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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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做了个足够长的美梦,当他醒来时,望着天花板发呆,意识还未完全回归原位,直到耳边传来薄覃桉的声音,他才缓缓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去。他的手搭在床边,手臂贴着薄覃桉的腰,薄覃桉还是他睡前的姿势,书已经看了大半。

    薄覃桉摸了摸游屿的额头,已经八点了,邵意大概八点半会到。

    游屿没想到自己能睡这么久,翻身坐起,膝盖抵着床,腰挺得笔直。很快他又软软倒在被子里,双手捂着脸,薄覃桉笑了笑,“喝水吗?”

    不喝,游屿摇头,很快跳下床穿好鞋跑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下脸,他用纸巾将脸擦干净,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他勉强勾起笑容,但又很快消失。飞快收拾好,他站在薄覃桉面前对薄覃桉再见。

    薄覃桉也再见,但游屿要走时又突然停下脚步,在门边站了许久,他回头道。

    “邵意问我怎么认识沈白詹。”

    他和薄覃桉的每次见面,好像都没告诉过薄邵意。而在薄覃桉这里,也很少提及薄邵意的名字。游屿之前会觉得对不起薄邵意,但没有此时此刻的歉意来的强烈。

    “你怎么。”薄覃桉问。

    游屿:“我我喜欢谢江余。”

    “我明天也可以来吗?”他又问。

    薄覃桉不行,明天薄宁来。

    今天为什么没有人照顾你?游屿正想问,薄覃桉又:“我知道你今天会来。”

    “如果我不来呢?”

    话罢,游屿自己都笑了,:“我一定会来。”

    许久没回家,回去后游屿简单扫了下房间,然后将画室整个搬空重新整理。他上学后,画室搁置,舒少媛产假结束后回南大上课,与游屿商量不再在外租房办补习班,直接用家里的画室,她的学生也不多每学期只教三四个。

    舒少媛建议游屿上学后可以自己也试着教学生,或者现在也可以,趁着假期无事多增长些社会经验。

    方远的手术时间定好,游屿收到消息后,在手机备忘录里存下日子。开学报到在八月底,手术的日期是月中,原本担心两者会冲突不好安排时间,方奶奶他们特地跟医生商量,挑了个大家都有时间的日子。

    其实癌症这种病,就算治好也有复发的可能性,住院手术治疗,也仅仅只是一种保命手段,并不代表以后没有生命危险。

    临睡时,薄覃桉发来消息,问游屿假期有什么算。

    游屿想了想,将舒少媛的建议告诉薄覃桉,薄覃桉很快回复,可以试一试。

    他盯着自己给薄覃桉的备注,从认识到现在,一直是“薄医生”。他将薄医生改成薄覃桉,又改回去,没过一会又开手机删掉薄医生三个字写上薄覃桉。

    东京一行对游屿的影响很大,让他看到除了自己现在所学的绘画方式外,还有更为快速且新鲜的电子绘画。

    用一支连接着电子绘板的画笔,同时进行草稿及上色。

    传统流派的画法固然重要,但接受新鲜事物才能不断创新。舒少媛不喜欢电笔画在电子绘板上的触感,所以也没建议游屿在这方面发展。但陈卡斯觉得游屿可以试着接触,游屿从东京回来后便上网搜索,最终预定了自己的第一块电子画板。

    家里的电脑太老,舒少媛也答应给游屿配个轻薄的笔记本电脑,正好带去学校。

    薄宁在医院照顾薄覃桉,游屿不好过去,也就安安稳稳待在家里研究如何使用电子画板。晚上时,可以开着视频和薄覃桉聊天,但更多的还是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薄覃桉养病期间,终于有更多的时间写学术论文,游屿这方面没有和他没有共同语言,当然,薄覃桉也不太懂游屿绘画方面的事。

    游屿对电脑的认知,仅仅限于玩偷菜游戏和点开各大视频网站看电影。电子画板附送的绘画软件是傅刑帮忙安装,又从网上找了学习教程给游屿,游屿对照着教程一点点摸索。

    也是第一次,游屿对于自己所自信的专业产生了类似于恼火的情绪。

    一部分源于傅刑嘲笑他电脑白痴,另外一部分是他根本无法在电子画板上给一副画进行完整的上色。

    虽然比平常人上手要快,但游屿仍旧不满足。

    薄宁回国除了照顾薄覃桉,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薄覃桉与亲人之间的感情不算深,薄宁提起,他便自己在医院认识的护工多,可以随便请一个来帮几天,让薄宁放心工作。

    薄邵意保持两天来看一次薄覃桉,游屿挑了个薄邵意不在的时候抱着电脑跑去找薄覃桉。

    他对着薄覃桉炫耀自己的新装备,薄覃桉左手着石膏没法翻开电脑屏幕,游屿捧着石膏多好的手,怎么就被砸坏了呢。

    “你还要做手术。”游屿的声音逐渐低落,康复后的灵活度还足以完成一台精细的脑部手术吗?

    薄覃桉安慰,没关系,骨科大夫不会影响之后的生活和工作。

    游屿与薄覃桉对视,很久才难过道,“我不信。”

    本以为自己见到薄覃桉后,会因为他所受的伤而崩溃,情绪难以收敛,但薄覃桉送回医院后,他根本没来得及见他,便被挡在手术室外。

    在ICU时他只待了一天,怕薄邵意有所察觉,被沈白詹挡回去一次,再次见面,薄覃桉已经醒来。

    薄覃桉右侧脸颊靠耳根处也有擦伤,游屿想再看看他到底哪里还有伤,薄覃桉却不肯让他再问。

    游屿沉默片刻,轻轻用手指点了下薄覃桉的右肩,又慢慢戳了戳他没刀口的肋骨。薄覃桉面不改色,游屿:“我碰那,你只要疼或不疼,我不看。”

    但你要让我知道你到底还有哪里受伤。

    薄覃桉揉揉游屿的后颈,“听邵意你们算毕业旅行,想好去哪了吗?”

    “不去了。”游屿摇头。

    “学生时代的毕业旅行很珍贵。”薄覃桉,“时候错过的旅行,这次可以补回来。”

    游屿问:“薄邵意什么都告诉你吗?”

    你可没有什么都告诉他。

    第一次见罗景的时候,游屿根本没想过,以后的自己也会有类似于罗景的立场。他手肘放在腿上,单手撑着下巴忽然记起薄邵意那天的话,等薄覃桉情况稳定后带去国外继续治疗。

    薄覃桉的病历他没看过,“沈老师告诉我,你脑内还有淤血,什么时候出国治疗?”

    “如果我下周,你会跟我走吗?”薄覃桉问。

    游屿笑着摇头,“不去。”

    外伤没好,内伤更没痊愈,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下周。乘坐飞机对身体有一定的风险性,无论如何也得等身体状况彻底稳定后才能再做下一步的算。

    与薄覃桉在一起,他也保持着清醒,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每一句,每做一件事,他都想过后果。想从薄覃桉这里讨到两个月的片刻停留,这件事本身就是疯狂,毫无逻辑可言,除了达成一直所期待的愿望,剩余的对自己似乎没半分好处。

    他不会为了薄覃桉而停留,正如薄覃桉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要求而改变计划。

    他的梦想是离开所有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多少年的努力,如果只是因为薄覃桉而改变,那对他的努力是种无声地侮辱。

    游屿微微勾了下唇角,“你在阻止我变得优秀。”

    “我讨厌仰望。”他又。

    薄覃桉眼中少见地出现足以称作是诧异的情绪,他很快笑着,“没过长个的年龄,多篮球还能再拔高一些。”

    今夜留在医院,趁着夜市没关,薄覃桉放心他夜晚出门的时间,游屿去买了点零食回来。

    薄覃桉的论文初稿需要校对,只是检查错别字,他将论文发给游屿,游屿这边接收文件,文包挺大。

    他窝在沙发里,双脚脱了鞋搭在桌子上,电子绘板与数据线随意堆放与腿边。

    游屿:“我不靠谱。”

    薄覃桉没关系,只是初稿,很多东西需要继续修改。

    “啊对了。”游屿忽然记起,“我妹妹的名字叫舒夏。”

    “和舒女士姓吗?”薄覃桉。

    游屿点头,又比划了下舒夏的大,“刚出生皱巴巴的,最近变得又白又漂亮。”

    薄覃桉失笑,“第一次当哥哥的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游屿,谁愿意当家里最大的那个?当然是越越好。

    随后他掰着手指算了下自己和薄覃桉的年龄,很快倒吸口凉气,惊讶道。

    “薄覃桉,明年你就奔三了。”

    这话薄覃桉没接,游屿见他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飞快丢掉电脑趿拉着鞋子跑到他面前,大着胆子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看自己。

    他眼眸完成月牙,“有句话得好,男人三十一朵花。”

    “薄医生,三十岁你想变成什么花?”

    薄覃桉蹙了下眉,游屿怕他发作,连忙又,“你长得一点都不像三十,像二十。”

    “二十?”薄覃桉的语气里听不出生气,可那双眼睛中的阴霾像是要吃人。

    游屿改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掌心贴着他的眼皮,没用力,薄覃桉睁眼闭眼间,睫毛都能扫过他的皮肤。

    他的视线从薄覃桉的眉心慢慢向下走,高挺的鼻梁,细腻的皮肤,微粉的唇,略带胡茬的下巴。

    薄覃桉属于棱角分明,外貌攻击力极强的男性,游屿嘟嘟囔囔骨相真好。

    这类人的轮廓,最接近动漫人物,他用指按了按他的眉峰,“薄覃桉,你吃了什么长得这么漂亮。”

    “漂亮?”

    话音刚落,薄覃桉冷道。

    这下是真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