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消雪融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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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这样淌着一身泥水,被男人抱着往路边走。

    不经意间,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像松间的风,又清冽如水。

    水生花香调,兼有生薄荷、绿丁香、蓝柏木、香子兰荚等。

    沈录的步伐,铿锵得像回娘家。

    没办法,不铿锵不行,每走一步,脚就深深陷进去,得用力拔。

    很惨很幻灭,又有点好笑。

    不远处有棵青松,缄默地站立在那里,也不知见过多少年的风和雨。

    皑皑的白雪掩不住它的生机与苍翠。

    毫无预兆的,枝桠忽然一弯。

    “啪”一声,树顶的积雪落在地上,溅起一片碎屑。

    然后知情知趣地开始融化。

    太阳出来,雪就懂了。

    -

    回到岸边,沈录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

    而后娇娇怯怯地了一句——

    “你变重了哦。”

    没察觉这句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姜灵只顾着生气。

    哪个妹子能忍别人自己重啊?

    重你个头,哦你……

    算了,仙女不脏话。

    她不再理沈录,径直走到那个差点撞到人的青年面前。

    也就没看到沈录望着她时的异样眼神。

    惊喜,缱绻,眷恋。

    满脸压也压不住的笑,被他藏在头盔里。

    实在是后怕极了,姜灵张口就骂:“寨子里一群孩儿,你非要在这里搞山地越野?找刺激还是找死?”

    青年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脾气,瞪大眼道:“你……你怎么骂人呢!”

    “不该骂?”姜灵冷笑。

    青年见她不好惹,又去瞪孩儿:“你个丫头,好好的大路不走,跑这道上干嘛?”

    “路是你家的?”姜灵见不得大人欺负孩儿的事,清冷冷又道,“还是,你嫌人生不够苦短,所以承包了这条路当你作死的捷径?”

    青年也来火了:“你个黄毛丫头……”

    话没完就被断。

    “范韶光。”沈录走过去,勾住青年的脖子,“怎么教你的?不许骂女人。”

    又看姜灵:“我弟,范韶光。他骑车莽撞,我道歉。”

    “伤哪儿包赔,残了包养,终身责任制。”

    完抬手取下头盔,露出里面一张英俊无双的脸。

    狗男人,长得真好看,一张俊脸被太阳照着,差点晃到姜灵的眼。

    个子高,长手长脚,五官也好看,星眉剑目,清清爽爽的,港式中分略有凌乱,额前碎发被风扬起,颇像武侠片里的少年郎,精致却不妖艳,爽朗而不粗粝。

    她看着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想想觉得不可能,又很快回过神来。

    “道歉有用吗?道歉有用的话,要暴力干嘛。”

    姜灵捂住孩儿的眼,抬脚往范韶光的摩托车踹去。

    太重了,没踹动。

    当然也没想真踹,踹坏了还得赔,不划算。

    但万万没想到,三秒钟后,范韶光的摩托车还是倒了——

    沈录淡淡道:“我帮你。”

    完飞起就是一脚。

    像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盖世大侠。

    车子应声而倒,前镜被砸断,滚到姜灵脚边。

    范韶光:“……”

    姜灵:“……”

    罢了罢了,是个憨批,惹不起惹不起。

    她也不骂了,牵起孩儿转身就走。

    过了一会儿,沈录追上去:“喂,不怪我弟了吧?”

    姜灵牵着孩儿,冷冷地瞥他一眼。

    “还生气?”他挑眉。

    可能是觉得好笑,便真的笑了。

    姜灵侧过脸,不再看他:“别笑,不想猜你早上是吃了葱还是韭菜。”

    “那我送你和孩儿回家,顺便要杯水,刷个牙。”他好似一点也不尴尬。

    姜灵:“……”

    沈录一把抱起孩儿:“走吧,先送她。”

    姜灵无奈跟上,觉得这人怎么变脸这么快?

    明明一开始是无情冷傲的姿态,忽然又成了热心市民一样的存在?

    真是个无赖!

    走在泥泞道上,沈录试图找孩儿话,结果始终没得到回应。

    “哑巴?自闭症?”

    “你才自闭。”姜灵瞪他,“孩儿本来就不应该跟陌生人话。”

    话是这么,其实她也发现这孩子似乎有些自闭的症状。

    孩儿不肯话,沈录只好找行人问路。

    寨民热心,帮忙指了路,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录总觉得他们看孩儿的眼神怪怪的,好像带着一点怜悯,或者别的什么……

    十多分钟后,到了孩儿的家。

    接过女孩的人是个老太婆,看起来还算慈眉善目。

    奇怪的是,她对送孙女回家的好心人冷淡得很,似乎并不感谢。

    姜灵不以为意,觉得本就是事一桩,又何须他人感恩戴德?

    见孩儿穿得单薄,房子也简陋,便问老人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东西。

    如果真的家境不好的话,她可以把带来的物资捐给这家一部分。

    虽然这家并不在本次捐助名单之内,但作为培英文具董事长贺远培的养女,这点事她还是可以做主的。

    沈录则站在姜灵身后,不着痕迹地量屋内,又细细聆听里屋传来的声音。

    很轻,有点不上来的怪异,像是……

    忽然,他的手里被塞进一个黏腻的东西。

    低头去看,是女孩儿站在他的腿边,塞了一块芝麻糖在他手里。

    姜灵也有。

    他蹲下身,拉起女孩的手,却蓦地心惊。

    之前抱她回来,虽然也觉得轻,但一心都在姜灵身上,便没发现异样。

    眼下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消瘦得过分。

    简直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

    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也不晓得回答,只一个劲儿地对着他笑。

    他抬起头,有些生气地问:“孩儿怎么瘦成这样?也不会话。大人不教的吗?”

    吴桂香正跟姜灵家里急缺些什么东西,闻言看过来,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而后道:“山村里没有好东西,她又挑食,就长不胖。话也教过的,但她就是不开口,我们也没办法。”

    一通话完,她也不找姜灵要东西了,直接撵人:“孩子衣服湿了,怕要感冒,我去给她洗澡,就不送了。”

    沈录还要些什么,姜灵却率先道别离开。

    她是个有着过分界线感的人,尤其对送客、反感这样的事情格外细心在意。

    也就是,惯会看人脸色的。

    除了路见不平和感情的事会失态妄为,大部分时候,她其实缺乏被讨厌的勇气。

    走了一段路,她忽然开口。

    “喂,你刚才为什么那么问?”

    沈录踢着一块石子,懒懒应道:“什么?”

    她看他一眼,加快脚步:“没什么。”

    她看出他不想。

    他的确不想。

    因为他心里的想法还只是猜测,在做的事也还没定数,不愿意牵扯太多。

    七转八拐,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总算回到姜灵的住处。

    她转身看他:“我到了,你可以走了。”

    送客的话,她得再直白不过。

    觉得这样的干脆,比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好得多。

    然而他似乎一点道理也不讲,脚下没动,反而四处张望:“水缸在哪儿?”

    “干嘛?”

    “难怪你连自己回家的路都会走错,原来记性是真的不好。”他笑得兴味盎然,“之前了啊,送你回家,然后要杯水刷牙。”

    “我的同伴不在,你进来不方便。”

    话是实话,黎啾啾和大叔洗完澡都去外面逛了,此时屋里寂静一片。

    沈录想想也是,没强求:“行,你进去,我一会儿就走。”

    姜灵进了屋,又从里面将门闩栓上了。

    受如此冷遇,沈录也不生气,觉得她安全意识强是件好事。

    他站在院子里,量这个地方。

    四间房子连成独排,全是竹条加泥巴筑成的,大大的石头垒出台阶。

    墙上挂着几串干辣椒,已经被虫蛀得差不多了,墙角一片藻绿,兀自生长着青苔。

    明明跟村里其他的房子并无太大不同,甚至因为常年无人居住而显得格外陈旧,可他站在这儿,却一点也不想离开。

    两米外有套桌椅,桌子是石头做的,椅子很有意思,是几个老树桩。

    桌上正好放着一面镜子,是黎啾啾之前用完了随手放的。

    沈录踱过去,懒散拿起来,一照,齐齐整整的两排牙齿亮白如新,哪有韭菜。

    他看向姜灵所在的方向,末了笑笑。

    这姑娘。

    姜灵洗完澡出来,经过窗子时见那人还在,愣了一下。

    开门不耐烦道:“你还在这儿干嘛?”

    沈录正垂首把玩一根芭茅秆,闻言抬头,看向她未施粉黛的脸。

    看得挪不看眼。

    姜灵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着,来气,将擦头发的毛巾往他脸上一砸。

    “口水擦擦吧。”

    她那一砸是用了力的,实实把他当成痞子了。

    沈录却不在乎,将毛巾从脸上扯下来。

    闻了一口,悄悄儿的。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将毛巾展开了,轻轻盖在她头上。

    温柔,虔诚。

    不像痞子了,像个给心上人戴凤冠霞帔的新郎。

    “行了,进屋擦干吧。”他摆摆手,闲庭散步似的溜达出去,“我走了。”

    姜灵双手扯着毛巾,撇嘴:走就走,还那么郑重地一声做什么?

    名堂第一多。

    作者有话要:  【之前这章的内容是放在第四章,现进行了修改】

    在第二章被毛巾砸的录哥:真开心,整整提前了两章。

    册哥:有那么开心吗?

    录哥:有那么开心啊!能早一天被姜姜骂,就意味着早遇见姜姜一天,我超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