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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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轻城进宫的时候, 天色半暮。她这时开始抱怨秦殊怎么让她这么晚来了,但也没往深处想,只想着赶快见完孩子,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回去。

    焦匡亲自将她带到养心殿,却不见孩子,偌大的殿里只有秦殊一人。

    哦, 还有一条雪白的奶狗, 是汤圆。

    秦殊席地坐在矮桌边,正在用晚膳,菜色十分简单, 几个菜加一壶酒,自酌自饮。

    独自面对秦殊, 易轻城心里没底, “陛下,两位殿下呢?”

    “还在上课。”

    “那, 臣妇先行告退……”

    “不急,”秦殊喊住她,“既然来了, 陪朕喝几杯。”

    “这, 不太好吧?”易轻城心中警铃大作。

    “你在质疑朕?”

    易轻城只好硬着头皮过去,见地上没有多余的坐垫,就傻傻站着。

    秦殊见她不动,向她使了个眼色。

    易轻城顺着他目光一看,旁边的柜子上摆着备用坐垫和餐具。

    得, 让她自己动手。

    易轻城认命地拿过来,在他旁边坐下。汤圆看都没看她一眼,一个劲对秦殊摇尾巴。这才几天,这狗就认贼作父了。

    “陛下怎么也不留人在身旁伺候?”

    “朕喜欢清静,再了,你不是人吗?”

    ……这天没法聊了。

    秦殊将空酒杯向她那推了推,示意她斟酒。

    易轻城咬牙给他倒了一杯,忍不住问道:“陛下,臣妇斗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一边亲近她,一边又冷冰冰的,反复无常,实在可疑。

    “那就别讲了。”秦殊毫不留情。

    易轻城深呼吸几下,才缓过来一口气。

    “陛下,你是不是对我……”她不敢再下去。

    秦殊挑了挑眉,静静看着她。

    易轻城一闭眼一狠心:“旧情复燃了?”

    旧情复燃?

    他和沈姣哪里来的旧情,还复燃?秦殊真想敲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这么多年他对她的心意,难道她从未当真过?

    秦殊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易轻城感觉到他的心情不知怎么急转直下,难道是因为被戳穿就恼羞成怒了?

    不管怎样,求生欲使易轻城连忙补救:“我开玩笑的,陛下怎么会看得上我……”

    “是又如何?”

    空气凝固,易轻城整个人都僵硬了。

    “可是……陛下已经将我赐给韩咏,陛下后悔了?”

    “天下都是朕的,无论你在哪,依然还是朕的人。”罢还提起地上的汤圆,“这也是朕的狗。”

    行行行,都是你的,看把你给能的。

    “……皇后娘娘还在长偕殿呢。”尸骨未寒啊!

    “你觉得她会不悦?”秦殊冷冷一掀嘴角。

    易轻城一愣。

    秦殊继续自顾自地道:“朕觉得不会,她若真的在乎,就让她自己站到朕面前来,亲口对朕。”

    这,这简直太猖狂了,欺鬼太甚!

    易轻城气得无话可,秦殊一杯接一杯地饮酒,易轻城也不停给他斟。

    喝吧喝吧,醉死你才好!

    一壶喝完了,秦殊让她去柜子里取酒。

    易轻城对养心殿的酒柜并不陌生,今天不把他撂倒,恐怕自己就走不了了。

    她知道秦殊酒量好,心一横,拿了坛最烈的酒。转身,只见秦殊一手支着下巴,坐在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易轻城有点心虚。

    她带着酒坐回来,给他倒满。

    “你不喝?”秦殊看着她面前的酒杯。

    “臣妇不会喝酒。”

    “骗人,”他轻笑,“这可是你最爱喝的。”

    沈姣这么能喝?

    他居然知道沈姣最爱喝什么酒,看来一起喝过不少次啊。

    易轻城觉得不能再想下去了。

    “你喝不喝?”秦殊语气微凉,大有不喝就诛她九族的气势。

    既然沈姣能喝,应该没问题吧?

    易轻城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秦殊仔细注视她,只见她脸色极速涨红,脸皱成一团,忍无可忍地吐了出来。

    “咳咳咳!”易轻城猛烈咳嗽,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陛下恕罪,臣妇太久没喝,实在不胜酒力……”

    秦殊见她泪光楚楚的样子,忽然就心疼了,不忍再逗她。

    “算了。”他拍了拍她的背,依旧自酌自饮。

    酒过三巡,秦殊面色微红,终于放下酒杯,一手轻轻揉着眉心。

    易轻城想他大概有些醉了。

    “陛下?”她轻声喊他,又给他斟了一杯,“您看您喝的差不多了,臣妇是不是能回去了?”

    秦殊不答,他眼神有些涣散,轻抚着身边的汤圆,汤圆乖顺地窝进他膝上。

    易轻城瞪了汤圆一眼,到底谁是你主子啊?

    “轻城……”秦殊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叫吧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应你的。

    “我好想你。”秦殊哐的一声伏在桌子上,易轻城吓了一跳。

    易轻城看着他将汤圆抱起来放到桌子上,双手捧着汤圆的头,含情脉脉道:“你何时才愿意回来?”

    汤圆还傻乎乎地哼哧哼哧吐着舌头。

    感动吗?

    不敢动不敢动。

    易轻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秦殊低下头,深情地靠近汤圆毛茸茸的狗脸。

    !!大哥你是认真的吗,我长得那么像汤圆??

    简直闪瞎狗眼。

    变故来得太突然,易轻城万万没想到,眼睁睁看着秦殊离汤圆越来越近,眼看就要亲上去。

    看不下去了!

    她倾过身子,双手按住秦殊脸颊,一把将他的头掰了过来。

    放开那只狗,有什么冲我来!

    汤圆趁机跳下桌,夹着尾巴跑走了。

    秦殊混混沌沌地望着她,易轻城只觉得那双桃花眼中凝聚了一重又一重雾气,十分深沉。

    易轻城不禁也有点晕晕乎乎了。

    这酒太上头了。

    秦殊缓缓靠近她,带着醇厚的酒香,熏得她更醉了。

    完了完了,眼看就要酒后乱性,易轻城却一点都动弹不了。

    她心里还在各种纠结。

    这种情况下,占秦殊便宜也没什么,但是……她其实不愿意用沈姣的身体和他亲近。

    秦殊身子一坠,直接将她压倒在地,易轻城仿佛还能听见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她的腰啊啊啊!

    耳边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吹得颈边痒痒的。秦殊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易轻城差点喘不过来气。

    费尽力气把他推开,秦殊仰躺在地上,易轻城才发现他睡着了。

    “陛下?”她摇摇他的手,秦殊毫无所觉。

    “你这头猪!”易轻城逮着机会,指着他恨恨骂了几句,还了他几下。

    “别闹。”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易轻城吓得心脏骤停。

    观察了一会,见秦殊只是昏睡,她才呼出一口气。

    她的手被他放在心口,能感觉到他衣襟下结实的胸膛,和温热的心跳,扑通扑通的。

    长发在地上铺散开来,像游弋的墨色,喉结滚动,

    不得不,还有点让人心动。易轻城咽了咽口水。

    有点出息。

    易轻城仰头深呼吸,出去了。

    焦匡和寒枝在门口守着,听见门响,转头一看,只见那沈氏衣衫不整,发髻凌乱,一手还扶着腰,脸上带着红晕,浑身酒气。

    焦匡心里一凉,完了,陛下终究被这毒妇蛊惑了。她若复宠,自己从前那样针对她……焦匡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陛下喝醉了,伺候他就寝吧。”易轻城道,又问寒枝:“我今晚住哪啊?”

    寒枝忍住姨母笑,带她去了长偕殿,还在原来的奴才房中歇下。

    “姑娘,你和陛下终于互诉衷肠了?”寒枝激动地问,有种看戏看到大结局的感觉。

    易轻城心烦意乱地摇摇头,懒得解释。这次睡前她用了月石粉,祈祷着可以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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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还是月石粉有效。

    “檀香、铃兰,好久不见。”易轻城在她俩服侍下洗漱更衣。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一眼,问道:“姑娘睡了一觉,怎么叫好久不见?”

    易轻城笑眯眯不语,去看了眼日历。

    居然还是她回到现实的那一天,没有像之前那样跳了一段时间。易轻城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这样正好。

    她迫不及待想去看看秦殊了。

    一出门,正好碰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进到院子里来。

    “轻城妹妹。”他声音含着笑意。

    易轻城以为,这个年纪的少年都该像秦殊韩咏那样,充满清澈朝气,这少年却油腻了百倍不止,听得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易轻城仔细看了他好一会,才想起他好像是易友安。毕竟之前她都没怎么正眼看过他,又隔了这么多天,当然不记得了。

    易友安还以为她又迷上了自己英俊的外表,心里忍不住嗤笑,脸上却还是一片温和宠溺。

    “轻城妹妹,城里新来了个戏班子,我请你去看戏吧。”易友安着不容迟疑地来拉她的手。

    莫挨老子!易轻城立即闪避。

    “我们很熟吗?”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易友安。

    易友安一怔,心道:她怎么装得这么高不可攀的样子,莫不是在玩欲擒故纵?

    易轻城量着他,仿佛明白他在想什么了,她似笑非笑地:“你未婚妻才全家罹难,你就来约别的女人?”

    易友安还嘻嘻笑道:“轻城妹妹误会了,我和施家那个晦气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其实我早就,就像你对我一样。秦兄不就是为了你我能终成眷属,才解决了那些人吗?”

    呕,易轻城听了想反胃,秦殊听了想杀人。

    “你未免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秦殊走进院中。

    “秦,秦兄。”易友安见了他就想起施家灭门的事,不禁吓得直哆嗦。

    “你来这做什么。”秦殊问道。

    “我,我请轻城妹妹去看戏……秦兄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轻城妹妹的。”

    秦殊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易轻城。

    易轻城抬头望天,天凉了,易友安也该凉了。

    “看戏就不必出去了,府中很快就有好戏看。”秦殊嘲讽地弯起嘴角。

    易友安不明所以,只觉得不妙。

    易轻城跑到秦殊面前,“你怎么这么早来找我呀?”

    好奇怪,一见到他,她就忍不住咧开嘴笑,像个傻子似的。

    秦殊见她笑得这样明媚,衬得天光也灿烂许多,不禁也弯眼笑出来。

    易友安见他们这副表情,心里好像明白了。

    秦殊对易轻城笑了一会,眼角瞥到易友安还呆在那碍眼,“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目光淡漠得像在看一只蚂蚁,一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

    “没,没有。”易友安如梦初醒,连忙灰溜溜地跑了。

    易轻城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骂道:“他有病啊,以为全世界都爱慕他似的。”

    秦殊不禁笑得更深。他之前虽然不在江左,但易轻城喜欢易友安的事,他也曾听过,只是不知道后来她怎么又改了心意。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秦殊伸出手递给她一支簪子。

    “之前那支坏了,我重新给你做了一支。”他着忽然有些羞赧。上次送她簪子,只是祝贺她生辰,没有一点别的心思,可是现在……

    易轻城接过来看了看,是支浅蓝色的琉璃簪,莹莹闪着光芒。

    “你给我戴上。”她又把簪子塞回他手里。

    秦殊无奈一笑,亲手给她戴上,易轻城对着他摇头晃脑的。

    “还有一件事想和你。”

    易轻城看着他静候下文,有种微妙的预感。

    秦殊欲言又止了一下,“等明年你及笄了,我们就成亲吧。”

    成、成亲?

    易轻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察觉到她隐约的抗拒,秦殊心上一紧:“怎么了,你……不愿意?”

    易轻城真没想过那么远,她不可能一直留在梦境里,而且她从来就没想过嫁给秦殊。

    这一刻,易轻城觉得自己就像个感情骗子。

    秦殊见她迟疑,不禁皱起眉头。

    他们已经有过那么多次的肌肤之亲,她还想嫁给别人吗?

    易轻城生怕他一秒黑化成现实里那个样子,连忙故作羞涩地道:“没有,都听你的。”

    秦殊目光微动:“真的?”

    易轻城点头,过了一会,又犹豫地道:“我就是觉得,会不会有点早?”

    秦殊垂眼,明白了她的心情。她现在毕竟才十四岁,这些确实可能吓到她了。

    “我还年轻,还想再玩几年……”易轻城声。

    玩几年?

    “你想和谁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危险。

    易轻城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嬉皮笑脸道:“我一个人玩。”

    秦殊眯眼看她,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她和其他女子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一点都不安分。

    “罢了,”最后还是秦殊让步,“既然你现在还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

    总归她也不会跑掉,秦殊想,不必急在这一时。如果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抢,他见一个杀一个就是了。

    易轻城当然不会知道面前这人心里的可怕想法,但她还是感觉出,现在的秦殊,和从前已经相差不远。

    如果她以后再拒绝下去,恐怕历史就要重演了。

    好像不应该招惹他……都怪她鬼迷心窍。

    秦殊走后,易轻城闷闷待了一会,觉得自己还不如一觉睡回去得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些吵闹声,易轻城本来还嫌烦,直到那动静越来越大,她忽然想起秦殊的“好戏”,好奇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