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消雪融09
沈录只在她身后跟了一会儿——
在再一次随着她绕回原地之后,他决定还是由自己来带路。
两人安安静静地走着,沈录忽然抬手,开始解外套拉链。
姜灵余光看到,立马一脸防备地道:“你干嘛。”
沈录不答,伸手去掏内口袋。
“你别乱来,我学过十年跆拳道——”
话音未落,手里被他塞了一包东西。
低头去看,是包妙脆角。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合适。
自己刚才的反应好像挺傻的。
于是恶人先告状:“一包零食,你捂那么严实干什么,保温吗。”
“怕跑的时候弄掉。”他笑道,“先前看你挺爱吃的。”
吃起来也挺可爱的。
“嘁,哄孩儿的把戏。”她一脸不屑,无比嫌弃。
手上撕开包装袋,咯吱咯吱嚼了起来。
走了几步,她将手里的零食伸过去:“吃吗?还可以。”
“吃!我也贼喜欢。”
眼看快到住处,姜灵深吸一口气,叫他。
“沈录。”
他正拿着两根芭茅秆,专注地折着什么东西,闻言抬头看她:“嗯,怎么?”
姜灵去看他的动作,忽然发现他的手很好看,指如葱根,圆润的指甲剪得很干净。
“为什么非要送我呢?”她问出自己的疑惑,又提前截断了他可能的借口,“现在是白天。”
即使寨子里可能有罪犯,但好歹是青天白日,再坏也不见得敢那么明目张胆。
沈录折着芭茅秆,默然许久,才垂着头:“怕你一个人走没意思呗。”
“为什么要怕我没意思?”她顿了一下,半真半假地道,“你对我有意思?”
她语出惊人,他险些呛到。
喉结滚动几下,他声音有些哑地:“如果,我是呢?”
“那我就不信。”这话轻飘飘的,却得认真。
“为什么不信?”
“我们才认识几天,又才见了几面。”
沈录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就算自己真对她有好感,她也只会将其当作见色起意。
他停下脚步,侧身看她。
身材是厚重羽绒服也遮不住的纤细有致,忘了系围巾,隐约可见锁骨,精致玲珑。皮肤白皙到透出冷感,浅粉色的唇瓣兼具俏丽与娇媚。
眼尾微微上翘,眼波流转处有一种冷冷的疏离感,却又被一颗泪痣冲淡,多了些楚楚可怜的韵味。
是有令男人见色起意的资本。
“所以,你更相信日久生情?”
姜灵轻轻“嗯”了一声。
这也是她会豁出去试探贺西京的原因。
好笑的是,她信了,他却不信。
“好,我知道了。”
半晌后,沈录了这样一句。
姜灵没问他知道什么了,觉得话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捡了根断枝攥在手里,百无聊赖地轻敲路旁的树。
梢头碎雪被惊落,像春日素白的梨花铺了一地。
头上、颈子里,也落满了。
沈录冻得一激灵,却不动怒,也没将头顶碎雪拂去。
姜灵余光发现他在看着自己,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浮上来了,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沈录已经认识了她很久很久。
可分明素不相识,雪天初遇。
他头戴碎雪,想必自己也是。
她忽然酸不溜秋地想到一句诗,又觉荒谬,忙镇定心神,要将那奇怪的想法赶走。
我寄人间雪满头。
白居易的诗。
浪漫归浪漫,意境也是一绝,可面前的人何曾成了泉下泥销骨?
二人又哪里是要写诗相寄的地步。
回到住处,姜灵就着中午的冷饭,草草吃了几口,便不愿再吃了。
索性烧水洗澡,躺上了床。
蚕丝被是自备的,从景城带来,深灰的底色,带浅灰暗纹,与这间土黄色的房子极其不搭,仿佛还残存着一点都市纸醉金迷的气息。
姜灵看着屋顶那块已由透明变得模糊的采光玻璃,忽然想抽支烟。
三年没有抽过了,很想。
骨髓里发痒。
留学回来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喜欢躲在贺家的顶楼。
大部分时间只是发呆、抽支烟,偶尔看点片。
除了保洁阿姨每个月底会去一次,再无他人会光顾,那里便成了她的秘密宝地。
起初只是待一会儿,之后越来越喜欢那里,就开始将饼干、牛奶带上去吃,一坐就是半时。
再到后来,便连画架也往上搬,又买了个帐篷,趁着家里没人时,哼哧哼哧地拖上去。
尊重儿女隐私,贺远培一向不到二楼来,有事也是电话叫她。而贺西京懂了兄妹之间亦有男女之别,便掌握分寸,轻易也不到她的房间来。
是以,竟半年无人发现她的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顶楼度过。
直到保洁阿姨有一天临时起意,提前一天扫,发现了她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
言情、帐篷、画架、零食包装袋、牛奶盒子……还有十多个烟蒂。
她不肯相信这是姜灵的,因姜灵一向是个乖乖女,贺远培也三令五申,不许女孩儿抽烟。
肯定是来贼了,保洁阿姨这么想着,便拿着那些东西下楼,要向贺远培明情况。
走到二楼时,遇上从书房出来的贺西京。
“拿的什么?”他看着阿姨手中的东西。
“烟头啊,书啊,什么都有。”阿姨走近,将东西展示给他看,“不知是哪个贼留下的,真是嚣张,简直在顶楼过起了日子!我一定要去告诉先生。”
其实在看见那些时,贺西京便知道这是谁的东西了,而当目光触及那些烟蒂,他的眼危险地眯起。
“不用跟我爸了,都是我的。”片刻之后,他这样道。
阿姨不信:“少爷您可别逗我了,您是大男人,怎么会看这个?”
贺西京看着那摞《霸道总裁害了我》《甜蜜娇妻不要逃》以及《天才儿子找爹记》,喉结动了动,有些艰难地道:“我喜欢的女孩儿爱看,于是我也看一点,学点技巧。”
这个理由倒是可信,还有一点甜,阿姨有点信了,但还是略有犹疑:“可您是好孩子,哪里会抽烟?我从来没见过啊。”
“什么好孩子?装的,哄我爸开心。”他伸手去拿烟盒和火机,取出一根点燃,狠吸了一口,道,“我吸烟很久了,您帮我保密啊,尤其别跟我爸,他总爱题大做。”
阿姨便劝:“少爷,吸这个不好的,您瞧,才吸一口脸就红了。可要戒掉啊!”
“好好好,听您的,只要您帮我保密,我就戒掉。”他拿过阿姨手上的东西,推她走,“您先去忙,这些东西我自己处理。”
待阿姨转身,贺西京冲回自己的房间,剧烈地咳嗽起来。
担心被人听见,还特意将被子盖在头上,以削减音量。
他是疯了才会去看什么《霸道总裁害了我》,烟也是从来不抽的。
呛死人,熏得身上又臭,有什么好抽的?所谓消愁,也只是着好听,装酷而已吧。
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后来的自己也会用抽烟去消愁。
当晚,姜灵又蹑手蹑脚地溜上顶楼。
刚推开门,便发现帐篷里亮着灯,还隐约透出一个人影。
人影端坐着,捧一本书看,纵然模模糊糊,也能看出脸上英俊的轮廓。
“哥?”她叫了一声。
里面的人淡淡应了一声。
她跑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或许,应该我问你?”他抬眸瞥她一眼,声音有点哑。
“你嗓子怎么呢?”
他冷笑:“为人当替罪羊的报应。”
姜灵正要细问,忽然看见摊在他脚边的那堆烟头。
“哥,你听我……”
“嗯,你,我听你狡辩。”他将书放下,洗耳恭听的样子。
“就……我、我……”她不会撒谎,结巴半天,最终豁出去承认,“烟是我抽的,只要你帮我保密,尤其别跟爸,我一定戒掉。”
瞧瞧,这就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十几年的结果。
兄妹俩的辞,如出一辙。
贺西京内心有些想笑,嘴上却不留情面:“你做坏事,我可不做帮凶。”
“什么帮凶嘛,哪有那么严重。”
“既然不严重,那我告诉爸,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不要!”她当真了,蹲下来,脸上一瞬间落寞了,又透着忐忑,“哥,别跟爸……”
贺西京叹口气。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灵灵,你不用这么谨慎微。”仿佛生怕他们会将她赶出贺家。
如他所言,她的确害怕被赶出贺家。
但他不知道的是,她害怕的不是再也享受不到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害怕见不得他。
从那天之后,贺西京也每天都要往顶楼跑。
姜灵有认真戒烟,但偶尔忍不住要馋,便想来一根,然后每每被贺西京用眼神阻拦。
次数多了,她忍不住赶人:“你为什么总在这里?又没什么事情做。”
明明以前从来不来。
他眼睛闭着,清清冷冷道:“赏月听风,很多事可以做。”
姜灵撇嘴,你倒有闲情逸致,怎么没给你吹感冒呢。
时钟的指针被无形的手拨动,不知疲倦地往前走,人也没可能在原地驻留。
姜灵闭上眼,将体内的冲动压下去。
另一张干净、阳光的脸,逐渐于脑海浮现。
黄昏将至。
夕阳流连在连绵山川之中,势要发挥余热,残雪也在努力地消融。
作者有话要: 胆大妄为,脱离实际,企图在第九章就暗戳戳表白的录哥:所以,我还没有认真出口,就被拒绝了???
册哥:嗯。
录哥(垂下头,神情寂然):那我接下来要何去何从?我觉得我的人生失去了色彩。
册哥:别这样,你的生命里不是只有女人。
录哥:但我的生命里只有她一个女人。
第一次来【作话】旁听的姜姜,若有所思地躲在屏风后面。
【忽然,伏地魔刘隐闯了进来——】
刘隐:不对,我也是单身臭弟弟啊,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姜灵你别听他胡,我还没有女——
录哥(拿出手机,开堂妹微信二维码):不,你有。
堂妹(正在一边看SEVENTEEN唱跳一边发出尖叫,忽然收到好友申请,备注为“您好,我是您哥预定的堂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