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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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下的时间, 静谧得可怕, 这几日的欢笑与惊诧,仿若是在梦里,竟是左右都毫无倚枝般,甘幼宁就这么蹲在车门边,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 才发现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

    “夫人,司棋就送到这。”车停了下来, 司棋扭头过去, 险些跪下, “夫人你的手怎么?”

    “无妨。”甘幼宁收了掌心, 堪堪抬了眼, 恍惚中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已经往这边奔来,“兄长来了。”

    “是, 九爷此前就传了信回去。”司棋目光仍是挪不开, 想起那人临行前的交待,“夫人的手……”

    话未完, 来人已经近前, 甘幼辰许久未见这自家妹妹, 未曾想再见竟然是这般情境, 近来多事,本来最是担心的人,现下就在眼前, 却叫他看得心惊,声音都有些变了:“这是怎么了?!不是会好好送回来?!”

    莫是那苍白的脸,这手好生生怎么也着了色。罢甘幼辰就直接探头过去,要看她手上的伤口。

    甘幼宁终于是缓过来,耳朵被这声音吼得有些嗡然,到底是扶着车厢站起来,下边人伸了手过来要扶,被她挡了,只兀自跳下了车,对着边上已经心急如焚的人道:“司棋,你带我出来多久了?”

    “半日吧夫人。”

    甘幼宁点点头:“你若是赶近路回去,怕是过不了驿站休息。”

    “夫人放心!”司棋站直了些,“司棋没问题。”

    “我的是马。”甘幼宁截了声,又让开路来,遥遥一指那边甘府的马匹,“黑色的那一匹,你骑了去。”

    “那个是……”

    “快去!”

    “是!”许是甘幼宁太过严肃,司棋下意识就去牵了马。

    甘幼辰诺诺动了动唇,到底是没话,只将自己的马鞭也递了过去,司棋应了声,这次并未耽搁,那黑马只挣扎了一瞬,便就驮着人往北边疾驰而去。

    尘埃散尽,甘幼宁这才收回了眼神,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没得就叹了口气:“回去吧兄长。”

    “兄长?”不想边上人不依了,甘幼辰将空着的手一摊,“记得我是兄长呢?你可算是想起来了。罢,怎么回?”

    不还好,一甘幼宁才发现,甘幼辰是独自一人来的,便是那黑色的千里马也是被她指使司棋骑走了,如今倒是只剩了身边这已经有些疲累的马车来。

    “……”

    “……”

    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甘幼宁终是梗了脖子:“不然呢?前线十万火急,兄长要叫司棋继续驾马车回去不成?半路怕不是要叫人下来跑?”

    甘幼辰没了言语,半晌拉过了边上正鼻鼾的马头来:“罢了,这会儿还早,先带你处理了伤口。”

    “不用,就是伤口。”甘幼宁自荷包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只瓶子来,又爬上了车去,“夫君平日里给我备了些金疮药,兄长直接驾车便是。”

    甘幼辰瞧了瞧那瓶子,想着这妹夫倒是当真了解这个妹妹,怕是这人也没少皮,不然哪里有给媳妇儿常备金疮药的人。

    又瞅了瞅那抵着脑袋抹药的人,心里不忍,便就也跳身坐上车辕:“不着急,城门还没开呢,当真要回去还有几日的车程,若是困了,可以先睡一下。”

    “好几日?”甘幼宁将药瓶子仔细收好,复又抬起头来,“那兄长已经出来几日了?”

    闻言甘幼辰愣住,片刻才笑道:“没几日。”

    “兄长可是有事瞒我?”甘幼宁盯住他,越发觉得不对,“兄长是吏部侍郎,如何能出来这般久?年节的假都已经放过了吧?”

    “近来吏部无甚事。”

    “那也不当有这般闲暇。”

    甘幼辰原是记着临行前父亲千叮万嘱的话,可总归是扛不住她这般追问,本就不是能言会道的,此番更是干脆闭了嘴巴。

    甘幼宁心里沉沉,终是没再点破,换了语气道:“爹爹近来可好?”

    “嗯,就是有些繁忙,常有进宫伴君。”

    甘幼宁点点头:“那京城最近可有什么事儿,来听听。”

    “妹妹想听哪一件?”

    “不若趁着这会儿,你一件件地罢。”

    甘幼辰思忖了一会,倒是当真将这段时间城中的事儿都了一遍。

    若非是亲眼看着这人在自己眼睛前头,甘幼宁怕是真要将他误认作是王贺之了,否则,怎么往日里少有管闲事的甘侍郎,这会儿怎么连街头卖春饼的换了摊点,叫卖的大爷换成了大娘这种鸡毛蒜皮也交待得这般清楚,就差给她细数数大娘脸上的麻点了。

    “兄长,近来爹爹没有骂你吗?”

    “骂我作甚?”

    “骂你不务正业。”

    甘幼辰不傻,自是听出来她的嘲讽,此番却是权作不知:“这等事儿,想不知道也是难的。起来还是丁侍郎亲带的人掀的人家摊子,那大娘跪在地上求饶,是老伴着了病,这才为了方便照顾就近支的摊点……”

    “丁侍郎?”甘幼宁掀了眼皮,“丁曾谙?”

    甘幼辰立时就顿住了,完了讪讪一笑:“是的吧。”

    “兄长官场摸爬滚这么多年,如何连丁侍郎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这段日子吏部事情繁杂,我这记性确然有些差了。”甘幼辰又瞧了瞧天色,“差不多了,该走了。”

    罢,当真就拉了缰绳起来,甘幼宁皱了眉头,倒也是没有点破,便就坐好了放了车帘。

    外头渐渐已经有了早市的声音,稀稀拉拉的,昭示着时辰还早,甘幼宁盯着手里的伤口,依稀理出些头绪,却不甚明了。

    到底似是白活一顿,竟是忘记了还有这一茬来。那街头卖春饼的,本是一对老夫妻,若是刻意去回忆,她也是能想起些面目来。甘幼辰得轻快,可便就是随意支了摊点,倒也平白轮不上丁曾谙亲自去掀。

    真当大合的侍郎大人们都是闲着的?可是有什么原因,值得他这般劳烦呢?丁曾谙——这个名字不甚熟悉,只新婚那阵子她听过消息,似是拦过司九楠的货。

    那便就不算是朋友。

    至于那卖春饼的——她是瞧过司九楠与他们接触的,那会儿司棋还给她送过春饼,只道是九爷这家春饼不错,是老家人做的,叫她尝尝。

    这会儿连起来看,竟是才后知后觉,甘幼宁猛地抬起眼,背上都有些汗湿。

    难怪司九楠偏偏要将她提前送回来,那大爷哪里是着了病,分明该是被人瞧出些什么来!倘若那掀摊子的人真的是丁曾谙,怕是东宫那边早就查到了司九楠身份。

    司棋口中的事出有变,竟是这般天翻地覆!

    前世里,这件事可没有这般早翻到了台面上。若是提前了——若是提前了,甘幼宁却是不敢想下去。

    车厢里一直没了声响,甘幼辰担心,又开不得口,许久才咳嗽了一声:“妹妹可饿了?下来吃些早点?”

    “我不饿。”难得,里头人答了话,又了帘子坐在了他身边。

    甘幼辰怕她摔了,忙慌唤道:“你快些进去,这么冷的天,坐出来干嘛?”

    “兄长不也坐着呢?”甘幼宁瞟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瞧着略过的城,“再了,比之那北地,此番倒也算不得冷。”

    这话得有些消沉,甘幼辰默了默,却是接道:“妹妹不用担心,妹夫胸有成竹,不会有事。”

    “自然不会有,我省的。”甘幼宁答得心不在焉,须臾又道,“兄长,你可有听过前左丞相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