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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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淙茗是个很乖的孩子,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倔得跟头牛似的, 早早地就起来去车库坐到了往常每日接送他到这个公园的车上。

    全家轮流上阵跟他解释, 现在是台风天, 这里很危险,但季淙茗就跟聋了一眼, 笑得包容又温和,但却怎么也不肯从车上下来。

    司机自然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还送他过来的, 季淙茗知道了这个事实后, 也不强求, 拿了把伞, 没比伞高多少的身体就敢在这么大的风雨往外跑。

    季妈妈差点吓死, 掐着季爸爸的肉让他开车。

    季淙茗从就是一个很奇怪的孩子,他很乖,且无欲无求, 除了那倒霉得让人惊奇的运气外,他有着一切天才儿童的特质。

    季淙茗很讨人喜欢,但就因为他讨人喜欢, 所以一想到季淙茗那无处不在的“死亡警告”他们才这么痛苦。

    “别赶我走,妈妈陪着你,让我陪着你, 好不好?”

    让季淙茗一个人待在这里吸收“日精月华”的效果确实是有的, 季淙茗变得开朗了起来, 虽然还是那副笑眯眯却不话的样子, 但表情比以前曾经了很多。

    会拿纸和笔偶尔表达自己了,待在这里也不受伤了。

    虽然一回家,季淙茗还是容易噎死呛死摔死被砸死电死烧死,但起码待在这里的时间,他是安全的。

    季淙茗拉着妈妈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划拉:这里很危险,你和爸爸回去吧,等天黑了,我也回去了。

    季妈妈和季爸爸怎么可能真的一个人将他放在这里?季妈妈摇摇头,抱住了季淙茗:“我陪你,我不走,我陪着你好吗?”

    季淙茗又抬头看他的爸爸。

    季爸爸拉着妻子坐了下来,将只的季淙茗抱到怀里,看着他常看的方向问他:“你喜欢这里吗?”

    大师,血脉相关的亲人靠近,哪怕是监控都会和季淙茗抢夺日精月华,被季淙茗体质吓怕只就他平安的季家人一听,哪怕是心里再着急,也不敢靠近了,季淙茗又是个闷性子,他只会什么都好。

    这还是季爸爸第一次这么详细地问他。

    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白天季淙茗在这里坐着,晚上他在这里坐着。

    茗宝在这里看了什么?茗宝今天开心吗?茗宝有在这里交到朋友吗?茗宝……他害怕吗?

    他总是在这里坐着,想很多,但全部又藏在心里。

    季淙茗生下来身体就不行,医生过很多次,放弃比较好,免得他以后受罪。明明什么病都没有,明明怎么查都是正常的,却让他们放弃?!这怎么可能?!

    但是看着跟老鼠点大的孩子一天天虚弱,下去,他心里也不好受。

    活着,太痛苦了,太受罪了。季爸爸很多次想要狠下心,但每一次,看着的婴儿在痛苦地努力喘气,看着他那么努力地想要让自己活下来的时候……

    季爸爸没有办法,没有办法那么残忍地就把这个生命的生存权拿走。

    这个只的孩子,是他看着,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里走出来的孩子。

    季淙茗点点头,没再摇头。

    季爸爸便笑了,摸摸他细软的头发:“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好吗?”

    是他和孩子他.妈将这个脆弱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受苦的,是他们的错,所以,这段路,他们要一起走下去。

    季妈妈被季爸爸揽在怀里,季淙茗坐在父母的腿上,三人看了一天呼啸的台风天。

    季淙茗照着约定,又去找了斐垣,斐垣兴高采烈地拉着他的手喊道:“季淙茗,我来找你玩啦!”

    季淙茗便也笑了起来。

    “爸爸,我能活过明天吗?”季淙茗突然哭了。

    稚嫩且清脆的声音让季爸爸和季妈妈突然愣住了。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眼泪汩汩往外涌的季淙茗,嘴唇颤抖。

    “我想明天再找斐垣玩,我可以活到明天再死吗?”细细的声音软乎乎的,声地问着季爸爸,眼里满是渴望和害怕,像极了不被允许吃糖但又撒娇着问父母要糖的普通孩子。

    季妈妈直接哭崩了。

    “明天”这个词,对别家孩子来就只是一个“词”但对季淙茗来,却是一个怎么也到达不了的绝望深渊。

    从出生起,就有无数的声音对她,对他:“要死了,今天就要死了。”

    季妈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出门,不敢见人,她害怕听到“死”这个字,她害怕季淙茗还没见过这个世界就离开她的身边。

    但哪怕不去听不去想,事实也只会告诉她:季淙茗要死了,他活不过今天。

    季淙茗战战兢兢地活在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意外中,季妈妈活在随时随刻都可能失去季淙茗的恐慌中。不上谁的痛苦更深一点。

    但没有人开心。

    从季淙茗出生的那一刻起,除了不谙世事的孩子,其他人都被一股绝望而窒息的恐惧笼罩了。连毫无顾忌疼地季淙茗好像都难以做到。

    大家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认命,再到现在,几乎是麻木了。

    没有人期待季淙茗真的能从层出不穷而且越来越频繁的意外中活到下一个生日。

    季淙茗多活一天,都是值得庆祝,是偷来的奇迹。

    没有人期待季淙茗能活下去,没人指望着季淙茗要活下去。

    只求他死的时候不要那么痛苦,只希望他走的时候能再开心一点。

    季妈妈抱着他嚎啕大哭,季爸爸甚至连“儿子终于开口话”的喜悦都没有,几乎要被沉甸甸的痛苦压垮了。

    他怕期望太多,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季淙茗就离开他了。

    所以连多爱他一点都开始胆怯。

    斐垣拉着他的手,恋恋不舍地和他告别:“季淙茗,我要回家啦,明天我们还一起好吗?”

    季淙茗却是第一次有了笑以外的表情,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一大滴一大滴地滚落在斐垣的手背上。

    “茗宝,你怎么哭了呀?!”斐垣慌了,伸手就去擦季淙茗的眼泪,但却怎么也擦不掉。

    斐垣很少叫季淙茗“茗宝”,他有些害羞,每次想叫这个昵称自己先忍不住脸红了,私底下练习过好多次都没用,一对上季淙茗清澈干净又温柔的眼睛,他都忍不住要脸红。

    季淙茗皮肤白,软软的嫩.嫩的一哭整张脸都透着粉,看得斐垣的心都跟着一起疼了起来:“茗宝,你别哭呀,是谁欺负你了吗?我帮你去他好不好?”斐垣都想跟着他一起哭了。

    季淙茗的眼睛通红,黑色眼睛外面的眼白泛着红,将黑色的部分都给熏红了。

    “斐垣,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不能和你一起玩了怎么办?”

    斐垣抱着他,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单薄瘦弱但是可靠的肩膀上:“没事的,我和你一起去死,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但我不要你死!”季淙茗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抬着眼睛认真地对着斐垣,“斐垣,我不想你死!”

    “那你也不会死的。”斐垣低头在他的眉心轻吻了一下,“你会活得很久的,活到白发苍苍,背都驼下去,牙齿都掉光光,皮肤邹巴巴的。”

    “我们一起活成老爷爷,一起变成白头发的糟老头子,还这样每天在公园里下棋,好不好?”

    季淙茗想,你活不到那个时候,我也活不到的。

    但看着斐垣认真的眼睛,他不出口。

    “那、那你会陪着我吗?斐垣,我好害怕。”季淙茗靠在他的肩膀上,歪着脑袋定定地看着斐垣。

    “会的,会的。”斐垣庄重地握着他软乎乎的手,神情严肃,庄严肃穆地对他承诺道,“我保证,无论什么都不能将我们分开,哪怕是死亡。”

    “试着活下来吧,茗宝,和我一起活下来吧!”

    季淙茗重重地点头,眼泪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但奇异的是,他怎么也感觉不到悲伤和难过,温暖到几乎要将他融化的温柔让他沉溺得不想再离开。

    斐垣……

    “茗宝,是爸爸对不起你,是我不好,是爸爸没用。”季爸爸心疼地摸着季淙茗湿乎乎的脸,这个坚毅沉默的男人眼圈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但他必须要坚强起来。

    “爸爸……妈妈……”季淙茗抽抽搭搭地伸着胳膊将他们搂在怀里,眼泪不住地挂下来。

    季淙茗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他实实在在的开心。

    从未有过的心情涌到了他的心脏处,从心脏顺着血液跑遍了全身。

    好温暖,这是就所谓的开心吗?

    季淙茗跳下父母的怀抱,对着斐垣:“等雨停了,我们还要一起玩哦!”

    斐垣不明白哪里有雨,但也跟他挥手:“我们明天见哦~”

    季淙茗却固执地摇了摇头:“等雨停了,好吗?”

    斐垣抬头看着没有风雨也没有太阳的好天气,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们等雨过天晴后再见面!”

    季淙茗笑了起来,的梨涡在他的唇边可爱得想让人亲上去,舔一舔。

    斐垣羞红了脸,他觉得自己有点臭不要脸,跟被电了似的赶紧跑开。

    季淙茗抹掉眼帘,一手拉起爸爸,一手拉起妈妈,笑容灿烂又明媚:“爸爸,妈妈,我们回家吧!”

    原来……还是有人期待我的,还是有人希望我活下来的。

    喜欢这个世界,我想活下来。想明天再和斐垣一起玩,想回家见爸爸妈妈哥哥爷爷奶奶……

    我想和大家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

    因为……我喜欢这里呀!

    喜欢斐垣,喜欢爸爸妈妈,喜欢所有的一切!

    季爸爸和季妈妈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齐齐挤出了一个笑容:“好,我们回家。”

    季淙茗会话的消息还没让季家人高兴多久,就因为季淙茗来势汹汹的发烧全部提心吊胆了起来。

    季淙茗烧得很厉害,整个人滚烫,全身没一处是不泛着红的。季爸爸连湿衣服都来不及换,连忙带着他去了医院。

    “系统,我可以明天再活着吗?”

    “不可以!”

    季淙茗想了想,然后:“那我讨厌你。”

    系统炸了:“凭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

    斐垣也因为生病在床上躺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斐垣像野草一样的顽强生命力让林语在很多时候忽略了这个孩子的年龄不过个位数的时候,看着随时都有可能断气的孩子,她有些慌了。

    如果斐垣死了,她还拿什么去报复常月笙,还要怎么让她痛苦?她已经把自己唯一的孩子搭进去了,绝对不能在这里出错!

    林语害怕了。因为害怕,她都不怎么折腾斐垣了,这几天斐垣难受得浑身没力气,都是她亲手端着碗一勺一勺给他喂下去的。

    斐垣受宠若惊,在他的记忆里,就没有林语喂他吃过饭的场景。不过他自动把这个归结到因为那个时候他还太,不记事上去了。

    斐垣在家养了好几天,一直等台风过去了,天晴了,他才好了起来。

    外面天气一好,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到公园里等着季淙茗去了。

    林语没有拦着他,这几天她累得够呛,也好几天没有好好保养自己了,天气一好,她比斐垣更迫不及待,直奔商圈最好的美容院来了个全套。

    “季淙茗今天会来吗?”季淙茗跑到公园长椅上等着季淙茗,虽然已经有预感季淙茗今天不会来了。但他到那里如他预料的那样果真没见到季淙茗的身影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

    “你听没?那个哑巴好像是有钱人家的孩诶!我们去问他要点钱怎么样?”

    “但老师不是不能问别人要钱的吗?”

    “是朋友的话就没关系了吧?!那个哑巴只有斐垣乐意跟他凑一块,我们愿意和他交朋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孩子的话天真又恶毒,斐垣听得两眼发红,愤怒的感情根本停不下来。

    “不许你们这么季淙茗!”

    听到声音的孩们扭过头笑嘻嘻地看着他:“我们又没错,季淙茗难道不是哑巴吗?”

    斐垣气极了,扑过去就要和他们架,但他忍住了:“季淙茗才不会和你们做朋友!你们都是骗子!”

    “才不呢!”提出要和季淙茗交朋友的男孩嘲讽地看着斐垣,“你好没道理,你能和他交朋友,凭什么我们就不能了?”

    “我们愿意带哑巴一起玩,那是给他的恩赐,懂吗?是赏赐哦!”

    斐垣气得浑身发抖,扑上去就想对着他的嘴巴去。

    季淙茗被孩称呼成“假笑哑巴”,斐垣不喜欢这个称呼,但调皮的孩一般都这样,他越是表现得很讨厌,他们越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因为季淙茗身上有股让人毛毛的气质,他们不敢去惹他,于是便故意在斐垣面前一直提一直提一直提到斐垣生气了,发飙了,他们也不会停下。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在斐垣面前故意季淙茗是“哑巴”,但这一次斐垣却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稚嫩的拳头在他的嘴角,拳头虽然,但力道一点也不轻。

    斐垣甚至觉得自己的嘴巴破了,要流出血了,但即便这样,他也要大声地喊出来:“季淙茗才不会和你们做朋友!”

    男孩子调皮,斐垣也不例外,他也会架,但那是曾经。

    现在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和人动过手了。

    了别人家的孩,家长会来找林语。林语不会他,只会用一种很失望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斐垣觉得那是恨铁不成钢。

    尤其看到林语会拿钱赔给人家当医药费的时候,他会愧疚得连饭也吃不下。

    房租、水电、伙食……衣食住行样样要花钱,林语学历不高,一个月也就三四千的工资,必须在晚上多做一份工作才能养活得起两人。

    林语总是会问他:“斐垣,我们就这么点钱,怎么办?!以后该这么办?!”既不是尖利的怒吼,也不是悲切的哭嚎,她只是将一堆没一张红色的零钱摆在面前,问他怎么办。

    斐垣不知道,他只能哭着不知道。他好难受。家里没钱了,林语养不起他了,他要被丢掉了。

    他还怕极了。

    斐垣知道林语很累,他除了吃,什么也不会,不能再给林语增加负担了。

    【斐垣,你要让我怎么办?!】林语平静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

    ——但是——但是——季淙茗才不是那种人,他才不会和这些人交朋友!这些人才不配当季淙茗的朋友!才不是!这些人才不是朋友!!!

    “你们给我听好了!季淙茗有我就够了!”斐垣被涌上来的七个人到在地,浑身上下被踢得很疼,但让也没有蜷缩起身体,反而趁着他们自认为斐垣肯定要认输的时候,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的拳头直挺挺地冲着领头的那个孩子的鼻梁去。

    “穷鬼你要是敢我!我就让你妈给我拿好多好多的医药费!”

    斐垣那个攥得指头都发白了的拳头猛地停了下来,然后被涌上来的男孩子们一下推到在地上。

    比同龄人来得更加瘦弱身体无力地蜷缩着,斐垣用细细的手臂护住自己的脑袋,死死地瞪着眼睛咬着牙努力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流出来。

    孩的力气没大人大,但并不这样就不疼。

    相反,从某种意义上来,大人架会有“别把他死”的底线,而对生死没概念的孩们则不会。

    斐垣抱着脑袋,将自己缩成球倒在地上,身体很疼,但他不敢哭。

    情绪会累加,想着悲伤的事情,就会越来越悲伤。

    斐垣不敢。

    “警察叔叔,他们架!”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上一刻还在动手动脚的孩子们瞬间跑了个干净,头都不抬。

    警察对大人来都有威慑力,更别是这些才十岁上下的鬼头了。

    根本也不会去想是不是真的有警察。

    又惊又痛,斐垣吓坏了,趴在地上直哭:“呜呜呜……警察叔叔别抓我,我下次不敢了!”他想到自己被警察抓走后,林语对他可能到来的愤怒和失望;想到季淙茗要被那些孩骗去零花钱,有了更多新朋友就把他忘乐;又想到自己的后半生只能在黑乎乎的监狱里度过,顿时悲从中来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斐垣,你很疼吗?”季淙茗歪着头,看着满身泥土的斐垣,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斐垣以为是警察,吓都浑身一颤,哭得更厉害。

    “是我呀,季淙茗。”季淙茗担心地问,“你没受伤吧?”

    “季、季淙茗?”斐垣听到季淙茗的名字,愣愣地抬起头,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季淙茗,你的哑巴病好了呀?!”

    他跟蚂蚱似的一下蹦了起来,欢喜地看着季淙茗。

    “嗯,好了!”季淙茗觉得,自己生了一场好长好长的病,但他现在病已经好啦!

    这段时间,他都待在医院里,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多好多天,醒来就是爸爸妈妈担忧的脸。爸爸妈妈,他生了一场病。季淙茗却只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虽然不知道梦里都有什么。

    “斐垣,我的病好啦!”季淙茗高兴地和斐垣分享着这个好消息。

    斐垣开心地扑过来抱住他,也不管自己脏兮兮的会不会被他嫌弃,他兴奋得几乎是又蹦又跳:“季淙茗!你的病好啦!”

    季淙茗也笑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嗯!我的病好啦!”

    斐垣这才发现,季淙茗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一个点点。

    他好奇地伸手戳了一下:“季淙茗,这个是什么呀?”

    季淙茗就:“我姨姨,这个叫梨涡,好看吗?”

    斐垣拼命点头。

    季淙茗的梨涡不深,只有笑得很开心很灿烂的时候,才会露出来。从前他笑,全是礼貌又克制的,所以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斐垣兴奋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做贼一样地四处望了望:“警察叔叔呢?季淙茗,我要被警察叔叔抓走去坐牢了,呜呜呜,季淙茗,我在牢里会想你的呜呜呜呜……”

    季淙茗赶紧安慰他:“警察叔叔没来,那是我骗他们的!”

    斐垣的哭声戛然而止,然后绷着脸对着季淙茗严肃地道:“谎是不对的!谎也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走送到监狱里的!只有劳改完了才能被放出来。”

    季淙茗也慌了:“那、那怎么办?”

    斐垣抹了一把眼泪,咬牙:“我去自首,架、谎全是我干的!季淙茗,你要好好的,千万不能学我,我会在里面好好改造,等我改造完了,就出来找你!”

    季淙茗也眼泪汪汪地抱住斐垣的腰不让他走:“不行,谎是我干的,要去我们一起去,你不能错上加错了!”

    于是两人便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站起来抹掉眼泪,大义凛然地就去警察局自首了。

    警察叔叔:“………………”

    “没事的,朋友,你们这个行为还没恶劣到要到监狱去劳改,口头批评就可以了。”

    逃过一劫的两人,大悲又大喜,又是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抽抽搭搭地在警察局蹭完了冰棍可乐空调炸鸡后,手拉手跑回公园了。

    季淙茗的感情接受能力并不是很好,医生这是天才儿童的正常现象,因为是天赋加点到了智商,挤占的是其他方面的潜力。

    季家不指望季淙茗能成为什么绝顶聪明的人,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就可以了,所以不但不拘着他,反而很有意识在减少他对功课学习方面的时间。

    季淙茗开始期待明天。

    明天妈妈会给他什么样的故事,哥哥会给他什么样的笑话,爸爸会给他带回什么样的礼物……斐垣又会带他去哪里玩呢?

    “不用坐牢真好呀~”

    “活着真好呀……”

    季淙茗和斐垣头顶着头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季淙茗不禁感慨道。

    “噗——”斐垣笑出了声,支起身子看着有着婴儿肥所以是圆脸蛋的季淙茗,“你话好像老爷爷哦!”

    季淙茗茫然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问:“真的吗?”

    斐垣点点头:“对啊,我之前有听经常在那里下棋的爷爷过这样的话。”

    季淙茗想了想,然后很高兴地蹦了起来:“那你也要叫我爷爷!”季淙茗期待着看着斐垣。

    斐垣很果断地甩着脑袋:“我才不要!你比我还,凭什么要让我叫你爷爷!”

    和季淙茗做朋友的日子是斐垣曾经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林语给他带来的那些巨大得几乎压得他要喘不过气的压力好像都能在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淙茗在感情方面很笨拙,他对别人的善意、恶意都呈现出一个极端的状态。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他又确确实实地能感知到一切。

    世界的主调是悲伤的,所有人都在哭泣。

    哪怕开心了一下,但很快又会被什么压垮。

    草在哭,花在哭,树在哭,爸爸在哭,妈妈在哭……连斐垣都在哭。

    只有他不会哭。

    也不会笑。

    我喜欢这个世界,我喜欢斐垣。

    季淙茗觉得“斐垣会觉得我在笑”,那就笑给他看好了,季淙茗觉得“斐垣会觉得我会哭”,那就哭给他看好了。

    他可以和任何人交轻易地交上朋友,因为他总能轻易地感知到任何对方想让他表达出的情绪。

    “茗宝,今天和朋友玩得开心吗?”

    “嗯!”季淙茗笑着,“今天我们一起玩丢沙包,很有意思的!”

    季爸爸便松了一口气,会主动起今天干了什么,茗宝的状态越来越好了。

    季淙茗乖乖地坐进车里,温顺且乖巧。

    而然这样的快乐时光,并没能持续多久。

    季淙茗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虽然期待着明天的到来,但总有什么时候,会死的。

    死掉了,也看不见爸爸、妈妈、哥哥……也看不到斐垣。

    死亡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季淙茗不想让斐垣因为他伤心,一点都不想,所以也不愿意把自己要死的事情告诉斐垣。

    但孩是藏不住心思的。生过一场大病的季淙茗,慢慢地开始向着正常孩子靠拢了,那些好的、坏的、藏得不住的、努力想要藏住的心思开始一点一点地在脸上显露出来。

    季淙茗马上就要死的这个事情,还是被斐垣知道了。

    斐垣哭了一阵,很厉害,季淙茗这么也没办法将他的眼泪擦干。

    看着斐垣哭,季淙茗也忍不住想要哭了起来。

    “别、别哭呀……”一见季淙茗哭,斐垣就更难受了,他吸吸鼻子胡乱地用手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捧住季淙茗的脸心翼翼地帮他擦着眼睛,“茗宝,我不哭了,你也别哭,好不好?”哭得沙哑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季淙茗很好哄,他睁着那双圆溜溜的兔子眼看着斐垣声地:“垣垣,我好怕啊,一想就害怕……”

    斐垣哄着他去秋千上玩,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两个秋千紧紧的挨着,斐垣把头扭着把脸贴在一边的绳子上,呆呆地看着季淙茗。

    季淙茗……马上就要死了吗?我要见不到他了吗?斐垣难过得几乎想要跟着他一起死掉,但他不敢。林语会生气的,晚上回家看不到斐垣,林语会生气的。

    季淙茗低着脑袋,垂头丧气,但乌溜溜的眼睛却是一直往斐垣这里瞟的。

    “茗宝,我想到办法了!”斐垣跳下秋千,走到季淙茗的身前,拉过季淙茗放在秋千绳子上的手,挤到他的身边坐下。

    季淙茗扭头满脸信赖地看着斐垣。

    “那就不去想啊!”

    简陋的秋千只有几十厘米的长度,坐下一个季淙茗还有宽裕,但再挤下一个斐垣就很勉强了。两个人的屁.股都要左右各翘一点。

    “就像不想笑的时候就不去笑,不想哭的时候就不去哭,你不想死,那就不想嘛!”斐垣轻轻地抱住了他,“季淙茗,你不会有事的!”

    但——不去想也会死的啊……

    季淙茗愣愣地感受着从斐垣身上传来温度,眼眶有些发热。

    很悲伤,斐垣在哭,哭得很厉害。

    为什么呢?季淙茗弄不懂斐垣,明明斐垣自己都在哭。

    但好温暖……

    季淙茗伸手回抱住了斐垣,像极了一个徒步在雪山上迷路要被冻僵的旅人。

    “我听老师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一定是天天想着自己快死了所以才觉得自己要死了。你别想了,好吗?”斐垣的表情一脸笃定,好像季淙茗现在不去想死不死的问题,季淙茗就真的不用去死似的。

    但他的腿却在颤抖。

    季淙茗能感觉到,挨着自己的腿在颤抖,但斐垣的身体却温软得几乎要将他融化。

    “斐垣,我好喜欢你呀!”季淙茗高兴地着,但不知为何,眼泪却汹涌得停不下来。

    没有人期待他,大家,全部接受了“他马上就会死”的事实,安慰他,宠爱他,心疼他,怜惜他……但从来没有人对他过“活下去”。

    “茗宝,别去想它好不好?”斐垣强忍着痛苦,抱着季淙茗轻轻的,“我好喜欢你,电视上了,两个互相喜欢的人长大了就能结婚。你等我长大一点,你也要再长大一点,然后我就娶你,行不行?”

    “你好好活到我可以娶你的年纪行不行?”

    季淙茗拼命的点头。

    斐垣是第一个,第一个那么强烈地希望他能活下来,并且相信他可以活下去。

    会认真地听他自己的烦恼、会认真地给出建议,会认真地和他约定好每一件事情。

    他真的……好喜欢斐垣。

    斐垣……是他的光。

    我也想,变成像斐垣这样给人带去温暖的人。

    季淙茗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孩子,哪怕是在“季淙茗什么都好”的斐垣眼里,季淙茗都是一个有些怪的孩子。

    斐垣没钱季淙茗也没钱。斐垣没钱,那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允许,季淙茗没钱,是因为他没有钱这个概念。季爸爸也不敢给他太多现金放身上,万一被人盯上了就不好了。

    所以两人也会口水哒啦地盯着什么东西犯馋的时候。

    斐垣会带着季淙茗一起捡垃圾,攒下来的钱,两人偶尔会买雪糕、薯片或是其他的零食。

    有一次,公园里来了一辆三轮车,卖的是粉丝。不断翻滚的白色底汤和香料的滋味简直能把胃勾得从肚子里翻出来。

    斐垣很饿,上了一天学,又在公园里疯玩了很久,他的肚子饿得几乎要前胸贴后背了。

    但林语还没回来。

    七点的天色已经很黑了,斐垣没钱,只能一边吞着口水一边堆着沙子和季淙茗玩扮家家酒的游戏,季淙茗是大厨,他是客人。

    香味飘过来,肚子叫得几乎像雷鸣,但眼前只有一堆沙子。

    “茗宝,回家了。”在接季淙茗回家这件事情上,季爸爸从来只有早到,没有晚来的。

    季淙茗看了一眼季爸爸,又看了一眼斐垣,恋恋不舍地放下用来充当碗筷的树叶数字,对着斐垣挥挥手:“斐垣再见。”

    “季淙茗再见!”

    斐垣也对着他挥挥手。

    斐垣羡慕地看着季淙茗和他的爸爸。

    他没有爸爸,他只有妈妈。

    真好呀,季淙茗既有爸爸也有妈妈。

    但我也很好呀,妈妈可爱可爱我了!

    季淙茗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季爸爸,然后对着季爸爸招了招手,希望他能把耳朵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