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欺负人
“宝爷,老唐以茶代酒,咱们爷俩也走一个!”
唐光端起茶杯,起身走到霍宝身边。
之所以是茶,而不是酒,是因刚才开席前霍五专门提了酒杯过来转了一圈,代儿子敬众人一杯,了霍宝年岁,不让他吃酒。
霍宝连忙起身,拿起茶杯道:“唐叔客气,该侄儿敬您,还未贺您纳星之喜。”
男人么,离不开酒色财气。
霍宝也是才听牛清声提点,才晓得进滁州这些人,除了徒三之外,江平、马寨主、唐光等人皆收了滁州大户的孝敬,纳士绅之女为妾室,连年将花甲的林师爷也不例外。
就是徒三,没有纳妾,可身边也收了使女。
同滁州诸位相比,霍五、邓健、薛彪就是清流。
纳妾不是娶亲,自然不用专门预备贺礼,不过也得留心,以免添丁的时候错过失礼。
唐光脸上不见欢喜,反而发愁:“哎,老唐遇到难处了,来求宝爷援!”
霍宝眨眨眼,不明白怎么能求到自己身上。
唐光压低了音量道:“我家那犊子给他舅娘抱不平,容不下你那婶子怂恿你婶子都不消停,一天几回的跟我闹!他不晓得,这人要么不收,收了再送走,这不是糟蹋人么?”
“咱们本来就是山里出来的,对这些坐地户,不结好也不能结仇,那不是给三爷添乱?还有就是你叔我存了那么丁点儿私心,想着要是得了一儿半女,到了地下跟祖宗也有了交代。瘪犊子,怎么跟他也不明白”
“老唐晓得,那瘪犊子入不了宝爷的眼,可我实无人可托。听宝爷叫人贴告示,明日在滁州征三百童兵,能不能给老唐开个后门,算那子一个。那子上回被宝爷收拾了一回,老实许多,不敢再炸翅!”
霍宝面不改色听了,心里却忍不住吐糟。
你都有私心了,你那外甥不闹谁闹?
不过唐光年过不惑,成亲多年,都没有儿女,那外甥不像为没影儿的表弟表妹闹。
要是换成是为姑姑、姨母张目,那是因为血脉相连、立场相同;能站在舅母那边,与舅舅顶着干,这子倒是有几分良心。
当初青蛇寨刚合寨时,那子桀骜,被霍宝直接当了“杀鸡骇猴”的鸡,收拾一顿撵出童兵营,就没再在意过了。
如今听唐光絮叨半天,霍宝对那子莫名好了几分。
感恩义,明是非,也有可取之处。
霍宝正色道:“唐叔,童兵营许进不许出仇威进了童兵营,可就是童兵营的人,过后也会随我常驻曲阳。”
唐光现在是一心求子,嫌弃了外甥兼养子,回头生不出孩子,再让人回来,霍宝不是白调教人了。
唐光毫不犹豫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跟着宝爷,就是他的好前程了!”
霍宝看在眼中,只觉得心里发凉。
为了一新妾,嫡亲外甥就此放逐,那原配还能落下好?
怪不得仇威要闹,这唐光已经色迷心窍。
只是两人没交情,他也犯不着劝阻,点头道:“唐叔既舍得,明天让他去童兵营报名吧!”
唐光大喜,再次谢过。
另一侧,水进与卫氏兄弟起家乡事。
“北上时,遇到乡亲,认出我来,想要投奔三哥,我了三哥在滁州,他们应该会投奔过来。”水进道。
卫江欢喜道:“真的么?那太好了,我都想我爹!就是这些日子忙,三爷这边离不得人,才没有往老家送信!”
卫海面上也露出几分期待。
水进笑笑,专心吃菜。
滁州离曲阳县五十里,离众人所在的曲北只有三十多里,快马半天一个来回。
真要孝顺,能到了滁州旬月都不回去看看?
这兄弟俩,忒假。
霍宝中午吃的不多,再次落座后也专心吃起来。
两人的筷子都落到那盘大肘子上。
两人对视一眼,筷子飞快,各自一戳,每人分了四分之一。
三、四斤的大肘子,四分之一也有一斤。
水进三口两口吞进嘴里,吃相很是豪放。
霍宝斯文许多,一口一口,速度也不快,中间还配着两筷子凉拌荠菜解腻。
卫江看在眼中,忍不住道:“水大哥,人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在宝爷身边,怎么就不多学学宝爷的斯文?咱也不是泥腿子了,总得讲究点儿!”
水进满嘴是油,用袖子随一抹:“咱不是泥腿子,是什么?”着,打量卫江两眼:“啧!长衫穿上了,看着像个白脸。袖子这么窄,腰带这么紧,这打仗的时候能伸开胳膊腿么?”
卫江“腾”的起身,笑道:“能不能伸开,水大哥试试不就晓得了!”
水进起身,嗯,没起来。
霍宝先一步站起来,压了水进肩膀,看着卫家兄弟,声道:“水大哥醉了,要不,我代他试试?”
卫江讪笑着,连忙摆道:“我哪儿是宝爷的个儿,不敢不敢!”
霍宝是真的恼了。
徒三身边这些乡勇,除了江平,其他人身都不赖,可统统是水进下败将。
真想要与水进比试,就堂堂正正的,先是连讥带起哄的糊弄人喝得半醉,再这样就人了。
想要踩着水进给自己抬面子,脸恁大!
要是水进还在徒三身边,哪里有他们兄弟冒头的余地!
霍宝没有搭理卫江,直接将身下那半盘肘子放在水进跟前:“吃!”
水进只是半醉,身体发软,脑子清醒,晓得霍宝为自己出头,心里发酸,脸上带笑:“好,吃!”着,连筷子也没用,直接上拿了肘骨,一口就撕去半边。
霍宝将一盘烧鸡拿到自己跟前,埋头吃了起来。
桌子上其他人脸色都不好看,卫江是涨红了脸羞愤,卫海则是不赞同地对兄弟摇头。
江平皱眉,都是他的同乡,论起来水进跟他更亲近些,可这卫氏兄弟是他提拔起来。
今天卫江话是有些不妥当,江平没放在心上,年轻人么,一时登高位,得意两天也没什么,过后再敲打敲打就是。
可霍宝为水进张目,就意思就变了。
三爷与水进感情深,又看重这个外甥,怕是三爷会迁怒卫家兄弟。
这个霍宝目中无人,只亲近水进,压根没将自己放在眼中,委实可恨。
幸好不在滁州。
要不然
江平有城府,平日不是喜怒上色之人,今日被排在主席外,多少有些不痛快,就吃了不少酒,眼中带了凶光。
唐光脸色也不好看。
什么玩意儿?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如今连黑蟒山几个山寨的把头都上不了今天的席,江平却将卫氏兄弟提上来,明显是抬举他们,压诸把头一头。
凭什么?
上来还不老实,得罪人了吧?
该!
唐光一边留心众人反应,一边嘀咕。
哼,且看他下场!
牛清、王千户面上也不好看,两人想的又不同。
王千户想的是滁州军新将领狂妄,这般挑衅水进,就是没有滨江兵放在眼中。
滨江兵还是霍五亲领还是如此,那曲阳兵更入不了他们的眼。
要是徒三爷真的重视两个盟友,他心腹下怎敢如此无礼?
牛清则是想的更多。
这卫氏兄弟的老二轻狂,没有心计,那个哥哥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霍宝护着水进,直接打了这兄弟俩的脸,要是这兄弟两个在徒三跟前尽谗言,那舅甥情分就要坏了。
还有那个江平,阴沉着脸,先前这狗屁兄弟俩轮番灌水进酒时,不见他拦着,现在却不用好眼神瞧宝。
一看就没憋着好屁!
牛清想到这里,低下头,接着旁人看不见,将杯中酒往衣襟前一洒,最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
随后,牛清“腾”地起身,双一扶桌子。
一下给掀了。
掀了!
“哗啦”!
碗碟酒杯都倾倒下去。
“啊!”
牛清对面,正是江平、唐光、卫氏兄弟依次排列。
除了唐光看个正着,反应灵敏,连人带椅子退后两步,其他三人被碗碟砸个正着。
满桌是大菜,肉啊、汤啊,浇了一身。
卫氏兄弟被这变故弄懵了。
江平却是怒气腾腾,呵道:“牛清,你耍什么酒疯?”
这么大动静,就算主桌着再热闹也不下去。
大家都站了起来。
见闹事的是牛清,霍宝心中诧异,走过来道:“怎么回事?”
牛清满身酒气,带了不忿道:“五叔,他们太过分了!他们欺负宝兄弟!”
身子站不稳,可他指头指着稳稳的,江平、卫氏兄弟,一个没拉下
霍五的脸立时撂下来,大踏步走到霍宝面前,上下看了好几遍,全须全尾的,才问道:“他们欺负你?”
徒三、邓健、马寨主、薛彪等人都过来,脸上也不好看。
这在大家眼跟前,还让别人欺负了霍宝,真当大家是死人?
众人齐齐望向霍宝。
霍宝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儿?
他也懵啊!
他就是埋头吃了一只鸡!
牛清耍酒疯?
扯淡!
牛清他姥姥家是酿酒的,打吃着酒糟长大的孩子,那酒量还用?
霍宝不明白牛清为何上这出大戏,却也晓得眼下不是拆台的时候。
他这面无表情,倒是越发印证了牛清的话。
霍五眼珠子都红了,恶狠狠地目光从江平、卫氏兄弟身上扫过,咬牙道:“谁来告诉我霍老五,到底是谁欺负了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