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薄医生,26床的病人请你去看看。”护士叫道。
薄覃桉没来得及话,游屿又道:“薄医生,晚安。”
薄覃桉沉默片刻道:“晚安。”
“同学,栗子好了。”栗子出锅,店家麻利装袋,将冒着热气的栗子放在称重台上,游屿起身用食指勾着塑料袋离开。
生日那天,游屿收到傅刑送给他的游戏机以及薄邵意提前订好的蛋糕,陈卡斯送了他一本他想要已久的画集,舒少媛则比较直接,发了个金额可观的红包,游屿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
他捂着街边买来的烤红薯,边吃边去薄覃桉告诉他的地址,那是家市内有名的心理医院。
薄覃桉加班,游屿也不想告诉别人,简单收拾了下便独自去医院就诊。
医生见他拿着就诊单推门,向他身后望了下,游屿偏了偏身笑道:“没人,就我一个人来。”
这是薄覃桉认识的医生,游屿开门见山我可能有病,所以薄医生让我来看看。
他主动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以及生活环境,一五一十将自己目前的困惑和心理活动出来。医生转着笔笑道:“你清楚自己的情况,有进行什么有效的改变吗?”
游屿想了想,“没有。”
但好像一切都在逐渐变好。
“你身边的人对你进行了有效的引导和关怀。”医生,“你很配合,但自残行为的阶段在我看来是最危险的,你能平安度过这很好。”
“我需要吃药吗?”游屿笑着,“好像很多人都需要吃药辅助治疗。”
医生用笔尖点了点诊断书,笑道:“开点维生素E怎么样?”
“多晒太阳,多出去走走,荤素搭配对身体的健康很重要。”
早上九点进心理咨询室,中午十一点半从医院走出来,游屿临走时被医生叫住,医生停顿片刻:“你很幸运。”
“你与它擦肩而过。”
是吗,游屿垂眸笑了笑,那也挺折磨人。
艺考结束,游屿不需要再每周去陈卡斯那边练习,重新联系补课老师,恢复每周补课时间。期末考试后学校组织学生集训,过年七天前才放假。外市学生需要回家,中午便都签了离校免责协议离开,而本市的学生需要再自习到下午六点。
装试卷的文件夹又满了,游屿将文件夹中的试卷清理出来,抬头问薄邵意牛奶能喝了吗?
买回来的牛奶太凉,在暖气上放会,最好能放到滚烫,喝起来才能让全身都暖和起来。
每到冬天都是肺结核高发期,学校特地和防疫站联系,防疫站开来移动诊疗大巴,学生们一个个上去体检,果然查出来几个。白天用消毒水喷洒地面,晚上用紫外线灯白醋消毒,窗户和门全天通风不能关。
学生叫苦连天,好不容易熬到学校肯给门装帘子,谁知道主任另辟蹊径将帘子一裁两半,分别挂在前后门。固定门帘的钉子在门框中央,帘子只挡腿边的风,像是羊圈拦羊的栅栏,肩膀该吹风的还得吹风,主任巡视教室也能一览无余。
游屿坐在暖气边,与薄邵意轮流烤暖,低头将盖在腿上的又往腰边拉了拉。
薄邵意声问游屿今年在哪过年,回南大还是去杨程昱那边的房子。
他不知道游屿去年也没在家,只以为罗景和薄覃桉一起,游屿想了想应该是在杨程昱那边,舒少媛的肚子也大了,孕妇的情绪总要好好照顾。
“你呢?”
“今年我和我爸一起回去过年。”薄邵意,“我爷爷最近身体不好,明着暗着想让我爸回家过年,也不知道我爸什么意思。”
每到放假前的自习课总是难捱,好不容易听到放学铃响,游屿倒对假期忽然没那么期待了,慢腾腾收拾书包,去书店看了会漫画,带着买好的新练习题回家。薄邵意放假回郊区的宅子,这边的公寓空出来,游屿便搬回自家住。
他简单吃过饭后便躺在床边举着书背文言文,等再睁眼天已完全漆黑,摸索着找到手机,强光令他不得不捂住左眼,眯着右眼看。
凌三点。
游屿翻身滚进床内侧,扯着被子又重新睡过去。
他最近一直没什么休息的时间,浓重的睡意席卷而来,将他完全密不透风地包裹。
就这么昏昏沉沉在家休息三天后,傅刑跑下来敲门,询问游屿是死是活。
游屿倚在门边挺好,睡饱了。
傅刑又问他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游屿想了想自己新买了练习题。
“学习学习学习,你不会学傻了吧。”傅刑,“过年给自己放会假行不行。”
其实倒不是不给自己放假,而是除了复习实在没什么事可做。
游屿反而劝傅刑多复习,过年后离高考可就没几天了。
“我想离开这。”游屿笑了下,“你知道国内除了南大的美术学院,一个比一个难考。”
他偏着头弯眸,“到时候我走了可别想我。”
“滚滚滚,大过年的。”傅刑扯着游屿上楼吃晚饭。
年三十那天游屿去舒少媛那,没熬到倒数,十点左右便洗漱休息,舒少媛本该早睡,但出奇的兴奋,杨程昱劝不动便只能陪着。
一扇门隔着欢乐与寂静,游屿趴在窗边看外头的灯火辉煌,偶尔还会有烟花燃起。
他和傅刑薄邵意的微信群里,傅刑与薄邵意轮流斗表情包,游屿觉得烦,关了网听音乐软件自动下载好的音乐。
眨眼间又是一年,去年他还在反抗,而今年却不得不住进属于舒少媛与杨程昱共同的家。不难过是假的,可也确实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熬。
罗景今年上了春晚,临上台前还给游屿发了张后台的照片,祝游屿新年快乐。
游屿下巴抵在手背上,声音极轻极轻地对自己新年快乐。
罢,重新钻进被窝闭眼休息。
有去年的争吵,今年舒少媛不强迫游屿的自由,游屿与他们一起吃过初一的饺子后,等外头的日光再足一些便背着包回家。
等待公交车时,他站在公交站想了想,拿出手机拨电话,又猛然想到是国际漫游,连忙挂掉切换流量语音通话。
“薄医生,新年快乐。”游屿。
跨越大洋的新年祝福,游屿不知道有没有传达到,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吃早饭了吗?”薄覃桉算了下时间问,语气平稳地完全听不出一丝过年的喜悦。
“吃了。”游屿低头跺了下脚,“牛肉馅的饺子。”
“好吃吗?”
游屿老实回答,“不好吃。”
“我不喜欢吃带馅的东西。”尤其是饺子。
游屿嘀嘀咕咕自己都不知道了些什么,但电话那头的人极耐心,时不时还围绕着他的话题问几句。
高三生不能过正月十五,初七就得回学校上课,游屿问薄覃桉,邵意什么时候回国。
“初三。”薄覃桉,邵意的爷爷住院,保姆辞职目前没找到新的,他得继续待一周左右。
游屿问:“您医院不上班吗?”
医生可以一直请假吗?您这样的医生怎么就没被开除?
薄覃桉笑了下,并不算回答,反而是问游屿功课怎么样,上次见面已经是两个月前了,从方远那边回来就再没见过。
学习没日没夜,游屿自己也算不出日子,只能看到班长每天早上更新教室里的倒计时牌。薄覃桉提起,他才恍然,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游屿:“上次您介绍给我的心理医生一定不靠谱,让我多吃维生素E。”
“我觉得我没病,有病也治好了。”公交停靠,游屿从兜里拿出公交卡,刷卡上车,车内只零散坐四五个乘客,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话虽如此,游屿还是按照医嘱服用维生素,但吃完一瓶后就不吃了。他总是忘,吃了上顿没下顿,吊儿郎当根本没效用。
“您也照顾好自己。”通话结束前游屿。
照顾病人是件既磨人又辛苦的事,心理与生理的双重压迫。
“国内见。”薄覃桉。
游屿捂着手机也,再见。
越是长大,越觉得过节没意思,甚至比不上学校大发慈悲放半天假来的高兴。
依旧是老规矩,回学校第一天摸底考试,下个月要进行一模,市内几家中学联合出卷,然后再模拟几次,就该高考。
薄邵意的兴致不高,他趴在桌上,蔫了吧唧地对游屿,以前觉得生离死别离自己很远,现在才真正感受到死神来时束手无策。
游屿帮前桌的课代表整理即将要发的试卷,“嗯?”
“我爷爷在医院,病危通知一晚上下了好几张。”薄邵意难过道,“还是在年三十的晚上。”
游屿愣了下,“除夕夜?”
“我看到我爸拿着通知单的手都在抖。”
薄邵意回忆,“他做医生那么久,给别人下病危通知和死亡通知的时候,病人家属抱头痛哭,住院医生都流泪了,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之前以为他已经被训练地铁石心肠,看破生死。没想到轮到自己身上,还是会产生情绪波动。
“不过他没哭。”薄邵意看到病危通知的时候当场崩溃,薄覃桉除了手抖之外再无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