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山海异闻录8
一抹殷红的斜阳挂在天边, 余晖映照,将洁白的云絮染出火焰一般的嫣红,晚风徐徐,送来一阵阵花木夹杂的澹香。
夏润提着用圆木做的简易医药箱, 跟着黑衣少女一起急匆匆地赶路, 此时黑衣少女已经把她的九只鸟头都收了回去, 幻化出一张俏丽可爱的少女脸。
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他们看见夏润,全都热情地和他招呼,夏润也微笑着一一回应。
“你在人类里的人缘还挺不错嘛!”黑衣少女边走边调侃道。
“呵呵,还行吧。”夏润搔搔头发, 笑的有些尴尬,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他的种族明明也是人类好么。
“我是姑获鸟, 你可以叫我姑姑。”黑衣少女自我介绍道。
夏润继续尬笑。
转头看了看夏润的表情, 黑衣少女知道他会错意了, 于是掩嘴娇笑:“你以为我是想占你的便宜吗,呵呵,放心吧子,我今年可七千岁了,当你奶奶都绰绰有余,而姑姑是我给自己起的名字而已。”
看着对方那张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脸, 夏润硬着头皮点点头, 心想当妖怪可真方便, 想幻化成几岁就几岁。
姑获鸟带着夏润拐弯进了帐篷聚集区,依旧是那个破毡子帐篷,挑开帘子进去,夏润立马与四双闪亮亮的大眼睛对上了。
“是你!”豆丁里那个最大的那个又跳起脚来,瞪大眼睛惊道,“你,你,你怎么变成男的了?”
“因为我成年了啊!”夏润眨眨眼,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山大千顿时被镇住了,即惊讶又好奇,想不明白哪个种族的人类会这么奇葩,成年前是女孩,成年后又变成男人……
夏润没继续逗他,跟随姑获鸟径直来到床前,木床上依旧是那床脏兮兮的破被单,一个的身影埋在被单下瑟瑟发着抖,夏润拉开被单,一个孩子蜷缩在里面,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脖子以下长着色彩斑斓的羽毛,一条细长的老鼠尾巴从尾椎处延伸出来,末端软塌塌卷在消瘦的腿上。
夏润一边替他检查,一边蹙眉问道:“这种情况多久了?”
“十来天了。”姑获鸟回答道,“时疫过后福子就有些精神不好,我看他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毛病,就没太在意,没想到十天前他忽然开始发高烧,我害怕又是时疫卷土重来,可是一直找不到你……今天福子烧晕了,没有办法我只能挺而走险去劫……咳,找神医,却没想到最近声名鹊起的神医竟然就是你。”
号完脉,夏润心中了然,他从木箱里拿出湿帕子擦了擦手,淡淡开口:“这孩子是什么妖怪?”
姑获鸟赶紧回答道:“絜钩。”
“种族特性呢?”夏润继续问道,见姑获鸟一脸茫然,解释道,“就像是你喜欢捡孩子养一样,他喜欢什么?”
姑获鸟迟疑了一下,抿抿唇,没有话。
夏润将手帕扔回木箱,从木箱里翻出一本竹简,这是镇守官给他抄录的《妖怪异闻录》,上面记载了被人类所知的各类妖怪资料,他没事会拿出来翻一翻,曾经看到过这个名字。
找了几行就找到了,夏润点着一行字念道:“有鸟焉,其状如凫而鼠尾,善登木,其名曰絜钩,见则其国多疫,其食疫而升,升而壮疫。”
“果然是这样。”夏润将竹简合起来放回木箱里,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没有生病,他发烧是因为吃太撑消化不良了而已,给他点时间,等他消化完得来的能量,就能醒过来了。”
“这不可能!”姑获鸟坚定的摇摇头:“这孩子胆又单纯,还特别依赖我,这场时疫怎么可能是他散布的?再了他还这么弱,离开我会被其他妖怪吃掉的,害死我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那你要怎么解释他体内这些能量的来源?”
姑获鸟垂头丧气地低下头不话了。
夏润没有劝她,有些事就不是他这个外人要操心的了,收拾好自己的木箱,他提着医药箱站起身来:“既然病人没病,那我也就不扰了,告辞。”
姑获鸟还沉浸在震惊和心痛中,闻言强起精神点点头:“麻烦你了,天色已黑,让大千送你回去吧。”
夏润没有拒绝,山大千连忙为他挑开帘子,提着灯笼在前面给他带路。
安静的走了一段路,山大千终于憋不住了,眼睛咕噜噜转了转,心翼翼道:“你治好姑姑以后,我们去找过你的,可那些人类都你被红伞妖捉走了,我还在想,依你的武力怎么可能会轻易被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妖怪捉走……所以,那个红伞妖其实就是你自己吧?”
夏润眼尾一挑,似笑非笑地撇了他一眼,轻笑道:“孩子家家的,听那么多干嘛!”
“什么啊,我已经是大人了!而且前段日子你明明看起来还没我大呢!”山大千怒气冲冲地叫了起来,他最讨厌别人他了!
“呵呵。”夏润不再逗他,默默转移了话题,“上次你还欠我一个答案,这次可以了吧?”
“啥?”
“九黎大巫。”
“那个啊……你不知道吗,九黎的大巫记忆是世袭的,每代大巫死的时候会通过特殊秘法把记忆传输给下一代大巫,这也约等于变相的长生不死,因此每代大巫从一开始就特别厉害,智商和武力都超群,我见你十来岁的样子就那么厉害,还以为你是九黎新一代的大巫呢。”
“那现在怎么又觉得我不是了呢?”
“因为大巫都是女的啊!”
原来如此,怪不得……夏润挑挑眉:“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山大千骄傲地挺了挺胸:“当然是我姑姑了。”
夏润点点头,心想不愧是“天帝少女”,有后台的关系户知道的就是多,转而又好奇地问:“你是什么妖怪?”
“虎蛟。”山大千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我可是瑞兽呢!很厉害吧!”
夏润点点头:“确实很厉害。你的名字和福子的名字都是你姑姑起的?”
“那当然,好听吧!”山大千又骄傲的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夏润表示:呵呵。
一路笑笑,两人很快回到了夏润的临时医馆,夏润推开门,转头笑道:“谢谢你了,大千,你回去吧。”
“嗯,不客气。那个……”山大千红着脸扭捏了一下,垂下头低声道,“我之前想拜你为师是认真的,你别看我,姑姑都我长大后会很厉害的,所以请你……请您考虑考虑!”
完头也不敢抬,飞快地跑走了。
夏润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暖暖的微笑,目送山大千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然后这才慢慢转回头,唇角的笑意也一点点平复了下去。
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没有掌灯,医馆被笼在漆黑的阴影中;黑暗里,夏润的瞳孔括约肌慢慢收缩,两头拉尖,很自然的从圆形变成了野兽般的竖瞳,他眨眨眼睛,觉得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这才施施然走进医馆,从容地关上大门,抬脚跨过散落一地的草药,就仿佛没有看到那满地的凌乱不堪。
夏润边走边转动手腕,摆了个玄妙地手势,“嗡”一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启动了,遮住了整个医馆。
很好,匿声阵法开启了,希望今天的“惊喜”不要太乏味,起码能让他能好好的舒展舒展筋骨!
就在这时,在夏润的身后,一把铜剑从阴影中悄悄浮现,慢慢探向看似毫无防备的夏润,眼见那锋利的剑刃就要戳到夏润的后脑勺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轻轻搭在了持剑的手腕上。
来者一惊,指骨使劲,就要用剑强行刺穿对方的后脑勺,却觉得使出的劲全都石沉大海,剑始终无法再寸进一步。
不再隐藏身影,来者飞快地抬起另外两只手,手持铜剑分别向夏润的后脑和背心刺去,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他的铜剑还没够到眼前的这个人,就觉得从被按住的手腕上传来一阵让他无法抗拒的力道,身体一下被浮空抡起,视也线跟着天翻地覆翻了个,紧接着一只脚重重踩在他的胸口上。
夏润差点一脚踩空,他将脚往后移了移,挑挑眼尾,颇感兴趣地看着这个胸口有个圆形空洞,生着三只手的奇怪类人生物:“你是什么东西?”
“饶命啊,大人!我是人类,不是东西啊!”三只手的怪人晕头转向地躺在地上,两只手抱着自己被甩的晕乎乎的脑袋,哭诉道。
“人类?”夏润蹲下身,好奇地伸出另一只手,从怪人胸前的圆形空洞里伸进去,毫无阻碍地摸到了他身体下方的地面,眼睛亮晶晶地问,“你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怪人有些紧张,茫然地摇摇头。
“别害怕。”夏润笑的春花灿烂,“你生来就是这样?”
明明眼前这个男人笑的很暖很灿烂,可怪人不知道怎么,就是觉得背脊发凉,他了冷颤赶紧自我介绍道:“神医大人,我是来自海南贯匈国的川役,我们那里的人类都长这副模样,我真的是人类,你信我!”
“哦,那你的国度离这里远吗?”
“应该挺远的,我也不太清楚,我是被卖到这里当杀手的。”
夏润仔细看了看那个空洞,啧啧称奇:“你的心脏不在这里?”
“啥?”川役一脸懵逼。
“就是身体里会跳动那个长在哪里?”
“……”川役看着对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我们每个族人都长得不一样,我的在腰上。”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他的原型空洞的胸腔里传出来:“假话!假话!在脖子上!在脖子上!”
川役顿时一脸生无可恋,这混蛋体质,就不能替他保守一次秘密吗?
夏润桃花眼瞪的溜圆,摸摸下巴暗暗称奇,这个世界简直太奇妙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都有,让人欲罢不能,看来他得更加努力收集资料,然后制定一个大概的旅游路线,等把他家祖宗养大一点,就可以带着她四处走走,见识见识这个精彩纷呈的奇异世界。
“大人,你看我的情况都告诉您了,您能放了我吗?”川役可怜兮兮地祈求道。
夏润温和地笑着:“可以啊,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
川役脸上泛出了恐惧,结结巴巴地,“啊?没,没有别人啊,是我自己……”
结果还没等他完,胸腔空洞里那个尖细的声音又叫了起来:“假话!假话!他知道!他知道!”
川役连忙捂住胸口,一脸的绝望,完了,这下怕是要凉。
“嗯?原来是这样啊……”夏润的嘴角勾起一个更加温柔的孤独,桃花眼眯了眯,手臂猛然使劲,又将川役拎起来,沙包一样挥舞了起来。
顿时医馆里又充斥着凄厉的惨叫,骨头错位、骨折的声音,不一会儿,又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痛苦的呻,吟声,最终彻底没了声。
夏润下手很有分寸,将人还留口气,把晕过去的川役平放在地上,细心地帮对方一点点接好骨,然后搬了把木凳坐在跟前,等待对方清醒过来。
一直等到凌,川役才慢慢醒来,只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全身上下就没一块不疼的地方,想哭又不敢,只得凄凄艾艾直哼哼。
夏润抱着手臂,冷冷地问:“这会儿想起来答案了吗?”
川役顿时委屈得直瘪嘴,这个人是个恶鬼附身吗?明明是个人类,还是个大夫,不但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甚至比他这个职业杀手还冷血暴力,简直太可怕了!
见他憋屈着一直没开口,夏润不耐烦了,伸手作势又要去抓他,川役吓得急忙大喊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您手下留情啊!”
“好啊,那你吧!”
夏润又笑了起来,可那话的语气却隐隐带着点遗憾,听得川役汗毛直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