子文有了点印象,也不枉费自己一片苦心,接下来花方远就等着虔子文的感谢了。紫衣少年正了下头冠,又理了理衣襟,唯恐美人感谢时自己模样不够周正英俊。

    “二来么,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了。”夸赞自己的时候,虔子文的脸都没红一下,语气也相当平静,仿佛他在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听了这话,花方远微微张嘴,不知点什么好。

    没有感谢也没有微笑,这怎么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呢?那般自恋的话,也亏虔子文能得出口!

    也许是错认了花方远的表情,虔子文越发感慨了,“哎,长得好看也是很重要的,美人一向有特权。其实我也想做个凭实力一步步杀到决赛的人,可惜大家都不给我机会。”

    不,不要脸!要不是好些人都让着你,你能到决赛?

    花方远完全没料到自己一见钟情的人竟是如此模样,他心都快碎了,已然一句话都不出来。

    “怎么,你不信?”偏偏此时虔子文望了花方远一眼,深绿眸子里全是笑意。

    那瞬间,好像所有星辰辉光都堆在那双眼睛里,荡漾晃动璀璨耀目,花方远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

    如此殊丽容色当前,纵然虔子文自恋还爱大话,花方远也认栽了。

    “相信,我当然相信。”紫衣少年点头如捣蒜,“李廷玉有眼无珠是个混账,我真替你不值!”

    刚出这句话,花方远就在心里暗骂自己嘴太快。

    整个山海城都知道虔子文被退婚的消息,谁不曾在骂一句李廷玉负心汉?

    偏偏李廷玉是为了仙途割舍凡情,别人心里再不齿,表面上也得称赞一句李廷玉舍得起放得下。

    唯独花方远真心实意觉得李廷玉是个混账,以前那些杀妻证道的人多半也是冷血无情的怪物。

    现在好不容易虔子文不伤心了,自己又提起这件事,他怕是要难过了吧?

    花方远心翼翼量虔子文一眼,那人还是表情淡淡没有波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悬着的心终于撂下了,花方远又听虔子文:“李廷玉的确是个混账,他不是想拜入太衍门么?那我就让他体验一下何为求而不得。”

    就凭他这刚刚练气入体的修为,若是和李廷玉对上,怕会被他一剑斩了!还是虔子文终于自暴自弃,决定委身哪个大能以求报复李廷玉?

    不管哪一种结果都是花方远不想看到的,他也着实急了。紫衣少年想了好半天,才吭哧出一句话来:“你不要为了一个人渣委屈自己,也千万不要寻死……”

    “就连我对上李廷玉,也只有五分胜算,你又能把他怎样呢?听我一句劝,放下他好好活,将来我必定帮你报仇!”

    眼前的紫衣少年急得团团转,活像只找不到路的狗。虔子文瞧得有趣,少年长长的睫羽一颤,出的话也带着几分笑意:“你放心,我没那么傻。”

    花方远的耳朵刷地一下红了。

    你放心,那三字落在他心上,轻软缠绵好似一片羽毛,挠得他的心也痒痒的。

    这是在感谢自己吧,应该是吧?

    就在花方远恍恍惚惚的时候,他听见裁判公布了决赛的名单:“第一场,李廷玉对虔子文。”

    没想到李家这么不干人事,竟然赶尽杀绝!

    花方远瞬间清醒了,他喉咙干涩不知该什么,只能下意识拽着虔子文的袖子不撒手。

    “乖,等我回来。”虔子文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抽了回来,临走时又冲花方远挥挥手,潇洒风流得很。

    收利息的时候到了,虔子文漫不经心地想。

    其实不管早晚都没区别,快点收拾掉李廷玉,自己也能省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