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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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笼罩下来, 月光下的溪水闪着粼粼的波纹, 甘幼宁一点也不着急,便就这般等着。

    约莫半刻过去,面前的女子才松了眉头,语调是中原人少有的平声, 毫无起伏一般, 只话的人却是十足下了很大的决心。

    玛依娜一字一顿道:“我不是太子殿下的人。”

    许是觉得自己得还不够明确,她重复道:“这辈子, 也不可能是。”

    “我以真神起誓, 我——玛依娜, 此生绝对不会为楚见昀做事。”

    这一次, 甘幼宁看得明明白白, 那双眼中, 确然是含着恨的,不过一瞬, 她便笑了笑:“我与人交, 向来是凭心意的,若公主所言非虚, 我便就能与你交朋友。”

    玛依娜却是不解地低头看她:“你的第一个条件, 是回答你的问题, 我回答了, 第二个呢?”

    “啊——暂时就这一个吧。”甘幼宁远远瞧了瞧刚刚被发走的晚梅,此番正端了食盒立在帐前等她,便就伸手拍了拍玛依娜的胳膊, “等我想起来第二个和第三个,再来找你!”

    “你话要算话。”眼见着人要走,玛依娜却是不依了,伸手抓住了她方拍过自己的手,“你们中原人不是约法三章吗?约定了就不可以变了。”

    “嗯?”甘幼宁想了想,“约法三章似乎不是这么用的呀——不过你放心,我定不是爽约的人,了三个条件,就是三个不会变。答应你的我也不会赖皮。”

    玛依娜牢牢盯住她眼睛半晌,才突然放了手:“好。”

    晚梅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很是担心道:“夫人,那公主没有欺负你吧?”

    “欺负我?想什么呢!”甘幼宁接了食盒,“你也莫要虎视眈眈瞧着人家,虽这事儿是因她而起,可也不能全然怪她。你道她那只鹰是简单的么?怕不是在她心里,那鹰便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夫人怎么知道?”晚梅愣住了,“可不是那公主还有胞兄的么?”

    “这个嘛……晚梅,你懂什么叫比方,什么叫夸张嘛?”

    “哈?”

    甘幼宁自作高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扬扬手:“罢了罢了,你去瞧瞧蕊儿,她做饭辛苦了,你与她早些歇着吧。”

    “那夫人……”

    “我这不用你伺候,去吧!”

    完甘幼宁便就掀了帘子进去,刚好瞅见里头人端了茶盏,急急就行了过去:“哎呀,夫君怎么自己端茶了!我来我来!”

    罢就亲自过去接了杯子,喂到那人唇边,很是担忧道:“我这没喂过人喝水,夫君可莫要喝呛了。”

    司九楠老早便就听见外头声音,左右等不来人进来,便就顺手取了茶水,倒不是当真要喝,此番倒是有些不喝对不住人的架势。

    浅浅呡了一口,司九楠便就摇头,眼见着面前人放了茶水,终是忍不住道:“夫人,我伤的是右臂。”

    “我知道呀!”

    “所以,喝茶这种事,我还是可以用左手代劳的。”

    甘幼宁正摆着菜,听完便扭了头瞪他:“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那能一样吗?我喂的是心意,你懂什么!”

    哦?司九楠便就不话,见她又将碗筷拿了起来,想要拒绝,可又不敢妄然开口。

    “啊——”甘幼宁捧着碗,夹了一点菜到男人嘴边,示意他张嘴,“乖。”

    “……”这莫不是真的当自己是个无法自理的孩童了吧,司九楠实在不习惯,正了正身子,不想又被瞪了一眼,挣扎良久,这才张口接了菜。

    “好不好吃?”

    “好吃。”

    “骗人!你都没嚼。”

    司九楠殷勤咀嚼了几次咽下,诚恳道:“真的好吃。”

    “唉……”甘幼宁却是不在意,又送了一筷子过去,“好吃也不是我做的,这是蕊儿去林子里摘的冬菇借了锅火做得。”

    “……”这一次,司九楠当真是没得话能了,默了一刻,才复又想起来,“但是夫人喂的,才更好吃。”

    甘幼宁憋了笑,又塞了他一口干粮饼子,板正着脸来:“谁想要喂你呀!”

    “是,是我想要夫人喂。”

    二人这一顿饭吃了好些时候,最后饱没饱倒不是主要,反正司九楠是觉得,抛却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心里头当真很饱足的。

    营帐到底不比家里,甘幼宁睡得很不踏实,辗转又捱到了男人身边,听了一会,伸手戳了戳:“夫君,你睡着了么?”

    “怎么?”

    “白日的事情,咱们还得分析分析。”

    这太意外了,若不是因着帐内黑得很,司九楠只怕自己的表情又要被她抓住话,这人连日里闹腾着,竟然还会回过头来研究事儿。

    甘幼宁不知身边人想什么,只吸了吸鼻子,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将凉凉的脚都架到了男人身上,拢着被头道:“那北疆公主不是要为大合驯鹰么,这可便就是北唯哈的叛徒了,谁不晓得驯鹰是北唯哈绝不外传的技术,如今陛下将她放回北疆这边,还是二殿下的营帐里,太过讽刺。”

    “嗯。”司九楠左手将她往自己这边搂了搂,“东宫的主意。”

    “果然是他!”甘幼宁啧啧两声,“我道那公主为何提到楚见昀那般恨,原是将她推进火坑的人。”

    “北唯哈与大合表面言和罢了,如今新王甚有野心。新王记仇,注定不会饶了公主。”

    甘幼宁恍然:“若是将公主发配到其他边界,北唯哈暂时伸不了手,可楚见昀此举等于是将公主送到了新王的眼面前,也算是卖了他一个面子,可是”

    司九楠好笑,不知她哪里学来的言语,起来比他这个商人还要市井得多,可却也没有什么错处:“确然是卖新王一个面子,北疆两边往来甚多,如今又刚行互市,便就是有二殿下又如何,当真死了一个北疆公主,两边可是都没什么损失。”

    “可楚见昀当真就只是为了亲近新王吗?”

    “自然不是。”司九楠斟酌一下,“你不是也问过公主了么?”

    “嗯?”甘幼宁抬起头来,“你知道啦?”

    司九楠点头:“二殿下不介政事,一心领兵仗,治兵甚严,东宫想安插人手进来,属实不易。”

    “所以……玛依娜真的是他的耳目?”

    “不一定,她怎么回答你的?”

    甘幼宁想起溪边那人的眼,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她不会替楚见昀做事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那样的女子,不会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嗯。”司九楠拍了拍她,“我也觉得不会。”

    “可我没想明白,楚见昀拿什么威胁她,又想叫她来二殿下身边探什么。”

    “能威胁这般女子的,一是声名,二为自由。”司九楠顿了顿,“至于他想要探什么——夫人难道不知道么?”

    甘幼宁被这一问,胸口一滞,梗着喉道:“夫君你莫要阴阳怪气,我如今可是安分守己得很,莫是楚见昀了,连公猫我都不多瞧一眼的!他万不会是要将注意在我身上!”

    “夫人竟然分得清公猫母猫吗?”

    不想,男人竟然还笑了起来,甘幼宁气急,拿脚踹他。

    司九楠吃痛,又腾不出手来逮她,只得清咳两声,哄道:“是是是,夫人洁身自好,九楠有愧。”

    “哼!”

    “咳……夫人勿气。”司九楠抚了抚她的发,柔声道,“楚见昀想探的,是我。”

    甘幼宁本是要继续气着,奈何嘴巴不过脑子,更着急了:“他已经注意到你了?那可怎么办?你都规划好了没?上一世也这般早就开始了么?你有没有对策?”

    没料到被这般问题遭了一通,司九楠沉吟了一下,才缓缓安慰起她来。

    营帐里私语轻浅,营帐外夜风乍起,很是凉寒。

    有水声入耳,片刻,那溪边人便就猛地站起来,警惕地往树上望去:“谁?”

    高高的树梢轻摇,玄色的身影似是与夜色融为一体,轻易不可察见。玛依娜远远看了看营帐处,最近的也还很有些距离,手便就不自觉按到了腰刀上。

    未待出鞘,一道气劲便就往她这边袭来,瞬间叫她退了数步,险些入了水去。

    “无意扰,公主自便。”

    话虽是如此,玛依娜却是立在当场,唤住了他:“你刚刚一直在树上。”

    这是个肯定句,本欲离开的身影终究缓缓转了过来,木行水的眼眸刚巧与那溪边人相反,一个墨绿如玉,一个却淡泊如水,此番四目相对,只是浅浅一碰便就各自散开。

    木行水别过眼:“公主若不信,木某无话可。”

    方才他出手,便就是逼退她,论武功,她远在他之下。玛依娜冷道:“听闻你是大夫,在大夫看来,男女皆不过肉骨罢了。”

    木行水不否认:“是。”

    “那今日木大夫看见的,也不值过心。”

    “是。”

    玛依娜自觉点到为止,转身便要往回走,不料身后人突然又道:“公主有伤。”

    木行水还待再,脖间却是一凉,入耳的声音便就更冷了一分:“我若拼命,杀你也可。”

    木行水面色不变,身形亦无动作,直待那女子离去,才忽而记起,这是第一次,有人提刀近他身。

    嗯,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