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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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中旬, 高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毕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网上因为这是轰轰烈烈, 现实中, 只要家里有孩,不管是孩才三岁还是已经大学毕业, 高考成绩这事再念叨十年都不嫌腻。

    “六百七啊!这里厉害, 浙大复旦稳了吧!欸,你家闺女真厉害嘿!我家那个就不行, 读了十几年书, 也就那么三四百分,诶呦啊,我和她爸都愁死了!别人家孩二本、一本, 清华北大地上,我那闺女瞧着也不比人笨多少啊!怎么就能懒成这样呢!”

    “你也别太着急上火,三四百怎么了?比三四百差得不还有那些一两百,或是干脆连高考不好意思去的呢!专科也有强的, 学门技术, 以后饿不死就行了!”

    “一碗牛肉粉,包带走。”

    老板娘正和邻居着话,突然听到声音, 下意识地就接道:“稍等一下, 马上好!”她抬头一看, 瞧着是个脸嫩的少年人, 又见他一身黑衣黑裤,便好奇地问:“这么热的天,这一身黑的,不怕中暑了啊?!要再来杯绿豆汤不?”

    “不用。”斐垣冷淡地拒绝。

    老板娘好奇地往他苍白的脸和不走寻常路的扮上瞅了好几眼,正想和他聊两句,就见斐垣转身走到最靠门的地方坐下了。

    明摆着不想搭理人的样子让老板娘有些不舒服的闭上了嘴,不过开门做生意,脸上总是要带笑的好。

    也就是一个插曲,扭头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她立刻又和邻居继续聊着分数啊,学校之类的话题。

    她也不懂这些,就是听了一耳朵闺女和她同学的讨论,记下了几个听着就很厉害的学校。

    高考这阵风,能从五月开始,大街巷连网络上都是各种各样的备考攻略、营养搭配,六月开始答案估分焦虑,七月开始,就是分数,几家欢喜几家愁,八月学校,到了九月,哪怕是学生离家上学,周围关于这些的讨论都少不了。

    林邵恒知道他没去考试的事情,对他的态度有些心翼翼,虽然斐垣表现得像是对高考满不在乎的模样,但谁又能得准斐垣到底在想什么呢?

    斐垣换了一个新手机,但手机卡还是上个月买的那一张。

    一开机,满是林语和斐程峰的信息电话轰炸。

    时隔一月,斐程峰才知道他没去高考的事情,了几个电话,见他没反应,又给发了几条短信,都是以一种慈父口吻“接下来有算吗?斐垣,别担心,爸爸会支持你”的大空话。

    身在系统的低存在感发挥了作用,起码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没来扰他。

    但一回到现在世界,什么都恢复了从前。

    ——斐垣,妈妈那天吼你,是怕,我怕你冲动之下做了什么错事,妈妈好担心你呀。

    ——斐垣,你在哪里?为什么都不回我电话?

    ——斐睿安的事情,我知道和你没关系,别怕,妈妈不会让常月笙那个疯子动你的!

    ——常月笙疯了,斐垣,你给妈妈回个短信吧?至少要让我知道你没事!我好担心你啊!

    ——斐垣,你去哪里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常月笙再到处找你,我每天晚上做梦都不安生,就怕你被她抓到了出什么事!

    ——斐垣,别怕,妈妈在呢,妈妈不会让常月笙那个疯子伤害你的!

    …………

    很多很多,斐垣的反常大概让林语害怕了起来,几乎是每一分钟都在给他发消息,静音无振动模式的手机弹出一条又一条的短信。斐垣没有一一看过去,林语想要什么,他用脚都能猜到。

    这些乱七八糟的短信总结起来无非三点:一,那天的争执是因为林语太过担心斐垣才口不择言的,不是她的本心;二,常月笙很坏,非常坏,是个恶毒且不择手段的疯子;三,林语替斐垣挡住了危险,但她现在很危险。

    林语没有放弃控制斐垣的想法。

    因为她从头到尾不曾觉得斐垣真的会脱离她的控制一样。

    斐垣是她养了十八年的孝顺“儿子”,她了解他,他不会这样对她的!不会的,斐垣不会看着她身陷危险不管她的。

    斐垣不可能不听她的,斐垣不可能……想杀她。

    就像曾经的斐垣不相信林语会害他,会想他去死一样。林语同样也是信任斐垣的。

    十八岁到二十三岁这五年,斐垣被骗过无数次,有的发现自己被骗了,有的没发现。发现自己被林语骗,发现林语想他死,他会难过、不可置信、愤怒,想要报复。

    但冷静过后,再听林语些好话,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斐垣又会选择相信她,选择原谅她。

    他们是相依为命十八年的亲人,林语是他的母亲、是他唯一的依靠,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如果连她都不相信了,他能去相信谁呢?

    于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被背叛、发现自己被背叛、愤怒、自我催眠、原谅、然后再被背叛——

    这是个逃不开的死循环。

    曾经,现在这个死循环的是斐垣,而然现在,斐垣跳出来了。

    但总是要守恒的不是吗?

    代替斐垣进入这个死循环的的,是林语。

    斐垣是她养了十八年的“儿子”,是她用来报复常月笙和斐程峰的唯一筹码,是她真真假假灌注了十八年心血的“宝贝”,是她相处最多的“亲人”,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

    哪怕斐垣真的将杀意展现在她的面前,林语也只会选择遗忘。

    ——那只是错觉。斐垣不可能杀她,斐垣不可能那样对她,那是她的错觉。是她看错了。斐垣不会害她,斐垣不可能脱离她的掌控!

    斐垣——是她最好用的棋子。

    斐垣只是魔怔了,他只是钻牛角尖,只要她把他拉回来就好了。

    ——斐垣,妈妈爱你!

    ——斐垣,你去死吧!

    斐垣毫无波动的将信息拉到最下面,那是斐垣摔了手机后,林语给他发的信息。

    ——斐垣,你怎么不去死?!

    “牛肉粉好了!”老板娘的喊声让斐垣回过了神,起身拿到包好的牛肉粉,斐垣突然有些不知道要去哪里好。

    斐垣给步升了个电话,没头没尾地吩咐他:“来接我。”完,也不管步升有什么样的反应,便挂断了电话。

    ——斐垣,你不得好死!

    ——斐垣,你干什么了?!你啊!你干什么了?!

    ……

    十八年的相处,是比不过十八年的付出的。

    人就是这样,比起得到的,更在乎付出的。

    斐垣再听话,对她再好,也是没用的。因为斐垣是付出的那一分,林语是得到的那一方。斐垣递过来的东西,她既可以选择要,也可以选择要了之后才踩上一脚。

    但斐睿安不是的。

    斐睿安甚至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

    林语只能是付出的那一个。她殚精竭虑,她用尽手段,她费尽心力,她想把最好的、自己能够给出的所有东西都捧到斐睿安的眼前。

    他不知道没关系,他不接受没关系,哪怕他恨着她都没关系。只要斐睿安好,她比什么都高兴。

    斐睿安是她——亏了身体,忍受了十个月痛苦才诞生的宝贝!是她的宝贝!他值得一切最好的!

    而斐垣——他是背叛了她的男人和羞辱了她抢走她人生的女人——是他们的杂种,是垃圾,是工具,是活该来替他的父母偿还罪孽的垃圾!

    林语恨斐垣,只要看见他,她就恨得想要掐死他!但偏偏还不能掐死,她要养着他,要供他吃、供他穿、供她上学——凭什么?!连她自己的儿子都没享受过这些待遇,他斐垣凭什么享受这些?!

    因为斐垣,她和她的宝宝分离了十八年,她的宝宝十八岁了,可是连一声妈都没喊过她!没吃过一次她做的饭,没吃过一次她买的衣服,没被她夸过一次!

    她恨,她恨!她恨极了斐垣!

    他怎么还不死?!他为什么还不死?!他为什么还不去死?!

    林语想让他死,但又舍不得让他去死。

    常月笙还没死呢!她还没看到常月笙痛苦、崩溃、歇斯底里的样子呢!斐垣怎么能死呢?!

    最好——最好斐垣和常月笙能死在一起!世界上,她最恨的两个人能死在一起就好了!

    她想啊!做梦都想!

    那天,斐垣给她电话那天——

    “林语,斐睿安要死了。”斐睿安就是一个魔咒,一个瞬间能人林语失去所有理智的魔咒。

    她顾不得其他,一个劲儿地咒骂着斐垣,连最基础的表面功夫也不做了。

    跌跌撞撞地赶去医院的路上,林语靠在出租车的窗户上哭得几乎没有力气。

    她的宝宝,她的宝宝——

    斐睿安如果死了的话,她活着也没有意义了。宝宝——宝宝——

    稚嫩的像团棉花似的脸就在她的眼前,但她怎么都抱不到他。

    林语的儿子没有名字,她怕自己梦话露馅儿,她怕自己口不择言不心漏嘴,于是她很谨慎得连个名字也没为他取。

    斐睿安是常月笙的父亲为他的孙子取的名字,斐垣是林语诅咒“斐垣”取的名字,这两个,都不是她宝宝的名字。

    多可怜啊……多可怜啊……她的宝宝多可怜,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却连属于他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林语只要一想,她的心就疼到几乎让大脑罢工。

    “大妹子,别哭别哭,就一点距离,我快点再快点,很快就到了,你是家里人出事了吧?别慌别慌,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你才越要坚强一点,你家里人还等着你呢!”开出租的司机大叔一边踩油门,一边将车子前面的一盒纸巾全部扔了过去。

    “他死了,我也不活,做人怎么难啊!我活着干嘛?!”林语两眼无神地靠在那里,眼睛空洞的厉害,透明的泪水跟水龙头似的往外涌。

    “话不能这么,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难,但连死的勇气都有,还怕什么呢?”

    “不行的,我不行的,没了他,我活不下去的,我的宝宝,我的宝宝……”

    林语痛苦得几乎喘不过气,哭了一路的身体几乎绵软得一没了支撑就要瘫软在地上,司机大叔怜悯地看着她,准备扶她一把好歹将她送进去,但林语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一下就跑没影了。

    “……这真是……”司机大叔都看呆了。

    林语不知道斐睿安在哪强求,她就一个个找,一个个急救室找过去,但没有,还是没有!斐垣只将医院告诉了她,其他的什么信息都没有。

    她急得想要拿刀和医生拼命,想和护士拼命,想和常月笙拼命,想和斐垣拼命,想和斐程峰拼命,想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大概是她漂亮软弱又痛苦的样子让人看得不忍心,一个护士过来,安抚了她一下,然后在她颠三倒四的形容中给了病房的消息。

    也是林语运气好,遇上的护士正好参与了斐睿安的手术。

    “没事,他没事,就是腿以后——”

    林语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直接往护士的病房跑去,一刻也不能停。

    在医院里见多了这种心机的家属,护士也不在意,心想,大概又是一个因为太着急把病人情况听岔了的家属。

    这家医院是常月笙控股的医院,斐睿安住的自然是最好的VIP病房,来也让人唏嘘,几个月前,斐睿安才因为车祸进来过。

    只是那一次车祸,斐睿安受得是轻伤,只是破了点皮。

    斐垣却伤得很重,又是腿又是脑,常月笙那时候还特意吩咐了,要用最好的药,要让最好的医生给他动手术,那是她儿子的恩人,要心对待。

    命运弄人的是,曾经被她感激的“恩人”是个肮脏下贱的杂种,又是因为他,她的宝贝再一次躺进了病房,而且是以这种重伤的方式。

    交警那边,助理和律师联系着,监控她看了好几遍,交警那么给出的意见也了好多次,没有人为因素没有人为因素!但常月笙不信!

    尤其是医生拿出了几个月前和这次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个手伤区别的病例之后!

    这是报复!这是挑衅!这是报复!!!

    凭什么?!她的安安哪里不好?!给他钱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医生给足了最好的条件!还有哪里对不起他?!

    凭什么这样对我的安安!我的安安为什么要凭白受这样的委屈?!

    执拗起来的人是看不见其他的,常月笙将一切斐睿安不好的都选择性地遗忘了,在她的眼里,她的安安,就是世界上最好、最善良、最温柔、最听话、最懂事的好孩子!是上天给她的恩赐!

    “斐垣!林语!白眼狼!贱人!我要让你们不得好死!”常月笙几乎咬碎牙。

    斐睿安了麻醉药,安安稳稳地病床上躺着,常月笙怜惜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微微皱起的眉,心疼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安安,我的安安,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妈妈不能没有你的……”她抓着斐睿安的手,贴着脸喃喃地使不得将视线从他的眼中挪开一秒。

    林语冲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幅充满了温情的一面。

    不是ICU,听到这个消息,林语就已经大松了一口气,她冷静了许多,回过神来觉得斐垣只是骗她的。但不管是骗她的,还是真的,她都想见斐睿安一面。

    哪怕是偷偷地见一面就好。

    林语本来是算看一眼她的宝宝就走的,但还未彻底冷静下来的大脑在看到常月笙拉着斐睿安的那一幕,脑中那一根名为“理智”的弦,被嫉妒冲垮了。

    常月笙能那么长久地待在斐睿安的身边,而她却连见他一面也只能偷偷摸摸,还要防着被发现。

    不公平啊,这不公平啊!

    太不公平了!

    林语扑了上去,不顾一切地常月笙厮了起来。

    常月笙听到门开的动静,头也没回,只是冷淡地:“出去。”她以为是助理或是斐程峰。

    但她没想到,来人既不是斐程峰也不是助理,而是被担忧和嫉妒冲垮的“母亲”。

    头皮一痛,脑袋也被扯歪了过去,养尊处优的常月笙懵了一下,认出了来人,正要发怒,却被林语按在地上,尖利的指甲就往她脸上抠。

    “疯子!”常月笙尖叫着,马上也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常月笙养尊处优,林语也没吃过什么苦,两人的体力原本是差不多的,可惜林语在来的路上哭得太狠,力气用了大半,虽然趁着出其不意给了常月笙一下,但很快被同样处于盛怒之中的常月笙反击了。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更别两人不仅是情敌,还有更加复杂的“母亲”身份在里面。

    护犊子的母狮是非常可怕的,VIP房的关注度高,医生护士听到动静很快赶了过来,但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将扭成一团的两人扯开。

    “林语,你个贱人!”常月笙头发凌乱,衣服都被撕破了口子,脸上还有指甲划出来的道子,渗着血,眼里像是要喷火,凶狠地瞪着林语,似乎不将她咬下几块肉不罢休似的。

    “张口闭口就是贱人!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还不是抢别人东西的破烂货!”林语比常月笙更加狼狈一些,常月笙手上戴着玉镯,在地上砸碎的时候差点捅进她的脖子,虽然没给她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但还是在她的锁骨处留下了一道长且深的伤口。

    别人架是顾忌着三分薄面不脸,她俩架是专门往脸上招呼,恨不得将对方的脸撕烂。

    地上掉了好多头发,被折断的头发卷曲着,将白色的地板添上一道道黑色的痕迹。

    两个上一刻还光鲜亮丽的女人,这会儿一个个鼻青脸肿渗着血,看着别提多狼狈了。

    常月笙的家庭出身好,父母高知,周围的环境让她骂人的词汇量十分有限,但林语是从长在村头村尾的叫骂声中的,愤怒上头,她根本顾不上其他的。

    “除了钱,你觉得自己还有那点比得过我吗?除了拿钱粉饰太平你还会什么?!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林语恶狠狠的瞪着她,额前被扯掉头发的一片头皮往外渗着血,配着哭完被伤憔悴的脸,宛如伺机报复的恶鬼。

    常月笙愤怒地直喘粗气,但听到林语这话,她突然就平静下来了:“总比你这种连钱都没有的垃圾强!你抢啊,我看你抢得过我不?我再可怜,用钱能买我高兴!你有什么?有什么都没有,连钱都没有!你真可怜啊,林语,这么多年,活得很累吧?用我的钱养活自己和你儿子的感觉是不是很屈辱?”

    常月笙甩开护士手,拢了拢头发,狼狈,但神情高傲得却像是个女王:“只要我愿意,你信不信,连你的儿子都要跪在我的面前喊我妈?”

    林语仇恨地瞪着常月笙,身体发着抖。她愤怒,但同时,另一种畅快的得意更让她舒坦。

    常月笙对斐睿安越好,她便越得意,常月笙对斐垣越恨,她便越痛快!

    那种痛快,几乎要超越看到斐睿安过得舒心时的喜悦。

    有什么用呢?你再狂妄,有什么用呢?到头来,你们都不过是被我玩闹的蠢货罢了。

    林语被医生架着,低垂着脑袋,黑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软绵绵的垂着,轻轻发着颤,像是一个破布娃娃。

    常月笙以为她这是被自己击到了,脸上浮现出得意又高傲的神色,犹如战胜的将军那样,欣赏了一会儿林语狼狈又可怜的样子,常月笙挥挥手,让人把她带下去:“扔到警局里去。”

    医生将林语交给差他们一步赶来的保安,拿了酒精药棉给常月笙处理伤口。

    林语却只是用狼狈来掩盖住眼里的嘲讽和痛快。她抬着眼,透过落下的头发看着常月笙心翼翼歪腰查看斐睿安的身影,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嘴角的得意和眼里的怨毒。

    你再有钱又能怎么样的?你不过是只可怜虫罢了!

    常月笙坐在病床前,医生动作已经很轻了,但酒精对伤口的刺激还是让她皱起了眉。

    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常月笙正愁找不到借口收拾林语,她自己就送上门了,那就别怪她心狠了。

    但暴虐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常月笙温柔地看向因为麻醉药还在昏睡连刚才那么大动静都没将他吵醒的斐睿安。

    “安排几个人守在这里,这种随便什么东西都能进来的事情,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知道吗?”

    助理立刻应下,马上去,除了保安,还要再找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工轮班二十四时不间断地守在斐睿安的身边才好。

    常月笙对斐睿安有多重视,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月笙,怎么回事?我听你那边出事了?”常月笙处理完伤口,过了半个多时,斐程峰的电话才来。

    算算时间,林语应该也到局子了。

    常月笙漫不经心地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不用任何报告,她用头发丝都能猜出来,是林语给斐程峰了电话求救去了。

    “程峰啊,你不觉得你这样过分了吗?”她早就不对斐程峰抱任何希望了。

    “月笙,你别闹了。”掩饰不住的疲惫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斐程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困倦和疲惫让他保养得当的面容一下老了十多岁,看着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老态,“我这段时间真的不太舒服。”

    “不舒服?!你只是不舒服!安安是差点没命了你知道吗?!因为你的滥.情,我的宝贝差点没命了知道吗?!”常月笙拔高了声音,几乎是克制不住愤怒。

    常月笙看了一眼因为她的怒吼而在梦中拧眉的斐睿安,深吸一口气,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站起身走到了病房套间的休息室。

    “斐程峰,我警告你,如果在安安醒来的时候看不到你,我不会放过你的!”常月笙压低了声音,但愤怒不减,“我不管你跟林语旧情复燃到什么程度,也不管你对那个杂种有多少父爱,安安这里,你必须给够关注!你是安安的爸爸,你要给够他父爱知道吗!”

    斐程峰被常月笙命令式的口吻激起了火气,也忍不住吼道:“常月笙你讲点道理行不行?!我很累!没有骗你!你不能总是什么都想着自己吧?!”常月笙强势又霸道的作风让他很愤怒,同时被常月笙拿着“情.人”和“杂种”的事情教训,这让他还有些恼羞成怒。

    斐垣是杂种,那他是什么?!

    “我什么都想着自己?!”常月笙怒极反笑,“我花钱买了这么大一人,不是让你惹我生气的!斐程峰,道歉!你立刻给我道歉!认清自己的立场!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对着我这样吼!”

    “常月笙!!!你能不能别这么霸道羞辱人?!我也是有尊严的知道吗?!”

    “尊严?!你跟我谈什么狗屁的尊严?!尊严这种东西不是你自己扔掉的吗?!好好的人,你不当!偏偏要当狗!现在还怪我不够你尊严?!是谁当初跪着求我的?!是谁当初跪着求我的?!你啊!斐程峰你啊!是你自己不要脸!是你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是你好好的人不做要当狗!”

    “别了!都过去了这么久的事情,你现在还提!常月笙!你到底想怎么样?!”斐程峰受不了似的大喊,希望把常月笙的声音盖过去,就好像这样,他就可以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我想怎么样?!这话应该问你!斐程峰,你是想怎么样?!安安的父亲是不当了!公司的董事长是不当了!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是不当了是吗?!我再一次!滚过来!在安安醒来的时候当一个好爸爸!林语的事情你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你想当人还是想当狗,看你自己的选择!”

    “啪——”

    斐程峰摔了手机,然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将办公桌上、将视线范围内所有能扔的东西全部摔了一遍,他还是不解气。又狠狠踹了一脚办公桌——

    然后脚疼得差点让他晕过去。

    斐程峰无力地把自己摔在椅子里,疲惫又茫然地叹了一口气。

    斐程峰气得差点晕过去,常月笙的心情也不舒畅,她愤恨地瞪着被挂断的记录,然后扔了手机,高跟鞋的鞋跟踩下去,屏幕瞬间裂出了一个蜘蛛网。

    “斐程峰、林语、斐垣,垃圾!都是垃圾!一群垃圾!”

    斐程峰在办公室里发了很大一通脾气,乒乒乓乓的声音所以因为隔音效果极好的原因无法传出去,但在他走后,收拾办公室的秘书却无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乔姐,文件都已经被……”秘书拿着一坨已经已经被茶水晕开看不清字的纸,为难地看着上司。

    “让人再印一份交给董事长就是了。”

    秘书眼泪都快出来了:“但那边催着要……”而且现在早过了下班时间,本来就加班得看不见尽头,这事一弄,她晚上能不能回事睡觉也不知道。

    “人事部的现在应该也还没走。”

    秘书的眼泪直接给吓了回去,什么话也不敢再有了。

    大公司工资高,虽然九九六,但工资高,老板一阵一阵间歇性的差,但工资高,职场如宫斗,但工资高。

    能进来都不容易,大环境大家都九九六,跳槽也只能是九九六,指不定还没加班费。

    好歹这里工资高!秘书这样安慰着自己,手脚也麻利了起来。

    斐程峰的疲惫不是装出来了,他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过好觉了,每天晚上他都做梦,做了什么不记得了,但那股刻骨铭心的恐惧和像是冲刺十公里的疲惫让他很难受。他不敢靠近任何有床的地方,也不敢多休息,最多只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歪着脑袋睡一会儿,就这样,每次他都不敢超过半时。

    极度的疲惫让他的脾气越来越坏,做事也越来越没耐心。

    如果换做是平常,听到斐睿安出事,不管手里有什么事情,他都会第一时间跑到斐睿安的身边。

    不然常月笙会闹。

    斐程峰已经怕了她了。

    从和林语的婚.外.情暴露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落入了地狱。

    常月笙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头,他既不敢刺激她,也舍不得离开她。

    她是他少奋斗几十年,能拼命向上爬的全部希望。

    他不能离婚,不能失去常月笙。所以哪怕是当狗,哪怕是当奴隶,哪怕什么都不要,他也得留在她的身边。

    “安安怎么样了?”斐程峰到医院的时候,情绪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他不喜欢常月笙,但不会不喜欢钱。

    钱=常月笙,喜欢钱=喜欢常月笙,只要这么想着,什么情绪都能压下去了。

    没人会不喜欢钱的。

    常月笙瞥了他一眼,没再发作,反而柔柔地笑道:“你还知道关心你儿子啊?”

    斐程峰大为头疼,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常月笙的自我欺骗自我催眠做得比他更好。不管私下和他怎么闹,“常月笙幸福美满一家”的戏剧总不会有破绽。

    常月笙是个很要强的人,哪怕大家都知道那是假的,她的婚姻和家庭也必须美满。

    温柔体贴的丈夫、健康快乐的儿子、优雅贴心的妻子。

    她的人生,合该美满,顺遂。

    我要过得比所有人都好,我要比谁都来得幸福。

    谁要是敢破坏,就要杀了谁。

    “今天身体不舒服,本来是要赶紧赶过来的,谁知道临出门头晕得厉害,歇了一会儿。”

    常月笙看他难看的脸色,知道大概真有这方面的原因,便也没过多地纠缠,反而关心地道:“安安还没醒,我看着他,你去躺会吧。”

    斐程峰摇了摇头:“我看着他吧,你去睡会儿,你瞧瞧你,脸色这么差,安安醒来该担心你了。”斐程峰不敢睡,但这话不好让常月笙知道,都是一样的结果,些好话又不碍事。

    谁也没提林语,谁也没常月笙脸上的伤口,就好像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常月笙一听斐程峰扯到斐睿安,便立刻改变了态度:“我的脸色真的很差吗?那我睡会儿,安安快醒了你就叫我,他醒来见不到我,会害怕的。”

    “会的,我瞧着他快醒的时候就立刻把你叫醒。”

    于是常月笙赶紧就去洗漱准备睡觉了。

    VIP病房就是这点好,单独的卫生间,还有单独的隔间,里面摆着床和沙发供陪床的家属休息。

    虽然这种设计大部分都是给护工的,毕竟到了常月笙这种层次的很少真的会自己陪着病人。她也请了护工,也吩咐医生护士多照看着点,但母亲担忧儿子是没办法改变的。

    在家也是担心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倒不如在医院里带着陪斐睿安,这样好歹能放心一点。

    斐程峰在病床前的沙发上坐下,困倦着耷拉下来的眼皮撑开,目光复杂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斐睿安。

    在几个月前,斐睿安一直是他唯一的孩子。对这个几乎是救了他一命挽回了常月笙拯救了他前途的孩子,他也是一度真心喜爱过的。

    如果不是他意外的到来,常月笙一定会把他折磨死的。常月笙“我的孩子需要父爱”,于是他活下来了。但也只是一个源源不断送出父爱的工具。

    但再多的爱,也经不起折腾。

    斐程峰爱斐睿安,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他爱这个孩子,以一个合格父亲的身份。

    但常月笙觉得不够。

    他给斐睿安的爱,不够。

    斐睿安是个可怜,他需要更多更多的爱,不仅是常月笙给的爱要多,斐程峰给的爱也必须够多。

    常月笙对斐睿安的母爱已经夸张到了一个扭曲的程度。

    常月笙是疯子,但斐程峰是正常人!他无法给出那么多满溢出去的父爱。

    但他没有选择。

    爱斐睿安,还是死?

    常月笙的手稳得厉害,好像只要他出“死”那个字的时候,她就能在一秒之内割下他的头颅。

    斐程峰选择了爱斐睿安,宠爱,溺爱,这些都不够。

    斐程峰有时候觉得,斐睿安都不是他儿子,是祖宗。

    他对祖宗都没这么恭敬过的。

    斐程峰加倍地对斐睿安好,但却早早地将所有的爱全部透支了个干净。

    放过我吧。

    斐程峰疲惫得想。

    常月笙,你放过我吧。

    但他不敢,斐程峰不敢,他不敢对常月笙把这句话出口。

    他虽然是董事长,但常月笙想毁了他的办法太多。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穷困潦倒……他不想再过那种一天为了十块钱而发愁苦恼的贫困生活了。

    斐垣的出现,是他生命里的一道光。

    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看到了冲破困境的希望。

    他想斐垣用濡慕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想斐垣依靠他,想斐垣因为他痛苦而痛苦因为他高兴而高兴一样。

    斐垣的出现填补了他的空虚。

    和常月笙截然不同,温柔意事事为他着想的林语,更是激起了心中那股被压抑了十多年的保护欲。

    他想保护那对母子,想要成为他们的依靠,想要为他们遮风挡雨。

    他想疯了!

    这无关情爱。

    失去的尊严,他可以从林语和斐垣身上找回来,从常月笙斐睿安那里得到的压力,可以在那里释放。

    他太累了,他累苦了,他太难了。

    常月笙只会逼他,斐睿安只会向他提要求。

    但林语和斐垣,会给他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斐程峰无法拒绝。

    “安安,爸爸爱你……”斐程峰看着斐睿安,喃喃地道。

    爸爸是爱你的,但我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弟弟是个很好相处的孩子,和他好好交朋友,好吗?

    斐程峰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匍匐在常月笙脚边求她不要离开的可怜了。

    只是一个私生子罢了,我又不让他上户口,又不让他和安安抢东西,只是想要弥补一下这么多年的亏欠,这样都不行吗?!

    常月笙越是咄咄逼人,斐程峰越是可怜他的斐垣和林语。

    十八年前,他什么能力也没有,无法反抗常月笙的强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语被羞辱,但他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能力掌握着上万人下一个月是吃泡面还是吃红烧肉的成功人士!

    我已经不一样了,常月笙,你懂吗?我不再是从前那个只能向你摇尾巴的可怜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