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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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自己在他面前做了些什么,才让他觉得他会哭,一直吊着的心终于落地,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哭呢?

    游屿忽然觉得已经失去了哭泣的权利,没有人逼迫,更没有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警告他,你没有资格,而是自己觉得好像忽然间许多难以接受的,许多令他失去独立思考能力的事情。忽然像是解开了什么绳结般,都不再是能令他感到烦恼的源泉。

    重新回餐厅吃饭,陈卡斯问游屿是谁来的,游屿沉默片刻是高中同学。

    陈卡斯留好友住一晚,唐瑜琪跟着游屿出门去附近的商店买零食,结账出门,唐瑜琪立即开一瓶汽水咕嘟咕嘟喝下去半瓶。汽水瓶上的水汽未散,沾了她一手,游屿从兜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唐瑜琪把汽水瓶塞回塑料袋,问:“明天我和爷爷回市里,一起吗?”

    游屿愣了下,唐瑜琪笑道:“晚餐接电话后魂不守舍,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很明显吗?”

    唐瑜琪回以微笑。

    这附近有秋千,唐瑜琪今天穿了裙子不能荡太高,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脚蹬地,游屿抱着零食坐在她身旁的秋千上玩单机游戏。

    手机电量显示不足百分之二十,游屿看着变红的电量提醒,问唐瑜琪,“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但他身边有很多比你更优秀,更适合他的,你还会冲上去吗?”

    “会。”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但唐瑜琪并未敷衍,“不撞得头破血流,怎么知道自己勇敢。”

    游屿垂着眼,额头抵在连着秋千椅的铁链上。最近总是会觉得很累,高考的时候累,他会告诉自己,学习太紧课业太重。现在是人生最轻松的一个假期,可仍旧让他觉得难熬。

    “游屿,我觉得烟花也很美。”

    唐瑜琪从秋千椅上站起,背着手缓步来到游屿面前。

    哪怕只是一瞬的绚烂,也足以铭记于心。

    “虽然不太礼貌,我和你见面今天加起来也只是第二次。”

    “你喜欢一个人,是我们烟花大会时,让你犯病崩溃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游屿抬头对上唐瑜琪的眼睛。

    是喜欢吗?大概是,可他从来没有承认过,更没有开口。他只知道,有些珍贵的东西,一旦开口,一旦主动,那么就该要失去了。

    后退一步是懊悔,但前进一步更让他觉得艰难。

    “唐瑜琪,有时候不是肯行动就能像童话故事。”游屿笑了笑,“很多事情,在感到遗憾的时候就该停止了。”

    只有停止在最美好的时刻,哪怕随着时间的推移,沧海桑田,细节通通遗忘,但最重要的美好会一直停留定格,记忆中盘旋的也总会是欢笑。

    平行线与相交线之间的差别在于,平行线永远不会相遇,而相交线会相遇,但路过那个节点后,还是会错过,背道而驰。

    他想就这么站在结点,按下终止符。

    唐瑜琪沉默片刻,“你自己都想清楚了,为什么还不行动。”

    之前没准备好,游屿想,没准备好站在结点,没准备越走越远。

    “现在准备好了。”游屿闭了闭眼。

    翌日,游屿搭唐家的车离开,到市区刚好是烈日烧灼的时刻,游屿热得双颊通红,但住院大厅的空调开得足,不要钱似的。

    他按照薄邵意给他的病房号,找到处于走廊最深处的特护病房。特护病房和普通病房不同,私密性较强,房门并未装有透明玻璃,他看不到里头的情况。

    游屿将手按在门把手上,轻轻叹了口气,片刻又缩回手,蜷起手指扣了扣门。

    “请进。”

    得到房间内的人允许,游屿:“我进来了。”

    医院优待受伤员工,养病环境给予最好。窗明几净,有供家属休息的沙发,也有摆放在墙角的绿植,就连顶灯都是精心挑选。

    游屿关门后看了眼室内温度,皱了下眉,“温度太低了。”

    视线从电子温度器处缓缓平移,跟随着脚步而开阔,他终于看到了薄覃桉那张虚弱但总算是生动的脸。

    薄覃桉左手着石膏,游屿的注意力很快放在薄覃桉着点滴的右手上,他走上前站在他床边,弯腰去看挂在输液架上的输液单。

    “还有三瓶。”薄覃桉。

    输液瓶里的药液不多,游屿去护士站取了新的一瓶回来,等着完全空掉后换上新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薄覃桉交流,可能薄覃桉也是,所以他们都没有开口。

    薄覃桉倚在靠枕边,膝上放着专业书,游屿看了眼:“您的伤不要紧吗?”

    “我知道住院很无聊。”他没等薄覃桉回话,自顾自道:“我其实不喜欢讲故事,上次讲故事是告诉方远,让他不要扰我的生活。”

    “薄医生,我也讲个故事给你吧。”

    薄覃桉:“如果我不听呢?”

    游屿没话,他起身将放在墙角的椅子搬至离薄覃桉最近的地方,他安静坐好,双腿伸展,“我去东京的时候犯病了。”

    他用右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您大概也无法体会那种心痛难耐的感觉。”

    就像是忽如一夜春风来的速度,在不经意间开了泪腺的开关,从不知为何悲伤,再到极力控制,后来又像是在真正的流泪,哭自己为什么明知道这是病,但还是要愈发倾泻所有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我经常想,为什么您和邵意是父子,可邵意根本不像您。”

    我渴望从薄邵意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熟悉的影子,就算看不到,凭借想象力也能勉强糊弄已经决堤的理智。人和人生活久了,就会出现共性,薄邵意的语气就像某个人,虽然他们的性格不同,其中一个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但无所谓,只要有一点形似就已经足够。

    “我是您最听话的病人吗?”游屿问。

    “不是。”薄覃桉。

    “是我不够好吗?”游屿问。

    不,你足够优秀,薄覃桉,“恭喜你考试成功。”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游屿轻轻了个哈切,“我累了,薄医生,我可以休息吗?”

    罢,他弯腰去脱鞋,沉默地钻到薄覃桉身边躺下。

    他刚闭眼,鼻翼间是医院的消毒水味,这些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薄覃桉身上就是这个味道。曾几何时,这种味道让他恐惧,让他反感。

    在他即将陷入睡梦时,他感觉到温热靠近了自己,最后脸颊上落下一个轻盈的像是羽毛的温暖。

    随后传来一声轻叹。

    “故事没讲完。”

    讲完了,在开始的时候就要结束了。

    游屿稍稍睁开眼,哑着声:“我害怕。”

    第一次觉得一个人会带给自己危险,明知道危险还是忍不住靠近。

    “到底哪个才是你。”游屿摸索着想去找薄覃桉的脸,却在下一秒被他的手按住。

    “就当做考入大学的奖励,薄覃桉,你分给我一个奖励吧。”唇齿间都是苦涩的,游屿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声音又闷又委屈。

    好,他听到薄覃桉。

    “你想要什么。”

    薄覃桉用被子将游屿拢住,游屿缩成一团,在黑暗中,他缓缓道。

    我想要的是,你能接住我这颗毫无重量的心。

    “我要的不多。”游屿。

    不会像其他人那么贪心,想要未来,想要全部。

    “我想要两个月。”

    不多不少,在你的人生也不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在一年中也只不过是六分之一。

    游屿笑着:“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了,想尝试没有尝试过的。”想留下以后能当做回忆的梦。

    “你值得更好的。”薄覃桉的语气里似乎有不忍,可游屿总想从中听到动摇,哪怕一分也好。

    他从被窝里爬出来,双手撑着床,但手腕一软重新跌回去。他的额头撞在栏杆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但还是闷着声。

    “薄覃桉,我就问你一句。”

    “你有没有,有没有那么一点,只有一点点的喜欢我。”

    他第一次真正出喜欢两个字,哪怕懂得自己的心意后,也不敢轻易出口。在他看来,喜欢这两个字承载的感情太重,可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问。

    薄覃桉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从前的他没见过,之后的见不着,碰面的也只有已经成为过去式的罗景和现在进行时的谭姝。

    他甚至不去想未来,就像唐瑜琪的那样。

    烟花绽放的瞬间也很美。

    也或许是自己年轻,遇到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便会掺杂个人感情去看待。可他还是想去尝试,这座城市承载了他太多的苦与泪,几乎没什么能够让他想要带走的。

    薄覃桉不话,他也沉默。

    病房里太安静了,安静地让他心中的火热慢慢散去,让萦绕着他一个夏天的暑气逐渐分解。

    也不知过了多久,游屿觉得是时候破局面,才:“我知道了。”

    “只有这一个愿望吗?”

    “是。”

    薄覃桉用拇指与食指挟住游屿的下巴,游屿顺着他的引导抬头。

    他额前的刘海有些长,凌乱地遮在他眼前,他根本看不清薄覃桉。

    “好。”薄覃桉的拇指按了按游屿的下唇。

    “从现在开始。”

    游屿愣了下,随后很慢的笑起来。

    谢谢你。

    谢谢你帮我实现愿望。

    神啊,如果这是梦,请让我再多睡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