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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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完水, 韩咏昏昏沉沉抱着易轻城的胳膊,像个孩似的皱着眉嘟囔:“难受……”

    他浑身发热,易轻城都觉得烫手。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得这么厉害。”

    韩咏不话,仿佛又睡着了。易轻城好半天才把手从他怀里抽出来,用冷水拧了帕子给他敷上。

    “家里有药吗?”易轻城问, 他不话。

    易轻城到处找了会, 只找到几个空药瓶,只好上街去买药。

    熬药太费时间,易轻城直接买了些药丸就回去了。

    “韩咏, 起来吃药。”她喊了几声,韩咏都不应, 她只好把药丸硬塞进他嘴里, 然后灌了些水进去。

    “咳咳……”韩咏清醒了一点,水又浸湿了衣裳, 他了个寒颤,“好冷。”

    “马上就不冷了。”易轻城给他擦了擦,把他塞回被子里。

    这一下花了不少时间, 眼看是赶不到辰时进宫了, 秦殊又有理由骂她了。

    易轻城叹了口气,总归是迟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干脆去煮了点粥。

    她正要起身去厨房,韩咏却拉住她的手。

    “娘子别走。”他仿佛是在梦呓。

    “我去给你煮粥。”易轻城心累, 几乎怀疑他是不是装的了。

    “娘……”韩咏紧闭着眼,声音轻若游丝,眼角渗出泪光,“不要丢下孩儿。”

    ……你赢了。

    易轻城在床边跟他耗了一会,韩咏修长的身子蜷缩在床上,像只刺猬。他的脸色与中衣一样雪白,在乌黑的长发衬托下,显出无比的脆弱,仿佛一触就会破碎。

    好不容易感觉他松开了一点,易轻城立即抽开手,蹭着衣服出去了。

    等她煮好粥端进来时,韩咏已经醒了,他还是原来的姿势,眼睛红红地看着她。

    “你醒了,我给你煮了粥,你待会想吃的时候自己盛一点。”

    “嗯,”他抿唇点头,犹疑地问:“娘子,你是不是要进宫了?”

    易轻城实在不忍看他那眼神,“我很快就回来。”

    韩咏垂着眼,“那,娘子记得想我。”

    ……

    易轻城气喘吁吁地赶进宫时,已经快午时了。宫婢将她带到养心殿,刚上午膳,四处放着冰块,十分清凉。

    一眼瞧见两个孩子坐在桌前,还有那个身穿龙袍的男人,易轻城心中叫苦。

    “陛下,恕臣妇来迟。”第一件事就是请罪。

    秦殊见她满头大汗,淡淡道:“你真会挑时间,赶着饭点来的?”

    这话得好像她是个饭桶,只想着吃似的。

    “不是,子颂突然病得厉害,臣妇照顾了他一会。”

    秦殊一顿,捏着筷子的手不禁收紧。

    “哦,难怪上朝的时候没见到他。事先没有告假,该罚一个月的俸禄。”

    这也太严格了叭!

    “陛下,谁没个突发情况,我们家连下人都请不起了,再罚俸禄就真的揭不开锅了。再了,子颂清贫明他不收贿赂,如果陛下还苛待于他,岂不是寒了人心?”

    “这么为他话?”秦殊低头看她。

    易轻城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不善,讪笑道:“都是为了讨口饭吃。”

    “没饭吃,你可以进宫来吃。”

    ……这不是东食西宿吗?易轻城愣愣看着他。

    秦殊撇过头去,花在旁边道:“父皇,我想和她一起吃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花已经愿意叫他父皇了。

    “随便你。”秦殊道。

    易轻城没反应过来,寒枝已经奉了餐具过来,对她使了个眼色。

    “谢陛下。”她坐在两个孩子中间,还有点云里雾里的。

    秦殊居然愿意和她同桌吃饭?

    “这里都是我爱吃的,你看你喜不喜欢。”花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

    嘤嘤嘤女儿太乖太可爱了。

    “殿下喜欢我就喜欢。”易轻城摸摸她的头。

    不过这满桌的菜确实都是她爱吃的,果然知母莫若女。

    吃过饭,易轻城和孩子们在殿里玩,寒枝将冰鉴端上来,里面盛满了晶莹剔透的荔枝。

    易轻城给他们剥了几颗,一边偷偷量秦殊。他正端坐在书案前,专注地批阅奏折。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折子,他半天都没翻过一页。

    秦殊自然能察觉到她的视线,眼前的折子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

    “看够了吗?”他忽然开口,却没看她。

    易轻城一惊,急忙解释:“我不是在看你,陛下。”

    秦殊摸了摸下巴,目光仍然停留在面前的奏章上,“朕也没你是在看朕。”

    ……

    花和阿宝在旁边捂着嘴嬉笑着,易轻城轻轻敲了敲他们的脑袋。

    她不禁奇怪,自己平时也算是能会道,怎么在秦殊面前就总是吃瘪呢?

    “陛下,臣妇在这会不会扰你?”

    易轻城希望秦殊快点把自己赶走,这样她就能放松了。

    秦殊没有回答,只当没听见。

    易轻城以为他是懒得理自己,闷了一会,又问道:“陛下,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可以。”秦殊答得很快,语气却漫不经心,仿佛毫不在意。

    ……还“可以”,看把你给惯的。

    易轻城挑了几颗看起来不太新鲜的荔枝给他剥了送去。

    她看到秦殊手边的茶盏,忽然灵机一动,身子一歪就往那跌去。

    将茶水撞翻,他肯定会大怒,然后把她赶走。

    计划通。

    可秦殊眼皮都没抬,仿佛早有预料似的,从容地将茶盏放到另一边,然后扣住易轻城的手,将她轻轻往怀里一带。

    易轻城直接坐在了他腿上。

    这熟悉的姿势……她几乎条件反射地想起一些回忆,瞬间浑身都炸毛了。

    不经意对上他的双眼,易轻城忽然有点恍惚,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亦或是从前。

    “沈氏,”两人距离不过毫厘,秦殊手搭在她腰侧,呼吸轻轻扫过她通红的耳尖,“你又投怀送抱。”

    他声音沙沙的,听不出喜怒,却无端地……蛊惑人心。

    什么叫又?明明是你先动手的好吗!

    等等,不对,易轻城发现了华点:那个将她手弄脱臼后嫌弃地用帕子擦手、擦完还嫌弃地丢掉帕子的狗男人去哪了??

    没等她怀疑片刻,秦殊看出她心中所想,立即将她推开,轻掸了掸衣袍。

    易轻城见他神色冷硬,才松下一口气。

    刚刚应该是她的幻觉,只怪美色误人!

    “臣妇不是故意的。”她声音还有些颤。

    “嗯,朕相信你不是故意的。”秦殊一本正经,“也许是情难自禁,不能控制。”

    ?你认真的?

    “看来,韩少卿还是无法代替朕在你心中的位置,对吗?”

    易轻城:……你开心就好。

    秦殊微弯嘴角,不再逗她,“你也吃一点吧。”

    “谢陛下。”

    易轻城回到座位上,花已经给她剥了许多荔枝。

    还是女儿好,随她,不像秦殊那个可恶的家伙。

    易轻城恨恨咬着荔枝。

    日渐西移,一天就要消磨过去,易轻城有点奇怪:“两位殿下不用上课吗?”

    “今天不上!”阿宝超开心。

    “为什么?”易轻城奇怪,又不过节。

    “秘密。”他们神秘兮兮地把食指竖在嘴唇上。

    ……易轻城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两个孩子跟着秦殊才几天,都对她有秘密了。

    易轻城本想回去,无耐孩子还缠着要她留下来吃晚饭。好在秦殊没有继续留下来,而是去召见大臣了。

    寒枝悄悄对她道:“陛下让我安排几个丫鬟监视你,我挑了两个得力的,你可以放心信任她们。”

    易轻城闻言更放心了,“我之前还在猜他会不会知道我的身份了,果然是我想多了。”又洋洋自得地道:“还想监视我,他肯定想不到你会帮我。”

    你自求多福吧。

    寒枝不忍搭腔,这番话就是秦殊教她的。

    吃过晚饭,天已经有些黑了。易轻城终于能离开养心殿,刚出门,就看见秦殊站在外面。

    易轻城深吸一口气,向他行礼告辞。

    秦殊不置一词,她慢吞吞走过他身边,忽然听他道:“朕送送你。”

    ?!

    易轻城哪敢推辞,战战兢兢跟在他身侧。一路上,宫婢们都远远避开他们,无人搅,十分清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易轻城总觉得他的脚步比平常要慢。

    “你没什么话要对朕吗?”秦殊试探着问。

    什么?易轻城绞尽脑汁,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问她监视韩咏的事。

    “回陛下,韩咏一切都很正常,臣妇还没有什么发现。”

    秦殊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话。

    看来她还是不愿意主动坦白,罢了,来日方长。

    “江左爆发时疫,朕过几日会亲自出巡,你与韩咏一同随驾。”

    易轻城一愣,第一反应是,难怪他今天看半天折子。秦殊一直注重预防时疫,但这玩意防不胜防,如今爆发在江左这样的富庶之地,自然要重视,御驾亲临也没什么稀奇。

    但是,为什么要让她和韩咏也去?难道是想让他们传染上,兵不血刃地解决他们?

    易轻城不得不阴暗揣测。

    “放心,不会让你们染病的,朕还没那么下作。”秦殊看着她的神色,凉凉开口。

    “……陛下,我的的心思就那么容易被看出来?”

    “你以为呢?”

    ……

    秦殊唇角微扬,又喃喃补充了一句:“不过,也不总是如此。”他顿了顿又道:“明日你准备好行李,酉时再来和太子公主道别。”

    易轻城点点头,秦殊见她低着头,问道:“怎么,你害怕?”

    “陛下一言九鼎,不会让我们染病就一定能确保我们的安全,臣妇不怕。”

    “你到那别乱跑就行了。”

    秦殊不是不在意她的安危,只是这一去不知多久,他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

    易轻城回到韩府,先去看了看韩咏。他还在昏睡,有些发热,好在面色恢复了一点。

    “娘子,”韩咏悠悠醒转,望着她眼睫轻颤,“你终于回来了。”

    “感觉好点了吗,我再去给你做点粥。”

    “劳烦娘子了。”

    易轻城想起沈肴的那个后院,不如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她吩咐一个丫鬟去煮粥,一个看着韩咏,然后独自挑灯去了后院。

    灯火越来越远,后院里静悄悄的有点阴森,夜色浓稠得环绕在她四周,手中那盏灯笼发出的光实在微不足道,在风中摇摇欲坠。

    易轻城努力保持镇定,眼角忽然瞥见地上有个的黑影从草丛中蹿过,应该是老鼠昆虫之类。

    易轻城吓得心一颤,她最怕这些东西,立即转身想走。

    一转身就猛地撞上了一个人。

    “娘子。”韩咏不知何时站在她时候,几乎贴着她的后背,低低喊了一声。

    “啊!!”易轻城后退几步摔在了地上,直接被吓哭了。

    韩咏啼笑皆非,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连忙弯腰去扶她。

    “你别碰我!”易轻城恼羞成怒地开他,爬起来跑了。

    没走几步看见了院子门口的丫鬟,应该是追着韩咏过来的。

    易轻城愤愤瞪了她俩一眼,快步回到了自己房间,才训斥道:“我不是让你们看着他吗!”

    “姑娘息怒。韩少卿想去看看姑娘,发现姑娘不在,就寻过来了。他走路快,奴婢们赶不上。”

    易轻城烦躁地让她们下去了。

    居然被他给吓哭了,还被逮了个正着,以后她怎么有脸再面对韩咏!

    不能想,想就是尴尬。

    易轻城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夜才睡着。

    -

    “姑娘,该起身了,不然又要迟了。”

    易轻城睁眼,晕晕乎乎地在丫鬟伺候下更衣洗漱,许久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又双叒叕没有入梦?

    她还想和梦里的秦殊亲亲抱抱举高高呢!

    易轻城算找个时间去问问沈肴。

    刚出门,就见韩咏坐在院中,见到她立即站起来。

    “娘子,我给你做了早饭。”他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拒绝。

    易轻城努力不去想昨天的事,平静地坐在他身边开吃。

    “娘子,你还在生气吗?”韩咏问。

    “没有。”

    韩咏顿了顿,解释道:“那里原是姨娘的住所,我幼时也住在那。后来人都走了,我就将那些屋子都拆,只留了我从前住的屋子。娘子若是好奇,等你有空,我就带你去看。”

    “我不好奇,不想去看。”易轻城面无表情地。

    韩咏歪着头量她,饭也不吃,仿佛她比盘子里的包子还招人

    易轻城被他看烦了,“你总看着我干嘛?”

    “我第一次和女子接触,觉得娘子很有趣。”

    ……

    “对了,我明日要随陛下去江左。”韩咏道。

    “我也去。”

    韩咏愣了愣,“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我也想去。”

    韩咏立即蹙起眉,“那瘟疫很危险,你去做什么?你,还是放不下陛下?”

    居然把她想得那么狭隘,易轻城翻了个白眼,再不理他了。

    估摸着沈肴该下朝归家了,易轻城去往沈府。

    “不能入梦?”沈肴听了她的描述后也很诧异,“饮食起居可有问题?”

    易轻城思索了一会,摇头。她对药和毒都了如指掌,十分敏感,如果日常真的被下了什么东西,不会察觉不出来。

    沈肴想了想,“还是心为好,今日先用月石粉试试。”

    也只能这样了。

    “你昨日进宫,一切都还好吧?”沈肴问道。

    “嗯,”易轻城点点头,“就是总觉得秦殊对我有点奇怪。”

    沈肴默默抿了口茶,“今日不用进宫吗?”

    “他酉时再去。”

    易轻城未曾注意过这些细节,沈肴心里却是清楚。

    那时宫门都下钥了,她大概是有进无出了。

    沈肴轻叹了口气,若是从前,他或许会提醒她。可是现在……沈肴觉得,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

    不知他们还要兜转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  秦殊&韩咏: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易轻城:我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你们的套路,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