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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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轻城往秦殊面前一站, 伸手仰头看着他,“殊哥哥,抱。”

    虽然听太子和郡主兄妹感情甚好,但在座见她大庭广众下出此言行,还是惊呆了。

    七年男女不同席,何况搂抱?

    可谁也不敢阻止。事实上, 郡主就是当众在桌子上便溺, 她们也得夸一句尿得漂亮。

    秦殊也是一怔。这么久没见,他还以为姑娘早就忘记他了,还担心了许久。

    他弯唇一笑, 如撷春风,不顾别人的眼光, 俯身将她抱起来。

    常闻太子不苟言笑, 气度威严,方才郡主不在, 一众莺莺燕燕对他各种逢迎讨好,都没见他露出个有温度的眼神。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容易就笑了,还是对着刚刚尿了一身的郡主。

    那笑颜惊艳众人, 不单是因为其貌倾倒众生, 更难得的那是眉宇间的温柔。桃花眼中满是专注,仿佛世间一切都无足轻重,眼中心中只此一人。

    哪怕是至亲之间,也未必会如此相待。在场的妇人谁不是从在后宅倾轧中长大的,见此情景都不禁感慨。

    旁人鸦雀无声, 纷纷交换眼神,心思各异。

    那傻子运气真好。

    即使这些年皇上与华阳夫妇起了些龃龉嫌隙,圣宠略减,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大夏的实权早就不在夏灵帝手上。

    如今大夏最粗的两条大腿都被这个姑娘抱上,娇纵又如何,反正有人宠着,真是傻人有傻福!

    众人无不追悔莫及:怎么当初就没想到关爱一下那个冷宫里的孩呢?哪怕刚才帮郡主解围,蹭个脸熟,也比在旁边冷嘲热讽好。

    话回来,做到以上两点的,只有沈家姐了。不少视线往她身上瞟,只见沈姣仍旧落落大方地坐在座位上,面带微笑,眼中神情却看不真切。

    易轻城可不管别人想什么,她搂着秦殊的脖子,他胸前青丝拂在她脸上,痒痒的。

    “殊哥哥,今日良辰美景,还有这么多好看又有才学的姐姐在,不如让各位姐姐展示一下才艺,或吟诗作画,或弹琴跳舞,岂不美哉。”

    众人本来就在琢磨着该如何大显身手,听到这话都一个激灵,跃跃欲试起来,看郡主更顺眼了。

    秦殊挑眉,拈起一块玉露糕喂给她吃,声音清澈柔软:“既然轻城有此雅兴,一切都依你。”

    易轻城看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一时却恍惚了。

    她想起那年秦殊要斩除沈家,她去紫宸殿求他。

    他倚在榻上笑得肆意,桃花眼横生风流,轻喃道:“这有何难,只要轻城肯留在长偕殿,殊哥哥保证,从此再不为难沈家。”

    他指尖慢条斯理地拂过她脸颊,揉捻她的耳垂,一手拈起一块莲子糕送到她唇边,定定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样子。

    易轻城知道他素来重诺,尤其是对她。别无他法,她张口慢慢将那莲子糕吃了。丝丝清甜,本来是她最爱的味道,当时却味同嚼蜡,只觉得屈辱。

    指腹轻拭去她唇上的残渣,秦殊眸色愈深,倾身吻住她。她还没做好准备,他的气息就这样突然闯入,完全包围了她。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她恐惧抗拒,他步步紧逼。时隔多年,易轻城只记得他的吻很炽烈,让她觉得自己像拂过沙漠的热浪,不由己地燃烧起来。

    “怎么了?”秦殊在她眼前招了招手。

    易轻城蓦然回神,赫然对上那双桃花眼,吓了一跳,一甩手将那玉露糕拍在了他下巴上。

    卑鄙无耻,无耻卑鄙!当时易轻城就想这么把莲子糕拍在他脸上,但是不敢。

    现在的她无所畏惧!

    秦殊猝不及防,易轻城已经跳下他的怀抱,像只猫似的,在一边正襟危坐。周围的人都倒吸了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太大胆了,简直是虎口拔牙!

    残渣细碎而下,沾着他的衣领与头发,秦殊却不以为忤,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

    易轻城不看他,摆手道:“没什么,快开始吧。”她声音闷闷的,脸也红红的。

    气氛缓和,众人互相推辞谦让了一番,一个姐从丫鬟手上接来一只攒心盒子奉到易轻城面前,笑道:“女宋惠,亲手做了一些点心,希望郡主喜欢。”

    上道,知道用美食来贿赂她。易轻城赞许地看她一眼,见她穿戴简朴,手上粗糙,一看就是庶出,这点心应该是她亲手做的。

    庶女能来参加这种宴会实属不易,想必她没有别的才艺才准备了这个。易轻城瞬间脑补了一堆可怜的身世,又见宋惠生得柔弱,好感猛增。

    再看那盒子里五花十色巧玲珑的点心,顿时食指大动,拿起一块送进嘴里。

    “好吃好吃!”易轻城毫不吝啬地夸赞,一口一个眨眼就吃得差不多了。

    她吃相虽然还好,这食量和速度却着实惊人,把其他淑女们都吓坏了。

    枉她们兢兢业业地当大家闺秀,到头来还要来讨这个草包郡主的欢心,天理何在!

    易轻城一吃到好吃的就会笑眯了眼,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秦殊见她笑得合不拢嘴,就知道确实好吃,便虎口夺食拿了一个尝了尝。

    “果然色香味俱佳。”他点头,其他人赶紧撤回方才的内心戏。

    看来要讨好太子,还是要先讨好郡主才是。

    宋惠双颊染红,感受到各方传来的不善视线,还来不及什么,就听太子殿下又道:“既然郡主喜欢,以后便多做些送到公主府来。”

    宋惠的脸抖了抖,有些难堪,听见身后嫡姐妹啐了一口:“上赶着的德行,人家把你当厨子呢,真丢宋家的脸。”

    秦殊只是随口一,没作他想,吃人嘴软,易轻城瞪了他一眼。

    怎么能这么欺负女孩子。

    她对揪着手无地自容的宋惠笑道:“姐姐的心意我记下了,多谢,以后我一定亲自登门向姐姐讨教。”

    宋惠一怔,其他人也不可置信地看着易轻城。

    郡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接人待物?

    这才是天潢贵胄应有的淑仪。

    看着郡主稚嫩而明净的笑颜,宋惠心底放松下来,点头笑道:“郡主过誉了。”

    这还不够,易轻城托腮看向方才出言挑衅的宋家嫡女道:“这位姐姐不整一个吗?”

    一被点名,宋雅便有些怂了,但也没什么好怕的,她昂首挺胸起身道:“臣女不才,琴艺尚可。”

    “好,”易轻城一口道,招手:“本郡主最爱听人弹琴了,上琴。”

    她人虽,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气,与这满席的娇柔闺秀大相径庭,瞬时震慑全场,莫敢不从。

    秦殊不禁惊异地量她。

    古琴被抬上来,宋雅端坐弹奏起来。众人听着确实不赖,如行云流水,静心宁神。

    一曲毕,却见郡主迷迷瞪瞪地眨着眼,个哈欠,转头对秦殊娇慵着:“我这几日失眠,正愁着,幸好遇见姐姐这般的妙人,一弹我就想睡。殊哥哥,我想让宋姐姐每夜来王府助我入眠。”

    空气凝滞了一瞬,此起彼伏的笑声忍不住冒出来,秦殊也有些好笑地瞧着她,点头道:“都由你做主。”

    宋雅脸色红白交换,勉强笑了笑,樱口里挤出几个字:“能为郡主分忧,是臣女之幸。”

    内心:你不懂艺术!!

    宋雅退下后,便见之前嘲笑易轻城尿裤子的侯悦主动站起来,“臣女擅吟,想与郡主对诗。”

    她见易轻城气焰嚣张,越发不屑。

    郡主又怎么样,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话都不清楚的蠢货一个,若能趁此机会当众压过她,自己必能一举扬名。

    侯悦年纪毕竟还,一昧争强好胜,眼中锋芒太露,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不待侯家主母呵斥,便见太子蹙眉,冷声道:“什么人也想与郡主对诗,家主管教得好啊。”

    侯悦一噎,喉头堵堵的,竟不敢话。侯夫人立即起身惶恐道:“太子郡主恕罪,悦儿还,臣妇日后必当严加管教。”

    易轻城眯了眯眼,本来不愿和孩计较,但既然她诚心诚意地求了,她只好大发慈悲地应下了。

    易轻城摆了摆手,稚嫩的童音道:“陪孩子玩玩也没什么,本郡主容忍你们的调皮。”

    秦殊看向她,这话得好像她不是孩似的。

    易轻城睨着侯悦道:“对诗倒不必了,一来本郡主与你不熟,你还没那个资格。二来怕你对不上。咱们就各作一首,由大家评价。题目你选。”

    侯悦经过这一波三折,被他两人气势所摄,已经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进退,怯怯看了一眼母亲。

    她不明白从前那个跟在她们身后,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傻子,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侯夫人只好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女儿作诗水平其实一般,但再一般也比话都不好的郡主强,万一真的比过去了……

    得到首肯,侯悦又有了勇气,当即对着满园桃花作了首诗。

    “姐姐好棒。”她身边三四岁的妹妹拍手笑道。

    众人都尴尬地沉默了。

    本来无论侯悦作得多好,在这种情况下,万万没有人敢夸她。可是没想到,所谓“善吟”就这水平,韵律皆无,狗屁不通,就是放在孩子中间也不算出挑,想必是在家里被父母夸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侯悦沾沾自喜地抬着下巴看着易轻城,还奇怪他们怎么还不开始夸。

    嗯,一定是被自己的才华惊艳呆了。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想听听之前言辞犀利的郡主会作何点评。

    易轻城什么都没,她自己也是个母亲。哪个孩子不是父母心头的宝,当众嘲讽不仅会给她留下童年阴影,还是在剜她爹娘的心。

    况且她还有个那么可爱的妹妹在旁边看着。

    易轻城吟了一首《咏蔷薇》,用词清丽,抑扬顿挫,隽永流畅。

    她于吟诗作对颇有兴趣,经常与秦殊互对,功底自然不赖。侯悦这个提议,其实正中她的下怀。

    易轻城毫无意外地看见座中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重生的话本那么流行了。

    爽就完事儿。

    沈姣低头饮了口茶,脸上闪过一抹不屑的轻笑。

    “郡主真是深藏不露,冰雪聪明啊。”

    “等郡主再长大点,一定是京中第一才女。”

    众人发自真心地开始吹彩虹屁。

    反倒是秦殊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在他心里,轻城本来就如此优秀(?)

    “不可能,你怎么会出口成诗,这一定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侯悦无法相信,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语惊四座,连她母亲侯夫人都惊呆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转圜。

    易轻城无语地扶额,感受到身边少年身上的戾气迅速凝聚,即将爆发。

    瓜娃子,老娘想放你一马都难了。

    众人噤若寒蝉,恐惧中又有些兴奋后续会怎样发展。他们抬眼觑着太子,只见太子眉宇间覆上一层阴沉。

    侯悦完才意识到失言,惶然无措地四顾,见所有人面色凝重漠然,她浑身起颤来,如堕冰窟。

    秦殊刚要开口,就见身旁的人端起酒杯一下掷了过去,正击中侯悦肩头。

    易轻城力气不,得她叫了一声。

    杯盏叮当落地,酒水泼洒出来,侯悦肩头洇湿一片。

    “不知尊卑的东西,本郡主不想看见你,滚!”郡主张牙舞爪地指着她,像只炸毛的绒球。

    侯夫人反应迅速,立即离座跪下道:“郡主息怒,犬女近日发热烧坏了脑袋,还未好全,无意冲撞了郡主,臣妇这便带她回去……”

    “了不想看见,快给我滚!”郡主咆哮着摔东西,场面大乱,侯夫人冷汗涔涔,慌忙带着一干仆婢拖儿带女地离开了。

    太可怕了。

    众人敛容自危,唯恐被殃及池鱼。

    绒球忽然被提了起来,易轻城吓了一跳。

    “乖,不气了。”秦殊将她抱在怀里摇啊摇,摸着她的头柔声哄着。

    易轻城不敢轻举妄动,僵硬成一座雕像。

    ……大哥,你简直比我还充满母性光辉。

    “娘,你怎么能我脑子烧坏了?”这厢侯夫人带着女儿出来,侯悦仍不知死活地吵着。

    侯夫人是又羞又怒又惧,满脸通红,出了一身冷汗。她终于忍不住,回身怒扇了女儿一个巴掌,骂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蠢毒的女儿,今日要不是郡主高抬贵手,全家都要因为你遭殃!都怪我平日太娇惯你,回去以后依家规吃五杖,面壁半年,好好修身养性,不然以后哪家敢娶你。”

    侯悦捂着脸,被得耳边嗡嗡的,可最震惊的是,她第一次看到母亲如此动怒。侯悦一时呆立在那,不敢话,妹妹也被吓得嚎啕大哭。

    侯夫人完还觉不够,狠狠戳了戳女儿的头,心中又想,从前真是觑了郡主,改日定要亲自去王府赔罪。

    其实倒不是易轻城多宽宏大量,她只是在秦殊身边习惯了。

    易轻城不是什么好人,秦殊更不是好东西,别人但凡有一点冒犯她,轮不到她自己生气,秦殊就会先将那人解决。

    他杀死一个人如同碾死一只蝼蚁,毫不在意,可易轻城做不到,尤其是在她学医救治病人之后。

    所以啊,为了维护世界和平,在这瘟神身边,她一定要善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