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的命数走到了尽头，但它的主人却不会轻易承认此事，这几日太子疯疯傻傻的乱扔东西玩，丞相也无暇顾及了，自从曲笙和莫景渊来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变过呆滞的模样，总是像在想什么事情似的。

    可是人是铁饭是钢，这一日三餐是不能不吃的，这么呆了一晚上，到了白日历，睡醒来看的侍女都吓了一跳，这一夜过去丞相整个人都仿佛老了十岁，神色不出的憔悴。

    于是马上送来清粥菜想劝丞相吃下，奈何这也被拒绝，不过好歹是跟了许多年的老人了，还是很忠心的一再劝，可丞相只顾着自己心里的斗争，外面人的言语都全然不顾。

    侍女只好去请夫人，也管不了这么多日的冷战了，此刻还是要自家主子保重身体才是。

    丞相夫人知道了之后只是冷嗤一声，“娘娘去了的那日倒是不见他吃不下饭，如何现在开始演戏了？”她却是误以为丞相为了和好不择段的绝食了。

    侍女不好解释或者拆穿，只是俯身，声音里不可避免的带了些焦急，“夫人去看看吧，老爷实在是不肯用膳。”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夫人就是不话也耐不住这侍女一直在这守着了。

    她转过身，毫不留情的冷笑，“你倒是忠心，何不跟你们老爷求个侧室当当，倒来我这儿充好人了。”她不屑的瞥了一眼再次准备离开，本来就没准备去，要死要活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早在她女儿去的那日，她的魂就跟着一起去了。

    那可是他们的独女，现在膝下凄凉，还日日免不了想起故去的女儿，每次一觉察到自己悲凉的处境，夫人总是要对丞相的恨多加一分。

    “不吃便不吃，我听着快活着呢。”最好直接饿死，饿死了就没那些破事了，非要把好好一个女儿搭进去，现在太子又痴傻了，怎么看怎么恶心。她心烦意乱的皱起眉头，转身上了竹楼。

    这侍女也不敢反驳，只能把委屈咽下去，而后直挺挺的跪在竹楼下面求情，这府里最后能劝相的也只有夫人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到最毒的日头都过去了好些时候，夫人迟迟下来，本来是要去别处取物件的，看着侍女还跪在这里，倒是有些心意动了，到此也记起自己之前过的话，夫人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叹口气把人扶起来。

    “随你去看看，我是不劝的，我巴不得他饿死了，那便是给女儿赎罪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然而侍女大喜，这已经是难得的让步了，她激动的接连给夫人磕了几个头，几乎是喜极而泣，“多谢夫人，就算是看看也好。”

    她不敢再在夫人面前提起丞相了，怕是一提起就要变脸，实在是惹不起。而且这心结也不是一两日了，侍女不指望自己能解开，只是现在算是个不错的会，也许能和好，便也能让自己的日子不至于两边受难。

    但夫人踏进去的时候，却看见了很是颓靡的景象，桌子上不知道流的是什么，呕吐物还是什么，味道难闻的很，但桌子里面趴着要倒不倒的丞相，此刻狼狈的很，侍女一看见就知道是自己端来的粥，也不知怎么回事被打翻了，还混了些别的什么。

    夫人嫌恶的皱眉不敢走近，也有些讨厌的心理，但看也看了，她不免想些什么，奈何这丞相大人实在是出声的不是时候，突然在有些空荡的房间里打了很响的一个酒嗝。

    得了，还喝酒了，这下夫人到嘴巴的话又吞进肚子里了，再没什么好的了。眼看着夫人转身就要走，侍女连忙先去把人请回来，这是一遭，还要回去把丞相给弄醒，这又是一遭。

    侍女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在委曲求全和做戏里流干了，好容易看见丞相睁开了尚且清明的眼睛，侍女才稍微松了口气，好歹自己做的没白费。

    可看见了夫人的丞相只是躲闪，甚至因为酒醉头脑不太清楚的直接躲去桌子底下，这一副画面还是颇有些滑稽的。

    只是在夫人看来却只是愚蠢和心虚，反倒激发她的怒气来了，这下也顾不得什么难闻和一塌糊涂的桌面了，夫人几步就靠近，而后伸出指指着丞相。

    侍女紧紧捏了把汗，他不觉得夫人这个架势会给丞相擦洗如何的，大约是要发脾气，

    可出人意料的是，丞相夫人这京城有名温婉贤德的女子，此刻大发雷霆变得不像那个静若处子的女人，一个劲地指着丞相的鼻子骂，各种不堪入耳的粗言出口，再加上她怒目圆睁的模样，实在是吓人的很。

    更奇特的是丞相，他一言不发，只是硬生生受着丞相夫人的谩骂指点，神情几乎可以称之为愧疚，这么长时候埋在心里的愧疚像是被夫人的话引燃了，越发灼烧着他的心。

    丞相如他的神色一样，几乎要低到尘埃里。然而夫人并不因此而放过一丝半点，气势反而越发的高涨。只不过她自己却没有因为这一顿发作而好受多少。

    是出气，其实也没见得舒爽了多少，过去的伤心事再次提起来只会让人更难受罢了，然而为了叫丞相良心稍微被刺激一二，夫人也不得不挖开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把血淋淋的模样给他看，看个清楚。

    “你现在还觉得牺牲女儿并无过错？你可还有一点良心？”她身形有些不稳，相比是因为喊叫用多了力气，无法站稳了，微微摇晃之下只能扶住身边的博古架，却不想这也不是个可靠的东西，一摇晃全倒下来了。

    都是珍贵的瓷器古玩，要是拿出一个都是要震惊京城的，可此时歇斯底里的砸在地上，一声脆响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夫妻二人无话了，满地的碎瓷片让夫人不得不心翼翼的走过去，却自始至终没看丞相一眼，临到门口，夫人长叹一声，是失望的语气，“我觉得你执迷，却也不料你知道是执迷还不悟，罢了，那日两个孩子白了，由得你去。”

    脚步声离开那些碎片走出去了，继而走远了，只留下淡淡的一声，没有感情，“回娘家去了，不受这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