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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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屿在薄覃桉面前,倒是把多年收着的脾气又都露出来,再加上薄覃桉又纵着,第二天早早饭便靠着枕头被薄覃桉一口一口喂着吃饱的。

    房间是游屿少时从没进去过的主卧,当初在薄覃桉家住时,主卧的门经常锁着,连薄邵意都不许进去。

    以前游屿还以为薄覃桉有什么秘密,但其实这间房也就只有一张大得离谱的床有点特色,其余跟次卧摆设并无差别。

    他把手机关机丢进包里再没开过,穿着睡衣在别墅内到处乱晃。薄覃桉出门一趟,再回来时竟带了一整套的画具。游屿跟在他身后,并不动手帮忙。薄覃桉动手拆画具时,他趴在他怀里看购物清单。

    “还挺贵。”游屿。

    “想画吗?”薄覃桉问他。

    游屿点点头,抱着他的腰,给你画,我愿意。

    把画画当做一种职业,哪怕再热爱,走到最后都变了样。游屿知道自己现在心态不正,总想着赚钱,把初心丢得十万八千里。

    在画画上,他和薄覃桉没什么共同语言。薄覃桉再神,也只是一般人的审美水准,如果让他聊医学方面,游屿压根听不懂。但如果让游屿拉着薄覃桉讲美术史,薄覃桉这种理科生大概也不会明白所谓的抽象派浪漫。

    游屿不喜欢画人体,哪怕是因为艺术,他也看着那些裸模臊得慌。

    “裸模,八块腹肌。”游屿对着薄覃桉比了个夸张的八,见薄覃桉笑而不语,就知道这个人根本不会像平常情侣般乱吃飞醋。

    他摸摸薄覃桉的腹肌,再戳戳自己的**,啧啧感叹,“那些模特长得不错,但外国人胸口毛多,腿毛也长,想想都受不了。”

    罢,他嘶嘶嘶地从薄覃桉这里寻找安慰,薄覃桉捂着他的脸:“我见过不少。”

    得了吧,游屿嘟囔道,无论什么美男,美女一丝不挂在你面前都只能算“人”。

    薄覃桉乐了,问游屿你算什么?

    游屿指指自己,又一拳砸在薄覃桉胸口,力道轻,但薄覃桉还是配合他战略性后仰。游屿满意地点点头,“是你的心头肉。”

    话得无辜极了,还带几分炫耀,薄覃桉终于被他逗得大笑出声。游屿很少见到薄覃桉笑得这么开心,便也跟着一起笑。

    大学毕业后,游屿很少能有专心做一件事的时间。他的假期还没完,但薄覃桉临时有个手术要做,病人是从其他医院拉过来的。薄覃桉准备了两天的饭,装在饭盒里让游屿记得吃,先回医院处理病人的事。

    游屿胃口不大,但薄覃桉做足了分量,走的第一天晚上游屿只拆了一份菜放在微波炉热,也没吃完,还剩下一半。

    翌日,露水未散时游屿便坐在被窝里发呆。主卧也能看到楼下花园,清雾重能见度不足,游屿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个什么,便神志不清地下床跌跌撞撞冲去浴室洗漱。

    薄覃桉带他回这,对于游屿的意义是不同的。也不上来自己此时的心情,高兴肯定是有那么几分的,但好像酸涩也占绝大多数。他安静画了三天的画,终于在深夜昏昏欲睡时听到门关传来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在上楼,很快卧室门被开。

    “你睡你的。”薄覃桉放下手中的钥匙,见游屿满头大汗蒙着被子,取来纸巾坐在床边帮他擦汗。

    游屿顺势用脸蹭了下薄覃桉的手背,哑着声消毒水。

    “手术成功吗?”

    “没有。”薄覃桉。

    游屿闭着眼,沉默了会,睁开时已一片清明。

    “你好像不太高兴。”他握了握薄覃桉的手,问,“你的手怎么样?是我不好,没等你手完全康复再离开。做手术有影响吗?”

    “很好。”薄覃桉摊开手。

    真的吗?游屿没出口,他伸手开床头柜边的夜灯。柔黄的光自灯罩内晕散开来,轻薄地笼罩三步以内的范围。与此同时,他看到薄覃桉熬红的双眼,以及略冒胡茬的下巴。

    “手术没有成功,很难过吗?”游屿接着问。

    薄覃桉摇头。

    像薄覃桉这种人,行医数年,早已对患者的喜怒哀乐麻木。游屿正想问什么,薄覃桉却开口了。

    “医院收了个高三学生,学习压力太大,寝室自杀。”

    “抢救四天,没救回来。”

    薄覃桉,“学生母亲跪在我面前,求我救孩子。”

    其实薄覃桉赶到的时候,与其他医生会诊,都认为没必要再为病人进行手术,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再手术也只是折腾医生折腾病人白花钱。

    病人是死在手术台上的,就在薄覃桉正欲开刀时。病人病情忽然急转而下,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我猜猜你想心里在想什么。”游屿笑道。

    没待他话,薄覃桉又一次断他,对他比了个嘘。

    这是游屿第一次直面薄覃桉的脆弱,好像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自杀这种事情自己也做过,如果没有跳楼,大概也不会遇到薄覃桉。他既庆幸又后怕,他庆幸自己因为怕死而没选择更高的楼层,他后怕,后怕自己如果没有遇到薄覃桉,自己的未来还是会被舒少媛紧抓不放。

    薄覃桉不允许他猜,但也没有话,两个人面对面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直到薄覃桉忽然抱着他,发出一身类似于侥幸的叹息。

    “我见过很多自杀的学生。”薄覃桉低声,“但……”

    “但只关心手不关心人的只有我一个。”很多事,反而是当事人看得更开。

    游屿摇头,“我和别人不同,我的手的确更重要。”

    术前,薄覃桉告诉病人家属,就算手术成功,病人也多半会变成植物人,这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病人母亲跪在他面前,哭着,您不是还有几分希望能醒,只要有希望,他们愿意做任何尝试。

    “谁家的孩子不是妈妈的宝贝,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谁家的孩子不是妈妈的宝贝,薄覃桉指尖插//入游屿发间,:“十八岁前活得累吗?”

    游屿弯眸,没遇到你前活得很累。

    但这都不算什么,苦尽甘来,多少年的泪就像是梦似的,一晃眼十几年流水般消逝。日子总会越变越好,就算是坏,也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薄覃桉的调节能力强,游屿没怎么安慰便自我治愈。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家庭不同,所遭受的待遇差异太大,才让薄覃桉的思想走了岔。

    趁着薄覃桉心情柔软的时候,游屿问薄覃桉,你在国外见过我,为什么不找我。

    薄覃桉,“我一直知道你在哪。”

    从大学,一直再到留学,后来没选择画画作为职业,反而是一头扎进设计里有成就。

    “但你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一直不来找我。”游屿,“你一直都觉得自己有理。”

    “薄覃桉,这几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为什么不找我。”

    “是觉得你配不上现在的我,还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年龄让你有负罪感。可现在的我已经不了,每年都有人催我结婚,但我不喜欢。”

    薄覃桉,我只喜欢你,只想和自己爱的人一起生活,不想找个女人结婚生子。

    游屿问,你买了多少幅画。

    我参与过的画展不少,几乎每次都有人购买,那是你吗?

    “记不清了。”薄覃桉这次很诚实。

    游屿弯眸,抓着薄覃桉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

    “我很难过,想到你因为顾忌不来找我,我想哭。”

    “但不是我一个人煎熬,我们一起。”

    此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彼此心中的喜怒哀乐都有对方一起分担。

    假期结束,游屿终于开机接受外界传达给他的庞大信息量。秦珊珊的工作邮件挤满了邮箱,甲方们的未接来电一个接着一个。在他短暂消失的这段时间,是他最快乐的日子。但一旦快乐到头,紧跟而上的就是忙昏了头的痛苦。

    薄覃桉帮他写好辞呈,问游屿想好下家了吗?游屿眨眨眼想好了。

    ……

    何之洲似乎已经知道游屿这次辞职是来真的,不再分项目给他,甚至连开会都很少强制他出席。

    二人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流,几乎不再见面。整个公司的人似乎都发觉他们之间不平常的气氛,终于在第二周周一上班时,秦珊珊带着众人的疑问冒死进言。

    “您是要跳槽了吗?”

    游屿平常的工作量就大,更何况是积压了几天必须尽快处理的,他半死不活趴在办公桌上画图,听到秦珊珊八卦,终于在对方期盼的眼神中竖了个大拇指。

    他,你老大我终于不负众望要跳槽了。

    秦珊珊配合地哇了声,并未惊喜。

    “您想好去哪了吗?”

    怎么都问,游屿揉揉耳朵,问秦珊珊:“想不想跟我一起走。”

    秦珊珊点头,“想,您去哪我去哪。”

    行,游屿起身,“我已经谈好了,想带着自己整个项目组走。”

    “找时间把组内成员聚起来,我就不露面了,你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您得告诉我去哪个公司。”秦珊珊。

    游屿指了下窗外马路对面的写字楼,愉快道。

    “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