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尾声
第二日清, 金光洒进院中的时候, 有一朵初蕊微微招摇,甘幼宁这些日子竟是改掉了睡懒觉的习惯,大早就睁了眼。
手指还被身侧人握在手里,许是握得久了些, 竟似是黏上了一般, 她仔细费了些力气才抽将出来,看他熟睡的脸。
这世间事情, 总归是无法完全预测, 很多时候, 计划着的, 总也抵不了现实的纷争, 无端就叫人淡漠下去, 觉得一切也不过尔尔。
“夫人想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那人已经转脸过来瞧她, 面上含了笑。
甘幼宁也没有撤去眼神, 依旧是瞧着他:“没什么,就是觉得司九楠叫久了, 如今唤你辛九楠, 倒是不习惯了。”
“名字而已, 不重要。”
“重要的。”甘幼宁撇嘴, “给我写休书的人,我才不要跟他在一块!”
“……夫人不是好了这事儿揭过不提了?”
“哼。”甘幼宁昂了脑袋,“所以从今天起, 你就叫辛九楠,你去给他们,谁叫错了我就跟谁没完!”
司……哦不,辛九楠点头:“除了夫人,倒是没有谁会直唤我名字。”
“我吩咐了你去交代就是!哪里这么多话来!”
“好。”
甘幼宁这才稍微满意了些,又缩了脖子回被子,兀自瞧着床幔不话了,辛九楠等了一刻,耳畔竟是没了她的叽叽喳喳,寂寞得狠。
“夫人又在想什么?”
本以为她不会明,不想边上人却是轻轻叹了口气,认真道:“我在想,如果不是此番变数,怕是这次北疆回来,你我不会这般相处。”
“夫人何意?”
甘幼宁转过头:“我原是想着,有些话,夫君不告诉我,也不叫旁人告诉我,定是不想我难受,可我终究还是会晓得的。辛九楠,你是不是早便就知晓,我难为人母?”
“……”
噙在嘴角的笑意,立时便就隐去,男人仓促也转了头去,下意识就要去抓她的手。
不想还未及动作,便就被一把按住。甘幼宁伸长了手臂将他欲动的胳膊压住,似是要将他圈住一般:“你别怕,我不走,知道了也不会走的。”
“你……”
甘幼宁嗯了一声:“我上辈子大概是过什么糊涂话,不过那也定是的别人。如今我才知晓,那姜家姐姐在岑家那般受气,还甘心待着,连和离都不提,应是当真爱那姓岑的爱到不想放手吧。”
着便就叹了口气:“我原是觉得姜姐姐太傻了,他岑家就为了个孩子,能那般羞她辱她,最后休了她,我若是她,定是不如直接去做了姑子,落得青灯古佛常伴,也算是聊以此生,免得糟心。”
“可如今,倒是没了这般话的立场来。”
辛九楠心里头堵得慌:“我不要孩子。”
“我知道。”甘幼宁笑起来,轻轻伸手拍了拍他,似是安慰,“所以嘛,人家夫妻个个都有孩子,这事太俗了,咱们不要也罢,是不是?”
“是!”管她的是什么道理,反正,一定是对的。
于是早起的第一件事情,辛九楠便就是磨了墨开始写相守书,写得很是诚恳,甘幼宁就捧着脸端了凳子坐在一边瞧,瞧得很是有兴致。
王贺之一进门就瞧见这琴瑟和鸣的画面,觉得眼睛都要瞎了,前脚刚跨进院子,后脚就要往外头去。
“表少爷这是去哪里?”司棋狐疑上前去,“九爷跟夫人就在里头呀。”
“是呀!谁不是呢!”王贺之唬了一声,想骂人。
奈何里头传了声来,辛九楠已然站了起来:“表兄来了?”
无法,王贺之只得重又折回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哎,好巧。”
“……”甘幼宁觉得仿佛是碰见个傻子。
好在辛九楠没有在意,只吩咐了司棋端茶来,这便就请了座与他:“表兄来得正好,这些时日京中全凭表兄点,若无表兄,当无九楠如是。”
“一家人,哪里需得这般客气?”王贺之便就扬了袍子坐下,左右瞧了瞧两个人,“不过我瞧着弟妹是有些受苦了,消瘦了许多来,你可莫要叫弟妹再担心。”
“自然。”辛九楠执了甘幼宁的手,应得很是真诚。
“啊……”王贺之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没事找事呢么,人家好着呢,需得他废个什么话,还叫人手都牵起来了,失策失策。
甘幼宁自是不晓得他想些什么,笑道:“这府里上上下下,表兄多操心了,听司棋,这府里头全数换了一遍丫头厮,也是表兄的主意。”
“还不是你夫君叫我盯着些那秦管家么……哎,这事儿赖我,我原是没想到他会是太……前太子的人么不是。不过现下好了,我保证,现在这府里头清清白白的。”
“自然是清白的!”甘幼宁瞪了他一眼,司棋手里接了茶水,头一次亲自端给他。
王贺之受宠若惊,赶忙就接了来,又见自家表弟的眼神还落在人家身上,不觉就咳嗽了一声:“那个……其实今日我过来吧,一是瞧瞧你们可都还好,二来呢……弟妹,不知令尊大人可在府上?”
“我爹?”甘幼宁点头,“在的,不过早间已经与兄长一起去早朝,这是这么久官家头一回上朝,公公来传令召得急,天不亮就进宫了。怎么?你找爹爹有事?”
“那是不巧。”王贺之摆摆手,“倒不是我有事,是令尊大人手下的人来寻的我呀,是要置办些东西,我这一想吧,那不得是甘家公子的事儿?”
“我兄长?”甘幼宁愣了愣,便就看向边上的男人,“我怎么忘了这个事!兄长是该与荣姐姐操办大事了!”
只三人还未得开心,就听得外头声响,听来很是不遂。片刻,就见司棋奔了进来:“爷。”
“。”
“官家——薨了。”
“……”
皇宫内外,全数戒严,这是半月来,朝臣第二次齐齐禁于宫墙之内。第一次,是萧氏祸乱,第二次,却是国丧。
众臣皆是跪在殿前,有公公一一上前替他们系上白色腰带,为首跪着的,正是这几日未见的楚见琛,此番他端跪御前,一身缟素,只目光沉沉往那殿内,全无神采。
楚见恪与五殿下楚见宇分跪其后,连日来这宫中的变数,斗转千变,最后,倒像是什么都不曾留下一般。
有嫔妃的哭声传来,断断续续,楚见琛虚虚抬起眼去,只瞧了那边一眼,便就又垂了下去,什么也没有。
楚见宇心中酸苦,自被母妃从睡荷殿请离回府禁足,他便就未有进过宫来,再进却只闻母妃离,父皇崩,本就身子不好的人更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正欲倒下之际,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钳住。
冷硬的声音自身畔传来,楚见恪扶住他:“你本就身子不好,一会等宣了诏旨,你便就歇息下吧,父皇不会怪你。”
“可是皇兄……”楚见宇瞧了他一眼,险些落了泪去。
楚见恪少有与这亲弟相处,更遑论已分别多时,此番瞧他,也只是一瞬,便就别开眼去:“你还有我。”
这声音入了前人的耳中,楚见琛终是缓缓抬起头来:“公公。”
“平王殿下。”
“宣旨吧。”
“是。”
合历五十三年冬末,皇陵又添新土,二十七日后,平王继位,改国号为兴,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