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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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玄自然是不方便再过去了。

    又与两个过来劝酒的武将喝了两杯,便借口回帐换衣袍,带着夭夭回到了那处偏帐前。

    这次那年长的太监没有出现,只有一个年轻的太监在门前守着。见穆玄过来,忙恭敬行礼,腼腆笑道:“依干爹吩咐,这帐子专给世子留着呢。”

    穆玄道谢。夭夭心领神会,便又进去迅速换回原来那套水绿色衣裳。第一次进这偏帐时,夭夭着急着换衣裳并未注意旁的,此刻才发觉这帐中弥漫着一股十分浓郁的幽香,厚而不腻,极为难得。

    心道,不愧是皇家举行的大型围猎,连内侍的居所都这么奢侈考究。

    出帐后见那太监还尽职尽责的守在外面,夭夭便笑着问:“哥哥,这帐中熏得是什么香?着实好闻。”

    大约是没见过脾气这么好、这么不端架子的贵女,太监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道:“奴才也不晓得。是苏嬷嬷怕咱们臭气熏天,污了御帐的龙气,才命人往炉子里添上的。”

    又道:“世子就在前面,可要奴才带郡主过去?”

    “我认得路,不麻烦哥哥了。”夭夭笑着摆摆手,同他致谢告别。见左右无人,便像只逃出囚笼的鸟儿般,飞快的往前走了一段路,等再抬头一望,脚步却滞住了。

    穆玄的确按剑站在夜色里,只是身边却多了个云髻高耸、仪容华贵的女子,穿着身明黄色的曳地水袖凤尾裙,外罩一件纯白貂绒氅衣,腰束金色织锦束带,肩披淡赭半臂,丹唇轻启,容颜曜月,一行一动皆明艳耀目,令人不敢逼视。

    他二人并肩而立,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偶尔默契对视一眼,场面和谐宛若一对璧人。夭夭不由想起在玄牧军大营中见到的那个水墨屏风,以及屏风后摆放的那张贵妃榻和那架梳妆台,心里便如同被人剜掉一块东西似的,空落落的。

    见夭夭出现,穆玄立刻按剑走了过来,他身旁那女子也跟了过来。站定后,便双眸含光,像量什么漂亮首饰似的,一寸一寸,从上到下,毫不畏避的量着夭夭。

    “果然是个美人儿。”半晌,她笑吟吟的得出结论,转目同穆玄道:“人交给我,你放一百个心,且去忙罢。”

    也不等穆玄发话,便亲昵自然的握住夭夭的手,拉着她往女眷席那边走去。

    众女眷似乎对这女子极敬重,见她过来,纷纷起身相迎,口唤“云煦公主”。

    原来是位金枝玉叶的公主,难怪扮如此隆重华贵!夭夭正暗暗琢磨,云煦公主已拉着她到身边,热情的同众人介绍:“这是我新认的妹子,唤作菖兰,西平侯府的嫡女,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儿,心肠最好,日后你们可要多多照拂。我让她给各位夫人和姐妹们挨个敬酒。”

    着,已将一杯果子酒塞到她手里,笑盈盈催促道:“还不快去。”

    夭夭明白,这云煦公主定是受穆玄所托,有意制造机会让她接近这些女眷,便依着顺序,“姐姐”、“妹妹”、“夫人”唤了一通,挨个给她们敬酒。

    这些女眷的内心显然是抗拒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僵硬难看,只是碍于云煦公主的面子,不得不勉强端起酒杯,和她共饮。

    连续敬了有十席,等走到第十一席时,夭夭还没满上酒,案后一名少女却先站了起来,柔静笑道:“云煦姐姐看中的妹妹果然极好,让人一看便喜欢的不得了。”

    并亲自执壶,为夭夭满上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我先敬菖兰妹妹一杯。”极痛快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么多年过去,琼华倒还是那个琼华,无论喜与不喜都不会露在面上,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表现的好像她根本不知道她兄长宋引和菖兰郡主的那些破事。

    夭夭由衷感佩,也痛快的喝下了她敬来的那杯酒。

    紧挨着琼华的是某个尚书府的家眷,坐在席首的少女面色苍白,眼角处一颗泪痣,正是郑红玉。不知她何时从马车上下来了。

    见夭夭过来,她激动的站起来,端着一碗热茶,愧疚道:“菖兰,我这副身子无用,只能以茶代酒了。你莫要怪我。”

    夭夭知她心意,忙按着她坐下,笑道:“我都明白,你安心坐着,莫再吹风受凉了。”

    郑红玉会心一笑,缓缓喝完了碗里的茶水。

    坐在郑红玉下首的美貌妇人仿佛对菖兰郡主格外厌恶,见夭夭过来,立刻厌恶的皱起眉,把头扭了过去。

    郑红玉悄悄扯了扯她衣袖,轻唤道:“母亲。”

    夭夭见她浓妆艳抹,扮得甚是花枝招展,毫无这个品级的贵妇应有的端庄气度,便明白这大约就是把后宅搞得鸡犬不宁的那郑尚书的继室杨氏。

    只见杨氏一把甩开郑红玉,恨恨道:“你没羞没躁,堂堂尚书府的嫡长女,甘愿自贬身份去讨好那灾星,可别拽上我。”

    这话已有些恶毒。郑红玉却面不改色,柔声道:“当着云煦公主的面,母亲慎言。”

    杨氏狠狠瞪她一眼,冷笑:“怎的?大姐长本事了?现在都学会用旁人来吓唬我了?”

    也不知是不是气的,话时,她浑身乱颤,宛若泼妇,无论衣上还是发间都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脂粉味。

    夭夭被熏得几欲作呕,实在看不下去了,脚踩着裙踞往前一扑,做摔倒状,手中那杯酒便尽数洒到了杨氏的衣裳上。

    杨氏如被火烫,夸张的尖叫起来,她身后的婢女一个个如临大敌,连忙挤到前面帮她擦拭。

    “这可是皇后娘娘赏的御贡蝉纱,满长安城只这一匹,你们都给我仔细擦!若擦不干净,当心你们的皮肉!”

    杨氏刻薄的咒骂,双目喷火的望着夭夭,怒道:“灾星,你故意的是不是?”

    坐在杨氏下首的泼辣少女也气势汹汹的道:“灾星!快滚来!离我们远点!”

    “你们谁是灾星呢?”一道冷冷的声音兀得传来。

    云煦公主扶起夭夭,面上笑容尽失,满是威严,冷笑道:“不就是一匹蝉纱么,明日我赔你三匹。若再让我听到这些污言秽语,别区区一个尚书府,就是皇后来了,我也饶不了你。”

    这杨氏乃是当今皇后的远房表妹,也就是仗着这层身份,才敢在尚书府为所欲为,连郑尚书也不敢给她脸色看。

    此刻挺云煦公主这么,杨氏母女立刻吓得闭了嘴,不敢再吭声。

    有了杨氏的教训,其余女眷就是有想法也不敢再表露了。夭夭顺利的敬完剩余的几席,便跟着云煦公主离开了女眷区。

    穆玄已在附近等着,立刻大步迎了过来,问夭夭:“如何?”

    等闻到夭夭身上浓烈的酒气,他立刻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的望着云煦公主:“你让她喝酒了?”

    云煦公主毫不在意的一摆手,道:“女孩子喝点酒怎么了?美容养颜,通筋活血,还能睡个好觉。”

    见她如此理直气壮,穆玄沉着脸道:“那也不该让她喝这么多。她又不是你。”

    云煦公主眼睛一眯,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他脸,道:“好了,别绷着个脸了。她酒量好的很,不比我差,这不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吗?”

    穆玄避开她“魔爪”触碰,见夭夭眼神清明,只脸上微起了层淡淡红晕,才放下心来。

    夭夭见他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一时也插不上话,便无聊的拿脚尖去碾地上的石子。

    云煦公主还惦记着好酒,很快又回席上了。穆玄量了几眼夭夭,复问:“如何?”

    夭夭摇头,有些遗憾的道:“她们身上也没有那种味道。”

    两人一时无话。

    夜风一吹,不断有酒气从两人衣裳里散出,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一缕幽香,沁人心脾。

    夭夭努力捕捉到几缕,漫无边际的想,这御用的熏香就是好,这么浓的酒气都盖不住。

    如此想着,忽有一点灵光在脑中闪过,她脚步蓦地一顿,睁大眼睛望着穆玄:“我知道那邪物藏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