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A+A-

    天牢里又黑又冷, 阴气森森。易轻城抱膝蜷缩在一角,身下垫着脏污的稻草,手中还握着那满是血的簪子。

    她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理她。

    易轻城筋疲力尽,更多的是灰心与绝望。

    秦殊把沈姣当成她了吗?他怎么那么傻,都认不出她吗?

    就没一个人能认出她吗?

    狗男人倒是无所谓, 可是花和阿宝怎么办?

    易轻城想得脑袋疼, 晕晕乎乎睡过去了。

    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在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四周站了一屋乌泱泱的侍卫。

    这场景似曾相识。易轻城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中, 她看见秦殊坐在床前,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枯槁的女子, 紧闭着双眼, 正是她自己!

    易轻城一时无法思考,她怎么又回到这时候了?难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都只是她死后的一场梦?

    秦殊看着床上的她,苍白的嘴角微抿,易轻城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那里被泪光占据, 如同碎裂的星辰。

    秦殊让人去寻了冰棺,然后亲手为她整理遗容,动作轻柔,仿佛怕扰了她的沉眠。

    “我来迟了,对不起。”他低声哽咽, 俯身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一滴泪遗落在她乌发间。

    秦殊像往常那样爱怜地抚着她的脸颊,“殊哥哥带你回家。”

    他抱起她向屋外走去,所有人肃静无声,即使垂着头,也能感觉到悲恸的气息。

    秦殊将她放进棺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棺盖缓缓合上。

    易轻城看见他忽然抬头看向天空,她也跟着抬头看,一片薄云正好遮住了烈日,天地微微清凉了些。

    ……

    “轻城,轻城——”

    易轻城蓦地醒转,只觉得眼角湿湿的,视线逐渐清晰,朦胧泪光中看见秦殊的脸。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他关切地问,话音未落,易轻城就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了一顿。

    秦殊很快就感觉到胸前衣襟湿透了,印象中轻城上一次这么毫无顾忌地大哭,还是时候的事了。他手足无措地搂着她,拍着她的肩。

    秦殊便像时候那样哄着她:“好了好了,不怕,殊哥哥在这。”

    易轻城很快哭够了,揪着他的中衣擤了把鼻涕,又细水长流地哭了一会,半晌才抽抽搭搭地道:“我梦见现在都是梦,我又回到在扶风县死掉的时候。”

    秦殊一怔,胸口又传来她闷闷的声音:“我看着你把我的尸体抱进冰棺,看到你哭,我也很难受,可是在梦里什么都做不了……你还跟我道歉你来迟了。”

    当时确实是这样的,秦殊回想起来,那种心痛的感觉他还记忆犹新。

    “都是梦。”他握着她的手安慰她,也是宽慰自己。

    易轻城这才反应过来,她抽出手,往后挪了挪,环顾四周,是在长偕殿里。

    “我怎么在这啊?”

    “那你还想在哪?”秦殊好笑地看着她。

    易轻城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她忍不住摸着脸。

    她回来了!

    “沈姣呢?”易轻城心有余悸。

    “死了。”秦殊目光微冷,不想听到这讨厌的名字。

    秦殊早就和沈肴找到了能让易轻城回来的方法,起死回生,她的身体会遭受巨大的痛苦,秦殊怎么舍得。于是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沈姣代替了一段时间。

    秦殊知道是韩家掳走了易轻城,他派人寻找,如果能找到易轻城,就将她放在天牢里保护起来。找不到也没关系,到时候她自然会回到自己的身体中。

    现在算是彻底平息了,易轻城还有些恍惚。她想起自己在牢房里一直握着的簪子,问道:“那个,你有没有看见簪子。”

    秦殊一顿,莞尔从怀中取出那根木簪,属于韩咏的血迹已经被洗去了。

    易轻城想起来,问道:“韩咏和韩仲书怎么样了?”

    “已经被捉拿了,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秦殊狠狠完,还有些生气地刮着她的鼻子,“你啊,竟然真的嫁给韩咏。”

    “那不是你让我嫁的嘛,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抗旨吗?”易轻城翻着白眼。

    秦殊没再往下,他知道,那是因为她根本不算向他坦白。

    “其实,韩咏没伤害过我,他也没什么野心,你要不……”易轻城求情的话还没完,就在秦殊要吃人的眼神下闭住了嘴。

    算了算了,自求多福吧。

    “你刚醒来,就让我放了别的男人?”秦殊还不依不饶。

    完了,引火烧身。易轻城想了半天,瞪着他道:“你还敢我,你怎么想起来给我做这个簪子?”

    秦殊噎住。

    “你什么时候入梦的?”易轻城气愤,她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只有最后一次,”秦殊老实交代,“当时你昏迷不醒,我才去救你。”

    易轻城还是不算轻易放过他,她挣扎着下床,秦殊扶着她,“你要去哪?”

    易轻城不话,走到自己从前住的耳房里,翻出一个册子。

    “你看,”易轻城指着,“第一天回来的时候,你砍了我一刀。还有后来,你掐我脖子,还把我手弄脱臼了……”

    她一桩一件记得清清楚楚。

    秦殊没话,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易轻城惊了,他还随身带着凶器?!

    秦殊抽出匕首,就要往自己身上刺去。

    易轻城吓得急忙抱住他的手臂,“你干什么?”

    “还你啊。”秦殊轻声。

    易轻城黑着脸,把匕首从他手里掰过来,丢到一边。

    “那要不肉/偿?”秦殊笑道。

    ……

    皇后娘娘起死回生的事一下传遍了宫闱乃至京城,人人称奇,都想听这其中的秘密。

    易轻城待在长偕殿里还是一如既往,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就撸狗撸娃,依旧不给秦殊好脸色。

    一直到晚上都没见到秦殊,是还在忙。易轻城有些不忿,她才回来几天,这厮就对她爱理不理了。

    她还是不是他的心肝宝贝了?

    晚上,秦殊一来就见易轻城睡在两个孩子中间,一手一个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横流。

    秦殊俯身轻轻把孩子们抱到偏殿的床上。

    “什么时辰了?”易轻城稍稍醒了,含糊地问。

    “四更天了。”他轻语呢喃,她占据了整张床,秦殊只好坐在边上看着她的睡颜,生怕她下一刻又要消失。

    “赶紧睡吧,待会还要上朝……”易轻城来不及完又睡过去了。

    秦殊心里一热,忍不住低头亲着她的脸。

    “你干什么呀。”易轻城被他弄醒,生气。

    “我想亲亲你。”秦殊低声。

    易轻城不语,他又亲了几下她的脸。

    “滚吧滚吧。”她卷着被子往里一缩,秦殊笑起来,顺势躺上去抱住她。

    他想起那段时间,他在棺里抱着冰冷的她。还有她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守在这冷清的殿里……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轻城,谢谢你。”秦殊含住她的耳垂。

    谢谢你回到我身边,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易轻城忽然开口,想了一会才含糊地道:“我时候的事……”

    秦殊一顿,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为什么没告诉她,其实她根本不是什么郡主,而是被疯癫的华阳从别人手中抢来的孩子。

    而他杀华阳也是为了她。

    秦殊淡然道:“过去的事,你忘了便忘了,何必再让你记起。”

    易轻城没话,过了很久,秦殊才听到她吸了吸鼻子。

    “你知不知道,我因为这个记恨了你很久。”她声音颤得厉害。

    秦殊敛眸,“知道。”又补上一句欠揍的:“反正也不差这一件。”

    易轻城噗的一声,也不知是哭是笑。

    她抬头看着他,“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你满意了?”

    秦殊一怔,依旧温声道:“你还有孩子,还有寒枝,他们都很爱你。”

    ……

    易轻城终于忍不住细细哭出声,也不知是为何而哭。

    秦殊没有哄她,他知道这朵敏感的蔷薇早已习惯独自抗下风雨,从来没有如此坦然地绽放过伤口。贸然的安慰与怜悯,只会令她竖起浑身的刺。

    他只要在她随手可及的地方,静静陪着她就好,这样她就能感受到。

    她的苦,她的泪,她的倔强她的脾气,他都知道。

    易轻城哭好了,又笑起来,抽抽噎噎地:“你明明比我惨多了,怎么这么会哄人?”

    秦殊莞尔,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咬。

    “总要有个人先成熟,先给予,先撑起一段感情,一个家。”

    “轻城,这实在是件不比治国容易的事。从前我不明白,现在也还不是很明白,也许以后都不能完全明白,你多容容我好吗?”

    易轻城定定看着他好一会,道:“以后我和你吵架,要是口不择言,你不要当真。”

    秦殊失笑:“我知道,我又不傻。”

    易轻城扑进他怀里闷闷道:“是我傻。殊子,你独守空房四年,委屈了。”

    秦殊挑了挑眉,桃花眼含情撩人,“是啊,陛下要好好补偿才是。”

    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动更待何时?秦殊抚着她的背。

    易轻城推了他一下,翻过身去,“身子还有点疼,殊子,过来给朕捶捶。”

    她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秦殊目光一动,笑应了一声,给她捏肩捶背。

    起初还挺认真,易轻城舒服地闭眼放松。

    然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发现不对劲……

    那两只手溜到前面,迂回往下,即使隔着衣服,还是噌一下在她肌肤上燎出火花。

    易轻城慌忙握住他的手,声音有点颤:“你干嘛!”

    耳边贴上他炽热的呼吸,秦殊嗓音低沉而沙哑:“给你做全套。”

    易轻城忍不住老脸一红,果然不能轻易让这厮靠近自己……

    第二天,早朝取消。

    秦殊捻着她鬓边绒发,低头轻吻她的脸。

    易轻城躲了几下,睁开眼剜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

    秦殊莞尔一笑,艳胜春光,“你不用动,殊哥哥来服侍你。”

    ……

    易轻城本当他笑,结果见秦殊当真起身覆上。

    她惊慌地抵住他的肩,“你干嘛,大白天呢!”

    “那又如何,又不是没这样过。”

    这狗男人撒起野来真是不管不顾!

    易轻城闭着眼,半天只见秦殊僵硬地定格在那里,脸色有

    易轻城奇怪地看了他一会,发现他扶着腰。

    “腰疼了?”她恍然大悟,有点幸灾乐祸。

    秦殊还逞强地摇头。

    “你你,一把年纪了,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易轻城将他按倒在榻上,手指点着他的唇,眉睫弯弯,狡黠地低声道:“你不用动,我自己来。”

    秦殊眯起眼眸。

    易轻城拉着他道:“翻过去。”

    秦殊挑眉,乖顺地趴在床上,心里甚至有点兴奋。

    易轻城却下床跑了,一边跑一边穿衣服,“等我一下哦。”

    “好了没有?”秦殊有些不耐。

    没人理他。

    过了一会,他终于听到脚步声,转头,易轻城拿着一卷针来,要给他针灸。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秦殊:……??

    我衣服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光有物理治疗还不够,易轻城还给他熬了些补药。

    “你是觉得我不行了?”秦殊扶额,觉得很受击。

    易轻城怎么敢?但是他这样白天工作晚上还纵x过度,易轻城怕他身体被掏空。

    “这不是壮阳的,这就是普通的补身体的药,我也能喝。”她着自己喝了一口。

    呸,好苦!

    秦殊见她这表情,皱着眉:“太苦了,我怕。”

    易轻城睁大眼睛,“你是阿宝吗?快三十岁还卖萌??”

    秦殊毫不害臊,搂着她的腰:“轻城喂我。”

    “你爱喝不喝。”

    秦殊定定看了她一会,易轻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离开,不料他拿过碗,咕嘟几下干完。

    “不是怕苦吗……”易轻城没完,就被他封住了唇。

    苦涩的药味在两唇间漫开,确实有点苦。

    她愣愣站在那不动,秦殊得寸进尺,将她拉进怀中。

    稍稍分开了一些,秦殊低头见她双颊生晕,唇上鲜红欲滴,捏了捏她的脸,低声笑道:“这样才甜。”

    秦殊罢横抱起她,走向漱玉池。

    “试试你的药管不管用。”

    易轻城被扔进水里,她惊呼一声,抹着脸上的水花,觉得自己像只饺子。

    秦殊将她围在自己和池壁之间,捏起她的下巴。

    “你不是很喜欢写这种桥段吗?”

    “不是我写的!”易轻城当然不能承认。

    “没关系,反正我很感兴趣。”秦殊再不给她话的机会。

    丧心病狂!

    易轻城一开始还能在心里骂骂咧咧,后来就完全晕头转向了。

    ……

    水很深,包裹她全身,胸口闷闷的。双脚时而碰到大理石池底,然后向上浮起。

    易轻城忍不住低泣,死死咬着唇,化成水似的绕在他身上。

    她昏然在这微波上颠簸,仿佛一生的甘苦,都在此间沉浮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  嘿嘿嘿这个结尾怎么样,今晚我是污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