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献丑
司九楠不着急,只眼见着她将那几页纸翻得哗啦响,险些要撕碎了去,半晌,那泄恨的声音才缓了下来。
甘幼宁扬起手里的东西:“你还开了赌坊和烟柳坊?”
“收集信报而已。”司九楠不多解释,“你看见的两个,根子不错,□□一番便就可以送进去,烟柳坊卖艺不卖身,最适合官宦相交,奉为才子风流。”
甘幼宁只晓得他后来位极人臣,却不晓得他竟然这个时候就已经有这般基业,这什么人啊!
“最后两张是素荷素桃的卖身契。”
不想听完这句,那几章薄薄的纸张又被扔回给了他,甘幼宁站在那里,气势仍是不减,反是更甚:“那你为何不!一两句话的事情!早点很难吗!”
“夫人的是。”司九楠点头,“我想问夫人的,也是一两句话的事,就不知夫人可想回答了。”
“……”甘幼宁愣住了,然后果断道,“不想。”
“夫人不想知道我要问什么?”
“不。”
话间,外头有声音传来,下一刻,司棋与蕊儿端了几个盘子过来,尚未看清,只闻着腥香的味来。
甘幼宁定睛一看,才发现当中一盘是蒸好的几只螃蟹,这玩意儿京城里甚少,一时间有些愣,听得那人道:“方才不过想问问夫人,可能与我一道用饭。”
“我不饿。”甘幼宁梗了梗脖子。
“呵。”司九楠直接伸了手,将面前杵着的人胳膊一拉,那原本还硬气着的人便就落了怀。
蕊儿并司棋瞧得眼睛跳,赶忙着就退了出去,门顺便也带得严实。
甘幼宁哪里扛得住这阵仗,扑腾着要从他腿上站起来:“吃吃吃!吃就是了!你放我下来!”
“不饿的话我们还可以这样继续聊。”
“饿!我超饿!”
甘幼宁扭了扭,终是挣脱了他的手,赶紧在桌边坐下,拎着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硬壳子食物:“你当真就要问我吃不吃饭?”
“夫人以为呢?”
“你话算数!”
“嗯。”
甘幼宁这才将筷子一甩,伸手抓了一只最大的螃蟹来,左右摆弄了一下,复又抬起头来:“早便听南边人喜欢吃这个,你也喜欢吗?”
前世里没见他吃过,不过也是,前世本就没怎么一起吃过饭。
司九楠嗯了一声:“母亲喜欢。”
“你呢?”甘幼宁已经掰下了一只腿来,咔哒哒地嚼着。
男人看了看她,伸手将她手里剩下的接了过来:“还好。”
“还好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甘幼宁仍是跟嘴里的那根腿子做斗争,见男人拿了自己剩下的,赶忙护食,“哎,不是还有么,你抢我的做什么?”
男人不答,先是将那几只腿都掰了下来,接着手指轻巧一翻,那螃蟹壳子便就被开来,蟹黄橙得发亮,有汁浅浅一层,铺就得叫人看着就有些受不了。
“谢谢啊!”甘幼宁不客气地又接了过来,“原是这么吃的。”
她还以为应该吃腿子呢。
司九楠收了手,执起一个蟹腿:“螃蟹在外祖家那边方言称海子,这蟹腿便还叫海瓜子。”
“海瓜子?”甘幼宁吃得满嘴都是蟹黄,香的狠,“这瓜子可当真难嗑。”
男人伸手将那蟹腿分开来,只开了个口儿,拿手指略微一捏,竟是一条完整的蟹肉滑了出来。
甘幼宁看得眼睛都直了,跟他这优雅劲一比,她方才吃得都是个啥?!
司九楠一抬眼,便就瞧见对面渴盼的眼神,扬了扬手里的蟹肉:“想吃?”
“嗯!”
“你知道这蟹最好配什么吃吗?”
“什么?”甘幼宁好奇看着他。
司九楠忽而笑了:“螃蟹性寒,配上酒水最好不过。”
“那你去拿酒啊!你案头柜子里还有!”甘幼宁有些着急,伸着爪子推了推他,“快去!里头还有一坛子!”
罢,屋中一片静寂,后知后觉的某人咔吧咬上了螃蟹壳,牙疼——
“夫人知道我藏酒的地方?”
“我……我就是整个府里没找到酒,就……去你书房找了找……”甘幼宁不仅牙疼,现在舌头也有点疼,否则怎么就不明白话了呢。
“夫人寻酒的方式好生别致,竟然先去了书房。”
“……”突然这嘴里的螃蟹就不香了,甘幼宁哑了嗓子。
司九楠却是将手里的蟹肉递了过去:“夫人可知道,曾经有一个人,分明不能喝酒却总也难受的时候要偷酒喝,我想了许久,最后将酒坛子都藏在了书房里。”
顿了顿,男人继续道:“不想,有一次不心,仍是叫她撞见了。”
“哈……是吗?”
“对。”司九楠将那蟹肉又往前递了递,“夫人不吃吗?”
甘幼宁憋屈得狠,又不好发作,手里还抓着螃蟹,只得凑过脑袋拿嘴接了,司九楠垂眼瞧她吃了,这才拿浸了香叶水的帕子擦了手。
这藏酒的方式,怕是成了习惯,那日王贺之拎了几坛过来是他酒量不错,当配好酒,定要他尝尝,他便就收了,随手仍是放在了书房案头箱子里。
不想,竟然这么快钓了条大鱼来。司九楠含笑看着面前的人:“夫人怎么了?噎住了?”
“没没没,”甘幼宁将手里的螃蟹放下,“就是觉得,这玩意儿,好吃是好吃,就是我这牙口不好,还是算了。”
“夫人。”司九楠突然正了神色,并未想要放过她。
甘幼宁心中本就乱,被这提声一唤,人都矮了几分,干脆直接就撒了泼:“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就是偷了你的酒!但是我也没白喝你的不是!我这不是还以身相许了么!”
“……”
“我知道你怀疑我,可我这不是也迫不得已么!”甘幼宁一撂橛子,便就停不下来,“我但凡直接给你,我就是原来的甘幼宁,我这次是要跟你在一起,没有目的,你能信吗!”
“我信。”
“我只能装着自己不是原来那个人……”甘幼宁突然怔住,抬起头来,“你什么?”
男人站起来,执了帕子走到她面前,将她嘴角擦了干净,见她仍是呆滞,又执了她手轻柔擦着:“我,我信。”
“你……”甘幼宁后知后觉地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傻,“所以,我昨晚上是不是跟你了什么?”
“夫人觉得呢?”
“我了什么不该的吗?”甘幼宁盯紧了他。
“你觉得什么该,什么不该?”司九楠将她手指清理干净了,把帕子放下,人却没有离开,仍是站在她面前。
甘幼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了什么?”
“夫人了一句话,很重要。”司九楠认真道。
“什么话?”
“那就得要夫人自己想了。”司九楠看着她的脸,“一定要好好想,想好了。”
罢,男人终于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甘幼宁一时缓不过神来,等缓过来了,惊觉这是自己把自己卖了,再一看,对面已经开始自己吃起了饭菜。
“你……”甘幼宁顿了顿,“那我还有话要问你!”
“夫人请。”
“那画像是怎么回事?!”甘幼宁想起这个,才发现,比外室更叫人气闷,“你既是已经有了欢喜的人,你……你就不该再娶我了!”
其实这话她得没有底气,毕竟这也不是他能推掉的婚事。
果然,听了这话,男人沉吟了片刻,然后才道:“不若这样,夫人何时想起了那句话,我便就告诉夫人那画像是什么。”
“可好?”
这叫什么话?不觉得过分吗?
甘幼宁恨声道:“夫君偏非要叫我想起那些醉话,不觉得强人所难了么?”
闻言司九楠放下了筷子,瞧着她微怒的面容,心下苦笑,口中却是较真:“因为夫人昨晚过,那句话一直想对我,我想着,这话这般重要,总是要夫人清醒着告诉我,我才敢相信。”
甘幼宁咬了咬唇角,终于出声:“我的对不起?”
男人重新拿起了筷子。
“我错了?”
男人夹起了一块肉。
“我再也不去找见昀哥哥了?”
男人直接又放下了筷子。
甘幼宁眼见着他站起来就要拉门出去,赶紧喊了一声:“我这不是还在想吗!我总得一句一句试试啊!”
“那夫人慢慢想,想好了来寻我便是。”
甘幼宁指着桌子上的盘子:“可是你走了我这螃蟹怎么吃?”
男人的背影明显愣怔了一下,然后,便见他回过身来,将那盘子端起:“夫人想不起来,这螃蟹也就不吃了吧。”
“司九楠!”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一道背影,还有蕊儿进来诚惶诚恐的脸。
甘幼宁盯着桌子上剩下的几个蟹腿,试着用司九楠的法子,却只将那肉都捏碎了去,最后进口的全是渣渣。
这也就算了,还好死不死被那蟹脚划破了嘴!
“要不还是奴婢来剔肉试试?”蕊儿心问道。
不还好,一,甘幼宁就转了火头,可一见丫头战战兢兢的模样,又骂不出话来,最后一把捂住了脑袋。
“夫人可是头疼?”
“疼!疼得很!”甘幼宁一挥手,“去!拿笔墨纸砚来!”
“是!”
晚间,司九楠书房亮着灯,手里因是白日里沾惹了螃蟹,费了一番劲才将腥气除尽,此番正翻着账目,就听见外头人声。
“爷,是夫人。”司棋唤了一声。
未待他回答,便听外间那人道:“我不用进去,你,你,还有你,都退下!我跟他两个人在院中就行了!”
“夫人……”
司九楠从案前走出去,并未开门:“司棋,晚些时候过来,其他人,听夫人的。”
众人这才应了,不多时,院子里便就没了声。
司九楠立在门前,刚要开门,就听甘幼宁提声道:“你别开门,我看着你不出来,太献丑了。”
等了一刻,里头人答:“好。”
甘幼宁舒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咳咳——我开始了啊,你听着,要是哪句话碰对了,你就!”
没给人反应的时间,外头人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朗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