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活这么久,外交辞令也看不懂吗?”游屿一想到自己要跟薄覃桉共同进餐就觉得头皮发麻无法想象,骂骂咧咧放下手机重新躺回浴缸。
疾控中心这些人的办公机构在本市,但团队里的医生代表不在,薄覃桉他不回自己的医院吗?
翌日,日上三竿游屿才睡眼惺忪站在厨房煮面。趁水煮开时洗漱干净,顺手开电脑,登录自己约稿的邮箱查收插画委托。
他完成速度快,质量高,甲方大多都是合作过很多次,互相了解,省了许多摩擦。
昨晚游屿没回薄覃桉,薄覃桉那话当真把他逼得不得不请。简单吃过午饭后,坐在窗台边晒太阳,直接电话给薄覃桉。
薄覃桉那边响了许久,才接起。
“您好,薄主任。”游屿。
“游屿?”
“是我。您什么时候有空,饭馆随您挑。”他开门见山。
那边悉悉索索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紧接着有人问薄覃桉这个病人该怎么治疗,是收着还是劝送其他医院就诊。
游屿想了下,道:“既然您已经回医院工作,那么我们等下次展示……”
“今天。”薄覃桉断他,“我今天有空。”
游屿皱眉,今天?
“不过今天晚上有手术,我们下午四点见面。”
薄覃桉了餐厅个地址,游屿顺手一查,离自己远得很,他笑了下:“主任,找个近点的吧,我车没开回家。”
“如果您实在想吃,不如劳驾接我。”他话音一转。
“可以。”薄覃桉。
与薄覃桉敲定后,游屿挂了电话,转头给何之洲又过去。这个点,何之洲应该在午休,不过这人也不爱午睡。
“醒了?”何之洲问。
“醒了。”游屿开窗户,下巴放在窗沿,任由风吹着脸,“车什么时候送过来?”
“现在要吗?”
“不要。”游屿想了想,问何之洲觉得自己这人怎么样。
何之洲从没在游屿这听到需要自个评价的话,一时间新奇,笑着问他吃错什么药。游屿吊着眼,看到楼下的行人跟蚂蚁似的。
听物业那边,前几天有个人从对楼楼顶半夜跳下去,一般血溅到地上,另一半正好一滴不落全都扑在外卖员锁好的摩托车上。正好有人半夜回家,被吓得半死,报警后晕死在楼口,救护车来了,活人尸体都带走。新闻上没报道半个字,大概是这边的房地产商花钱压下去,怕新开的楼盘再没人买。
业主群内有人,监控器显示跳楼的人先去了五号楼,五号楼天台的门没开,这才跑去八号楼跳。
五号楼是游屿这栋。
“声音怎么听起来没精神。”何之洲关心道。
游屿弯眸,笑声从嗓子眼里飘出来,灿烂极了。
他,“你有这个心,还不如留着相亲。”
“前几天伯母电话问我你是不是天天住在公司加班,我最近工作忙,项目结束他一定回家。”
哪壶不开提哪壶,何之洲气得要顺着网线人,游屿回头看了眼电脑,页面是绘图软件刚建立的新图层。
虽和薄覃桉约四点,薄覃桉三点半便站在游屿楼下,游屿随便套了个运动服下楼。
上次他们见面,都穿着正规的西装,这次随意很多,游屿开门时看到薄覃桉手臂搭着风衣,上身是浅蓝色衬衫,背对着他蹲在花坛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薄主任。”游屿走上前去,离得近了,才看到薄覃桉脚边有只巴掌大的猫。
“你随身带猫粮?”他也跟着蹲下。
猫浑身雪白,毛很短,尾巴和脖颈脏兮兮的,但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红绳穿着的铃铛。不是流浪猫,倒像是被人遗弃。
薄覃桉摊开掌心,游屿从他手里拿了点猫粮,还未凑近,猫便抖着往薄覃桉那边缩。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游屿无端被气笑了,起身把猫粮丢进垃圾桶,从兜里拿出随身带着的湿巾擦手。
爱吃不吃。
“它并不是怕你。”薄覃桉。
游屿抬眼,看薄覃桉将猫用风衣包裹住,“无所谓。”
“你要带着猫走?”
薄覃桉用手指点了下猫的爪子,“你知道哪里有宠物医院吗?”
游屿我不知道,你自己找。
车暂时停在区外,二人上了车,薄覃桉用手机导航查宠物医院地址,游屿舔了下唇,盯着薄覃桉饶有兴趣道。
“以前没见你这么喜欢猫。”
“miur死了。”薄覃桉。
话罢,二人同时沉默,游屿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什么。
上大学后,他便跟所有人断了联系,除去傅刑与舒少媛,再没回过自己生活多年的地方。很多事情,他都强迫自己忘记,以至于到现在,他连自己高中班级班主任叫什么都忘了。
高中毕业也没照过毕业照,前段时间遇见高中同学,还是对方迎上来指着自己我是你同学。
他扯了下拉至领口的拉链,:“怎么死的。”
“得病。”薄覃桉。
送去宠物医院时,游屿在车上等,他看着薄覃桉下车,忽然开窗叫住他。
“我认识宠物组织的人。”
他不给薄覃桉话的机会,又道,“你不适合养宠物,猫交给其他人会更好。”
游屿参加过几次公司组织的爱护流浪猫狗的活动,和对方组织的副会长比较熟,趁薄覃桉给猫挂号时,与副会长联系好,也发了猫的照片,副会长一会就让这片区域的志愿者来领猫。
薄覃桉回来时,游屿正跟游戏公司扯皮扯地火热。
游戏公司让他早一周交稿,多给百分之二十的稿费。游屿档期排不开,不要百分之二十,只想按照合同约定日期交稿。
“吃什么?”他没抬头。
“川菜。”薄覃桉发动车子。
游屿放下手机顺口道:“你不是不喜欢吃辣吗?”
话出口,气氛有片刻的停滞,游屿意识到自己错话,连忙又道:“我在国外经常想吃点辣的,吃饭全拌老干妈,回国还没来得及吃川菜。”
薄覃桉单手把着方向盘,问他:“你回国几年?”
游屿又不话了,心你就是来找茬。
他冷笑着反问,“薄医生知道我回国几年吗?”
“我知道你回国后进WHO工作。”薄覃桉偏头,从后视镜中看游屿。
话到这,游屿大概知道薄覃桉什么算盘,“薄主任知道我在WHO 工作,今早听电话里那些人话,你这种人才去哪不好,偏来这的医院工作。”
“难道是为了我?”
薄覃桉没生气,“你想怎么理解。”
“可千万别因为我。”游屿笑道。
他早就不是十八岁刚成年,什么都喜欢什么都害怕,想争取想得到,偏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只胆怯地讨要一点,得到那一点点的甜头就觉得获得了全世界。
他,薄主任,算日子,我们第一次见面,现在的我,也大概就是你当初的年龄。
就算是为了我,我也不会像当初那么好骗,被你迷得晕头转向,给点好处就飘飘然。
抵达餐厅时,薄覃桉下车,从车头那边绕过来帮游屿开门。
“你想和我再续前缘?”游屿眯眼审视。
薄覃桉俯身帮游屿解安全带,游屿没拒绝,反而是趁着他弯腰时,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唇贴着他的耳边,这是最亲密的距离。
他低声笑起来。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也跟很多人交往过。”
男人、女人、还在上学的、或者是已经工作了的,那些人都喜欢玩情侣把戏,就像现在这样。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两个人贴地极近,是正好接吻的距离。
“他们都喜欢让我抱他们,让我吻他们。”游屿勾着薄覃桉的下巴,缓缓找到他的唇。
离得近了,还是能闻到薄覃桉身上冷冽的消毒水味。只不过这些年进医院多了,他也便不怎么排斥这种味道。
“每次他们讨吻的时候,我都会满足。”
游屿极为轻巧地,蜻蜓点水般在薄覃桉的唇上印下一吻。
“就像这样。”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下,竟有些发抖,连带着他触碰薄覃桉的指尖,环着他的手臂。
眼前闪过的,是洁白的床单,架着还未滴尽药物的金属长杆,以及极具压迫力,遮挡住他实现的黑暗。
是明亮而沉静的双眼,是温热而微微干燥的唇,是宽阔而坚实的臂膀。
是他……多少年都不敢开启的尘封。
“薄覃桉,如果你能好心放过我,我会永远心怀感激。”
他苦笑着,本以为自己足以独当一面,但面对与薄覃桉还是会不自觉颤抖。
这种敬畏与依赖,或者是面对过去的挫败,他始终会恐惧。
“我幻想过我们再见面,我想我大概可以很自信地向你介绍我自己,可我见到你的那刻,居然连手都不敢握。”
“可我还是硬着头皮要对你问好。”
“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好像没有超越你的可能。”
少年时,你是指引我的明灯,是我永远不可及的仰望。而现在,你是甲方,是我需要绞尽脑汁迎合想法,获得报酬的金主。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游屿紧紧抱住薄覃桉。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远离,可还是做不到。
“游屿。”薄覃桉轻轻抚摸着游屿耳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些年,辛苦你了。”
即将快要而立,足以称作为男人的人,在听到辛苦两个字,终于忍不住落下藏了不知多久的眼泪。
不上是委屈,也不上是难过,只是觉得这句话好像早该到来,只是因为路上堵车,迟来了不知多少年。
他吸吸鼻子,“不客气。”
“薄覃桉,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一个完整的吻。”
所以,那些情人向我索要的时候,我都会给予他们。
我不想让他们像我一样,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