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傻
答完这句,男人低头,就瞧见那人慢慢走上前来,伸手过来,先是勾住了他袖子,而后又一点点拉着,很是女儿姿态地仰起头:“夫君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懂事。”
这是哪里的话,便就是觉得是,难不成还真的能么?
司九楠摇头:“没有。”
“可你方才不是了你睡觉轻,得去书房独自睡才可以?”
“我……我只是一个人睡习惯了。”
“这样啊。”甘幼宁低下头去,将那袖子拨弄得更是纠结,“可是你若是日日往书房里睡着,你叫府里下人们如何看我嘛。”
司九楠敏锐地察觉出什么来,问道:“府里有人多嘴?”
“现下还没有呢,你莫要激动。”
“那便是以前有过?”司九楠忽而想起,觉得很是正确,上一世她总也无缘无故地发起火来,他很是捉摸不透,莫不是有人乱嚼舌根子?
甘幼宁觉得自己现下告状的模样真真有点儿人,遂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了没有了,夫君不要再问。”
如此,他倒是不好再执着,可这人欲言又止地,偏非又贪恋他那一袭袖袍,倒是当真不好出去,只缓声提醒:“夜深了,你……”
“什么?”女子似是听不懂茫然道,“喔,这么晚了呀。”
“是。”
“都这么晚了,好冷的。”
“……”
司九楠终于是明白了,盯了她半晌,方才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拢进自己掌心:“你莫要误会了,我去书房,当真是自己的问题。”
“不,一定是有我的问题,既然你不是我不懂事,”着,她的脸都慢慢染上了点红晕,“诚然我是你妻子,又这般好瞧,定是无意便叫你容易乱了分寸,不得好好睡觉……”
立时,司九楠就觉得喉咙里卡住了般,不得话来,只听她继续道:“可是,夫君这样不对呀。夫君若是连这都把持不住,往后位极人臣了,更是多得是莺莺雀雀,夫君又如何能做到坐怀不乱呢?”
费了好大的劲,男人才终于挤出几个字来:“那不一样。”
“一样的一样的,都是女子嘛,哪里能不一样。”甘幼宁认真道,“唉——你若是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那以后叫我如何放心来?”
司九楠觉得这人是在些歪理,可他嘴笨,万分找不出话来回。
甘幼宁见他不应,又贴心道:“夫君你看,去书房睡,那是万万使不得的。你我二人好不容易解了误会,能好好过活,怎么能自己把自己隔开了呢?这不是虐待人么?你是也不是?”
是,不不不,又不是。司九楠眼神变幻,无端就有点乱。
面前人的声音轻轻浅浅,甜而不腻,仍是在耳旁吹风般:“呐,既如此,那去书房作甚?你往后便就在静苑睡吧。”
着,甘幼宁从他掌心里抽了手出来,替他仔细理着衣衫:“夫君,夫君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以各盖一床被子嘛。”
“……”
半个时辰后,甘幼宁裹着自己的那床被子,黑暗里听着边上人的呼吸,莫名觉出他的紧张来,嗨,重活一世,怎生就把自己活成了虎狼般,倒叫他这般惧怕,不该啊,不该。
于是自觉就退远了些,这才感到身边人缓了口气。
司九楠手指默默捏紧了侧身的被子,终是想起来前些时候该驳回的话来,她与其他女子怎生能一样?他便是对全天下的女子都坐怀不乱,到了她这里,也得溃不成军,如何能比得?
可惜,时间已过,终究白费了这迟到的觉悟。
又是半刻,身侧人忽而又唤了一声:“夫君。”
“嗯?”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上辈子。”
什么时候?司九楠是个记忆很迟钝的人,更是不来儿时第一面便就动了心的鬼话,可自他少不更事的年纪,便就知晓有那么一个姑娘,肆意又妄为,洒脱又娇气,却从来理直气壮。
那是他平淡生命里,鲜有的亮色,炫目而搁置不下。
若是非要问一个时间,他实在无从推演。
“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甘幼宁声音便就带了气,“你怎生能把这都忘了呢!”
“那你呢?”
不料男人竟是反问了一声,问得短促,问完便就沉默了,只剩彼此的呼吸,听不清是谁的心先乱了去。
司九楠问得并无底气,纵使知晓了前世最后种种,他仍是不敢去触这一根弦,可今晚,许是到了时候,他竟是问了出来。
心跳得很快,快到快要淹没自己的呼吸,司九楠想着,她若是也不记得,便就算了,以后再也不提,若是……
“我早就喜欢你了呀,是你蠢笨,瞧不出来。”
“……”
边上的声音沉沉,许是睡意来袭,有点闷闷的,只出的话,却如同洪钟般,撞得他耳边都震动。
甘幼宁:“我原本以为,可能是那次你穿了我给你做的绯色衣衫,太过好看,我才动的心,后来想想——应该更早吧……可能你揭了我盖头的时候,可能是你替我上药的时候,反正……很早吧……不然我为何处处与你作对……”
“我从来只戏弄喜欢的人……是你蠢……”
耳边声音慢慢就落了下去,再后边,便就是轻轻的鼾声,她是真的,累极了,想来厨房里应是当真用功的。
黑暗里,男人睁着眼睛,就这般许久,又许久。
外头风吹断了枯枝,明月忽而惊了雀声,司九楠终是侧过身来,她睡得孩子姿态,竟是翻了身就趴在了那里,只一只手很是不安分,硬是伸将到他被子里来,触到了他的胳膊才停下来,鼾声更甚。
“呵……”轻笑出声,司九楠将自己被子又替她搭了半,不叫她露在外头的胳膊冻到,声音沙哑,“是,我确实蠢笨。”
甘幼宁第二日是在男人怀里醒来的,这算是个大事记了,她伸手揉着惺忪睡眼,愣怔半晌才开口问:“你竟然没走?”
“没有。”
“今日不忙?”甘幼宁调整了一下姿势。
“你莫要乱动。”
“我可是想不动,你压着我头发了。”
“……”
甘幼宁奸计得逞般,瞧着男人面色微变,而后替她整理了发丝,这才笑眯眯道:“夫君,睡懒觉的滋味可是很好?”
懒觉?睡懒觉的只有你。司九楠无奈,他醒得仍是早,只她一到后半夜便就到处乱滚,他是抱着她才叫人安分下来的,便是间醒了,也不敢吵醒她。
“很好。”
“嘻嘻!可惜了,先是父兄后是你,都少有能享受到,实在是可惜。”
着,一张脸上当真写着惋惜,司九楠不欲与她探讨这等事,只低头问道:“你昨日起的话,可还记得?”
“不记得。”管它是什么话,甘幼宁否得果断,毕竟她总也些没谱的,后来总悔得想割了自己的舌头去。
男人也是习惯,不在意地兀自道:“这府里的一应奴仆,皆是贺表兄张罗,除去司棋是我带着的,其他的,我也仅是过个目,你若是觉得谁人不适合,发了便是。”
原是这个,甘幼宁想了想:“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昨日想起来以前曾有个管事婆子,很是多舌,丫头杂役们却很喜欢她,处事也是圆滑。”
“她过你我什么?”
“嗯……不重要了。”不过是些有的没的,挑得她不快又无法驳斥罢了,甘幼宁笑道,“不过我昨日问起过秦管家,是并没有这么一个婆子。”
司九楠搂着她,沉声:“你是怀疑秦管家不对?”
甘幼宁这才轻微点了头:“不过我不确定,我只是觉得,既然现下没有进来,那便是以后才会进来的——这婆子很矛盾,她既是处事圆滑,为何偏非挑拨你我,分明知晓我会发火的,这不合逻辑。”
顿了顿,她又道:“所以我确实是考虑过,这婆子可是谁人派来的,既是派来的,那秦管家叫她进来,是不是也有些不对来?虽是牵强,可总不能一点不怀疑不是。”
“嗯。”
甘幼宁得人肯定,更是分析得头头是道来:“再者,你为何楚见昀总也能晓得你我的事情?你我总归是关起门来家里闹,他如何知晓的,还能借此拿捏着我去,我便是曾经欢喜过他,可后来也与他开过啊。”
“你与他开过?”
“昂,过的。”甘幼宁不解,“过的,那日从东宫回来等你,你倒好,喝了好多酒,胡闹得很。”
司九楠语塞,他万没有料到会被她自己胡闹,更没有想到事实竟是这般,片刻才听清她的话:“可我每每与你闹,他都能寻得些理由与我话,你怪也不怪?他又不傻,我都已经开了,他如何还惯得做这种舍本买卖?”
“为何?”
甘幼宁觑他:“自是咱们府里有人不对!”
着又矮了声去,似是想理出个头绪来,甘幼宁:“那婆子自有问题,秦管家嘛,还不能立时定夺,所以我算再看看——你笑什么?”
“没有。”
“你分明笑了。”
司九楠于是便就当真又笑起来:“我笑有些人,原是不傻的。”
甘幼宁狠狠瞪了眼:“大清早的,嘲讽我什么?我只是蛮横不讲理了些,从来就不曾傻过!哎!你又笑什么!”
“无甚,觉得夫人自识很清晰罢了。”
“你这还是嘲讽我!”
“哈哈哈哈哈哈。”
晚梅并蕊儿分明听着里头声音,却到底立在门口未有叩门,当真第一次听得姑爷这般开怀,实在难得。
“还是——等等再进去吧。”
“晚梅姐姐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