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薄覃桉让他躺到沙发上去,钓鱼那天游屿开了一个多时车,他从后头看着他下车后,扶着腰,好一会没直起来。
游屿算了,术业有专攻。
眼见着薄覃桉的脸色原来越差,手上的动作倒是不见加快,游屿快走两步单手扯着薄覃桉的衣服这不是怕你累。
薄覃桉开口:“冰箱里有汽水。”
游屿立即飘向冰箱,从冷藏室内取了瓶无糖的气泡水。他坐在餐厅:“最近加班,可能得住公司。”
“别接送。”他又,“我有车。”
公司与医院,一个朝北一个向南,来回接送太折腾。再者,薄覃桉和自己的身份在这个时期太敏感,虽清者自清,但还是心避险为好。
“啊,对了!”游屿忽然记起什么,放下汽水起身跑回卧室。很快又跑出来,来到薄覃桉身边,伸手将一条金属链戴在薄覃桉脖子上。
薄覃桉低头,游屿捏着链子上的钥匙,“礼尚往来。”
虽然他最近有换指纹解锁的意思,但太忙,得等工作告一段落。
其实游屿的成长速度超过薄覃桉的预料,更没想到游屿的性格会比时候开朗许多,看待事情也似乎也变得豁达。
他了两颗鸡蛋在碗中,散,然后又倒了点牛奶进去。加牛奶会使鸡蛋更加鲜嫩,再加点胡椒最合适不过。
最近游屿上班去得都挺早,早餐也都按时按点吃,无论吃多少总算是像模像样装作养胃的样子。早较为重要的会议何之洲会来参加,众人商量好如何计划后散会,何之洲瞥见游屿脚踝上的青紫,问他昨晚是又伤到哪了。
游屿愣了下,低头稍微抬起腿去看。
流血的地方贴着创口贴,但藏在裤腿里的其他地方随着身体的活动,隐隐约约露出青紫的斑驳。
是薄覃桉昨晚掐出来的,医生手术台上做着精巧的活,需要极大的体力支持。薄覃桉有健身的习惯,但游屿没见过,只是偶尔看着他手臂肌肉流畅的线条感叹这个人过于自律。
老男人手劲重,不然也不至于一只手将他提溜着,像抓个什么轻巧的玩意似的。
游屿面带微笑,脑海里划过无数辱骂词汇,最终聚集成一句,昨晚回家又磕着了。
他的腿藏在桌下,光线较为昏暗,如果再亮堂点,何之洲就会发现这道伤的形状是个明显的指印。
回到办公室,正欲让秦珊珊送咖啡进来,放在抽屉里的手机振动,拿出来正欲接起,但看到来电显示,游屿沉默片刻,清了清嗓音确定是平时对待陌生人的音调后才接起。
“您好。”他。
“屿,屿你最近怎么样?”电话里的男人问。
“砰砰。”玻璃门传来极为轻巧的几声敲响,秦珊珊在外头问,“老大,需要咖啡吗?”
游屿抬眼,“可以。”
“我很好。”他接着。
“你你在忙吗?忙的话我晚上……”
“谢谢,现在可以。”游屿沉声。
“医生你爸爸现在住院没什么必要了,让我们带他回家……帮他,帮他完成剩下没完成的心愿。”方志材哽咽道。
游屿眼神暗了暗,起身站在落地窗边,虽当初要断绝与方家的关系,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舒少媛,都知道,一旦与一个家庭产生血缘关系,很难甩利索。
方家在手术后也仍旧会来电话,他有时会接,有时当做没看到,后来出国直接换掉了手机号。
方远的病,就算治疗也仅仅只是延长生命,死是迟早的事,能熬这么多年实属不易。游屿不忍刺激他,一些不过分的请求他也会答应。不掺杂亲情,只是作为一个正常人该拥有的同情心。
知道游屿家庭情况的人很少,但都劝他别再理会。
可只有当事人才清楚,哪有那么多容易放下的,无非是自己骗自己。
“需要我做什么?”游屿。
方志材没想到游屿答应地这么容易,准备好的辞没使出来,支支吾吾老半天,话没一句完整。
思索片刻,游屿又问:“后事准备得怎么样?”
话虽难听,但家中有人即将离开时,家人都会背着病人提前做准备。游屿问方志材,公墓买好了吗,火化还是直接埋,听有些会选择祖坟。
方志材没想到游屿这么直接,他气道:“这些我们都准备了,他就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好。”游屿,我一会让助理查下日程。
“游屿,最后一面你也要这么绝情吗?”
绝情?
游屿觉得可笑,绝情?他对方家处处容忍,谁看都会骂一句他蠢。蠢在没把这家人踢干净,蠢在还念着对方是病人,是长辈。
“方志材,如果我绝情,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容忍你们方家指责我。几年前奶奶死后,我去你家披麻戴孝,看顾灵堂,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有招待的席面也是我出钱,为着奶奶对我好,记挂我。”
游屿出国时,方奶奶特地赶来送游屿,背着方家两兄弟给游屿塞钱。游屿上飞机后,拆开方奶奶给他的信封。里头是十几张一百,以及零碎的散钱硬币。还有封简短的信,是奶奶一笔一划用铅笔写给他的,老人家手抖,字也歪歪扭扭。
信上让他用这些钱买点好的,出国别委屈自己,落款处还画着几朵花,方奶奶她也跟着学画画,画得没我们屿好。
那些钱,换成外币根本没多少,游屿出去的时候虽不要舒少媛的钱,但舒少媛也给他了好几万救济。
“我很忙,如果他实在熬不过,我再去看他。”
他挂断通话,正好秦珊珊端着咖啡进来,秦珊珊见游屿脸色不好,“老大。”
“帮我查一查最近的行程,能提前的话尽量提前。”游屿叹道。
“除了几个业内交流会,没什么要紧的工作。”秦珊珊,“项目除外。”
“手头的案子照旧,新案子让何总安排给其他组。”游屿停顿片刻,“如果组里有人想多赚钱,可以去别的组申请并行。”
秦珊珊听罢噗嗤笑出声,连忙道:“平时的东西都做不完,天天加班,您可饶过我们吧。我们可不是您,三头六臂跟个哪吒似的。”
“嗯?”游屿皱眉。
秦珊珊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夸您。”
罢了,游屿摆摆手让她快走,胆子渐长,学会开上司的玩笑。
下午茶时,薄覃桉发消息让游屿换创口贴,游屿抱怨他昨晚太暴力。
他跟薄覃桉开着视频,之前一直只留着他的手机号码,早临走时添加了微信好友。
“你看。”他在镜头里给薄覃桉展示伤痕。
“早上开会,我老板问我怎么搞的。”游屿偏过头嘟囔,“差点没瞒过去。”
薄覃桉,你老板观察这么仔细,对员工挺关怀。
游屿低头吃蛋糕,心思不在薄覃桉这,没听出话里的意思,“他是我师兄,华人学生公寓里一起住过。”
“师兄?”
“嗯。”游屿点头,“外国人那些东西我只吃了几天,后来路过餐馆闻到就想吐。他做饭好吃,幸好有他。”
“你不是挺会做饭?”薄覃桉。
那哪能比得上何之洲的手艺,游屿我又不会做荤菜,顶多煮煮面。何之洲什么都会,周日空闲还能做个提拉米苏吃。
游屿觉得自己还挺幸运,时候有傅妈妈,长大一点可以去陈卡斯那,背井离乡遇到何之洲。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做饭好吃的人很厉害,做饭好吃也分给他吃的人更是救世主级别的人物。
他忽然想到早上薄覃桉也做饭给自己吃,“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怪不得起床后便觉得怪怪的,但也找不到哪里不对劲。
原来是薄主任亲自下厨!
薄覃桉看着他换好创口贴,游屿后怕般摸摸脖子,幸好薄覃桉在这下手不重,如果咽喉留下痕迹,夏天穿得少,都不好遮。
以前真没看出来薄覃桉还有这种爱好。
后来他拐着弯在床上问薄覃桉,怎么会有人上赶着受虐。薄覃桉捂住他的眼睛,年龄长了智商没涨。
下午与同事一起叫了外卖,加班至九点,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去夜市吃宵夜。游屿晚上吃多睡不着,又想着薄覃桉单身老人留守寂寞,吃到一半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红票子我买单,天色不早你们好好玩,明天注意上班时间,别耽误月底全勤奖。
众人起哄,“大家都单身,回那么早干嘛,老大您正当盛年别步入老年生活!”
“要学会挥洒大好年华!”
“是啊!”
游屿望着自己手底下这一个组的同事,开玩笑似的。
“谁我单身。”
“我!”秦珊珊抱着酒瓶脸颊通红,“我是老大的助理!我证明!”
游屿乐了,“你们看好她,王你记得送她回家。”
戴眼镜吃烤肉,身着格子衬衫头顶略有些秃向发展的青年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回去时,他特地开车绕路走另一边进区,那边能看到薄覃桉家的客厅。灯是亮着的,明黄色,由内向外渗透散落着令他心安的柔和。
他很久都没再感受过这种有人等待的温暖,早上班时,他站在门关给薄覃桉了个早安吻。
薄覃桉回吻他,告诉他早点回家。
是啊,他垂眸笑了笑。
是他和薄覃桉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