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 窗外的雨声也从原来的淅淅沥沥变得越来越大, 噼里啪啦地在透明的玻璃上。

    Arthit忘了把窗帘拉着, 就那么蜷缩在床上，怔怔地望着争相在玻璃上的雨滴。

    夜色昏暗，所以他看不到, Kongphop正抱着膝盖坐在对面的阳台上，愣愣地透过雨帘, 看着他的窗子。

    放在一旁的烟灰缸早已经堆满了, Kongphop脚边也散落着些凌乱的烟头。

    而扔在烟头之间的烟盒也早已经空了。

    一直到现在, 他满脑子都还是Arthit唇齿间的津甜, 那柔软的触感似乎一直将战栗带进了他的心底, 让人再也不能忘怀。

    Kongphop依旧是彷徨的，可是心底却又仿佛因为这一个吻而多了些前所未有的坚定。

    手机在他手里被按亮了又一直愣到熄灭，如此往复, 一直到雨声渐渐停歇, 天色欲晓, 他才终于咬着牙，往上敲了一行字，发出去。

    “对不起，M，我真的不可能再爱上你了, 我们结束吧。”

    把这一句话发出去， Kongphop心里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对M的愧疚也随之翻涌上来, 搅的人不得安宁。

    对于M，他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辜负他的心意是错，可心里放着另一个人与他在一起，又何尝不是一件错事呢？

    以往他没有遇见Arthit，便觉得和M一起蹉跎也没有什么，不定有一天就真的对他有了感觉。

    可是现在，他却清楚地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再把心上的那个人从Arthit换成M。

    哪怕Arthit一直都对他避如蛇蝎也好，他也没办法否认自己的心。

    Kongphop明白自己对Arthit的爱来得莫名其妙，但，大概爱情都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不清。

    绵延了一整夜的雨随着渐明的天色一点点停了，太阳像是从来都不知道夜里来过这么一场雨，照常从云层里跳了出来，把整个世界都照得分明。

    一阵叮叮咚咚的铃声把Arthit从睡梦中叫醒。

    这一夜，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双眼睛涨得酸疼。

    昨晚淋湿的背包就被他随意扔在了床边，Arthit迷迷糊糊地趴过去，从床下把包捞起来，在里面掏出手机，接通了放在耳边。

    Not的声音很快从里面穿了出来：“起床了吗？手怎么样了？”

    Arthit用力闭了下眼，朝自己手上看过去。

    昨天那咖啡确实已经不算太烫，他回来没抹药膏，烫到的地方也没肿起来。

    只不过现在他才发现，手上不知道怎么划破了几道口子，过了一夜已经结痂，一反应过来，还真都有些微微发疼。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回答：“没事了，本来也没怎么样。”

    “那就好。”Not的语气顿了下，才继续道，“我买了早饭过来，你准备下起来吃饭吧，我正上楼呢，马上就到。”

    Arthit晕晕乎乎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不是还有课吗？我等会出去吃点就好了。”

    “已经到你这一层了。”Not笑道。

    “好吧。”Arthit也无奈地笑笑，可是紧接着，他的脑中却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心头不由得一紧，赶忙起身朝着门口奔了过去。

    三两步跑到门边，一把将门拉开，才发现Not已经到了，两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落在挂在把手上的那一袋药上面。

    透过透明的塑料袋，其中一只盒子上面的“烫伤”两个字恰巧露了出来。

    知道Arthit被咖啡烫到的人，除了Not，也就只有Kongphop自己，这些药是谁送来的，根本不需要再多问。

    两个人对视一眼，顿时都有些尴尬。

    不过Not还是很快就恢复了神色，伸手把那只袋子摘下来，把自己手里原本提着的朝Arthit递了过去：“这是我买的早饭还有药，你先提进去，我帮你把垃圾扔了再来。”

    Arthit把东西接过来，对他笑着点了下头，便仓促地进了房间。

    Not买的是两人份的早饭，看来是要跟他一起吃。

    Arthit把早饭盛好，便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还是一片狼藉，他匆匆地把牙杯的碎片扫进了垃圾桶，准备洗脸了，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狼狈得不成样子。

    昨晚从浴室出去，他没有吹头发便躺在床上，现在一头乱发都快飞上了天，那一双眼更不用，都快肿成了熊猫。

    这一副样子居然还被Not看到，Arthit低咒一声，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外面传来了关门的声音，Not也随着喊了他一句：“Arthit？”

    “啊？”Arthit应了一声，“那个，你先吃着，我洗个澡。”

    “那你快点，等会还有课，别来不及了。”

    “知道了。”

    情绪的包容性是巨大的，在这寻常的对话里，Arthit昨夜那仿佛天塌地陷一般的难过居然也就这么被忽略了过去。

    努力把自己收拾出一副精神百倍的模样，对于Arthit来，今天又是需要拿出十足的精力来应付的一天。

    一直到确定镜子里自己可以正常地笑出来，Arthit才终于走出了浴室。

    而另一边，Kongphop对于今天的到来却有着不同于以往的心情，不清是忐忑还是轻松，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以往M对于他的信息总是反应及时，几乎第一时间便回复过来。

    不过这次他发过去的时候天才刚亮，一般人都还在睡梦之中，他要是没听到也算正常。

    Kongphop觉得自己大概脑抽了，最近一直喜欢点开给Arthit发短信的页面，这次给M发信息，居然也习惯性里直接用了手机短信。

    要是用line，起码能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过那条短信。

    但不管怎样，信息既然已经发了过去，M就总有看到的时候。

    他们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一切摊开来了。

    尽管对M依然感到满腔的愧疚，可Kongphop的内心最深处却还能隐隐地觉察出几分轻松来。

    原本Kongphop一直想着要对M负责，可让他一直抱持着不可能的希望，又哪里算是负责呢？

    倒不如坦然接受自己渣男的身份，哪怕落一身骂名，起码能把彼此从那无止境的纠缠中解脱出来。

    想通这些的Kongphop在忐忑之外，对今天的见面甚至还生出了几分病态的期待。

    出于担心，在出门之前，他忍不住又朝着对面看过去，没想到正撞见Not伸手把对面的窗子开。

    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Not显然还不知道Arthit对面住的人是他，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刚刚开的窗子又被他重重地扣上了。

    殊不知看见他的出现，Kongphop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昨天是Kongphop亲眼看着Not走的，而且自从送药回来，就没见对面的灯光亮起过，当然不会怀疑其他。

    可仅仅是大早上他就能在Arthit的公寓里来去自如这件事，就足以让Kongphop难受上好半天。

    再思及昨天那个让他心猿意马了一整夜的吻发生前Arthit过的话，Kongphop更是觉得坐立难安，这么一来，倒是把M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Kongphop垂头丧气地到了教室，一直到老师进了教室，才听见Tiw凑到他身边问：“M人呢？怎么没来上课？”

    Kongphop心里一凛，才发觉自己居然将M的事情忘得这么彻底。

    他懊恼地闭了闭眼，掏出手机，手指点开line的图标，犹豫了一阵，却还是直接把电话拨了出去。

    分手用短信这种方式本来就不太入流，只是当时天色太早，他真怕自己犹豫再三，又把勇气耗尽。

    不管怎样，他是做好了跟M当面清的准备的。

    可他没想到M居然连课都没来上。

    这节是系里的大课，浩浩荡荡一百好几十口子人，上课的老师也一直都不怎么严厉，所以整个课堂上都乱糟糟的，也方便了他开差。

    可几通电话过去，M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Kongphop的心头不禁掠过几分担心。

    M这子从心思就重，不会是因为看见他的短信出了什么事吧？

    这么想虽然有些太过自恋的嫌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Kongphop的担心却禁不住越来越重。

    “Ork，帮我收拾下东西，我去看看M。”好容易捱到下课，Kongphop匆匆起身，赶去了M的住处。

    门敲了许久，里面才终于传来M软绵绵的回应：“来了。”

    听见他的声音，Kongphop的心首先放了大半。

    然而等开门，M一看见他，整个人便有气无力地往地上滑去。

    Kongphop赶忙上前扶住他：“M！你怎么了？”

    M借着他的力气勉强站住，虚弱地对他笑了笑：“没事，昨晚淋了点雨，大概是感冒了，再睡会儿就好了。”

    Kongphop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太烫了，快换下衣服，我带你去看医生。”

    M摇摇头，伸手抱住他：“我这里有退烧药，你陪我一会儿就好了。”

    Kongphop感受到他的拥抱，身体登时有些僵硬。

    看样子，M应该是还没有来及看短信吧。

    他不自在地拉开他的手：“那你先回床上躺着吧，我去给你倒水吃药，如果还是不行，再去校医那看看。”

    M察觉到他的闪躲，低垂的眼眸不由得闪了闪，但还是乖顺地躺了回去。

    一直等Kongphop伺候着他吃好药，又拧了条毛巾在他额头上覆着，M才闭着眼，病怏怏地开口：“一上午昏昏沉沉的，好像有很多通电话进来，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别人的，回个话，省得他们担心。”

    Kongphop心里一动，目光落在还一直躺在桌上充电的那一只手机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看见那一条短信的人，居然会是他自己。

    他缓缓走向桌前，而躺在他背后的M，却在这时张开了眼，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手也紧紧地抓住了床单。

    Kongphop把早已经充满电的手机拔下来，低头翻看了好一阵。

    M的指尖已经用力到泛白，他才终于低声开口：“Tiw他们问你的情况，我已经回复过了。”

    M点点头：“那就好。”

    “还有。”Kongphop咬了咬牙，抬头看向他，“还有一条未读的短信，是我发给你的。”

    M眼底的忐忑，在那一瞬间被灰败全部取代。

    可他还是强迫自己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来：“你都来了，还管什么短信，我累了，想睡一觉，你……你出去帮我……”

    “M！”kongphop断他的话，“其实你已经看到了对吧？我既然发出来了，就没想反悔，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