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局vs喜事
和世上所有的祠堂一样, 穆氏祠堂常年幽暗,只有左右两排长明灯在墙壁和乌金大理石地面投射出森冷光芒。而符阵却对符文的准确度要求极高, 品级越高的阵法,符文越繁密精细。
穆玄自然不敢黑灯瞎火的瞎画, 便取来一盏长明灯,展袍跪在地上,一手持灯照明,一手引血画符。
穆王坐在圈椅上,连日来第一次认真量半隐在幽光里的幼子。黑玉般的眸子,像极了他的母亲,长而密的羽睫、俊美沉静的侧颜, 却完美融合了他母亲的美和自己年轻时的英挺。在军中历练了这些年,眼前少年早已褪去昔日青涩与稚嫩,非但没被磨砺得满面风霜, 反而更像是一块精心磨出来的美玉,举手投足间, 虽不任意张扬, 却难掩逼人光芒。
更难得的是, 他少年掌兵、深受帝宠,却能守住本心,不骄不奢, 练就一身沉着冷静的气度。身为父亲,要不骄傲,自然是假的。
想起这些年, 自己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体弱的长子身上,对这个幼子虽也严厉管教,但终究缺了些关怀,穆王心中不免有些怅惘。更何况,五年前那件事,终还是在他们父子心中都留下了一道不可触碰的伤疤。
正出神,忽然,穆王目光一凝,落在穆玄正画符的食指上。
从表面看,那画符的手指,行走如飞,技法熟练,并无什么不妥。可只要是穆氏子弟都知道,因穆氏术法多以指血为引,施法尤其是画符阵时,落指一定要轻灵,否则那么多道繁复的符文画下来,一定会伤到皮肉。
显然,穆玄落指时有些过于用力了。他并非手法生涩的初学者,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除非是……
一缕冷风穿堂而过,长明灯幽黄的火苗剧烈晃了晃。
穆王视线移到新补画的几道符文上。果然,血色深浅不一,线条宽细也不均匀。寻常弟子不懂其中奥秘,只怕很难发现异样。
“让本王看看你的手。”穆王深深拧眉,眼底已涌出一丝阴霾。
穆玄动作一顿,片刻后,如常落指。等默然画完整个符阵,他才搁下手中长明灯盏,坦白道:“父王不必看了。今日,孩儿对付南郊一邪祟时,私用了通灵之术,才会指血不足。”
像是被霜刃直穿胸肺,又像是被巨力突然攥住喉咙,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化为泡影,穆王脸色瞬间变得极难看,双目陡然迸出两道血丝,红得吓人。
“顾长福!”他忽然厉声低吼。
正悄悄爬过去、欲蹭穆玄衣袍的辟邪被这一吼吓得剑身一震,也不敢再爬了,顺势瘫在地上做死鱼状。
顾长福已经记不得,穆王有多少年没直呼过自己大名了,更别提还是如此暴怒的语气。
他头皮直犯麻,刚疾步进去,便闻穆王咬牙切齿的道:“让穆平、穆衡取盘龙鞭来!”
盘龙鞭是一条长约四尺的金丝软鞭,鞭身金黄,状若盘龙,由金丝虎筋和千年山藤等物缠成,是穆氏专门用来惩戒族中犯错弟子的戒鞭。在穆王府习武的穆氏子弟,从到大,都没少吃过盘龙鞭的苦头。
那东西虽伤不到筋骨,可鞭中的金丝虎筋却能绞掉细碎的皮肉,无论涂了多好的伤药,伤口也至少要三五日才能愈合。顾长福头皮越发麻了,诺诺应是,忙去传人。
————————————————————
尽管夭夭刻意隐藏,可心细如发的荣嬷嬷还是发现了她手上的异样。
更令荣嬷嬷忐忑难安的是,自家郡主手上缠的那两块布料,看做工与暗纹,极可能是从男子衣袍上撕下的。
虽然夭夭一口咬定她手指头上的伤是被京兆府中一只野猫给咬的,那包手的布料则是一位好心的大人借给她的,马车进入延康坊时,荣嬷嬷还是忽然紧紧握住她双手,紧张的问:“郡主,你给奴婢实话,那京兆府的人真是请你去辩邪祟吗?他们可有欺负你?有嬷嬷在,你莫怕,若受了什么委屈只管。”
夭夭眨眨眼,一脸无害的笑道:“嬷嬷放心,我好歹是圣上亲封的郡主,他们就算真有坏心,也没那胆子。今日的确是我太疏忽,见墙角蹲着只野猫,就生了好奇心去逗弄,谁知那猫儿那么凶,竟会咬人。”
闻言,海雪与荣嬷嬷都神色古怪的望着她。
好一会儿,海雪才一言难尽的道:“郡主您不是最怕猫么?平日里见了家猫都躲得远远的,这次怎么敢去逗弄野猫?”
夭夭讪讪挠了挠耳朵尖,道:“因为那只猫长得实在太漂亮,太可爱了。我一时手痒,没忍住。”
荣嬷嬷立刻把这笔账也记在了京兆府的头上,愤愤道:“可见那地方的确晦气,连养出的猫都这么刁钻凶狠!郡主放心,以后他们若敢再来骚扰郡主,奴婢直接拿棒槌将他们出去。”
又不由分,解下夭夭手上缠的那两块衣片,迅速塞进自己袖中,改用锦帕替夭夭重新包好手指,数落道:“郡主以后可要长个心眼,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往手上缠,万一不干净感染了伤口怎么办。”
夭夭颇不舍的望着被她夺走的两片衣料,□□嬷嬷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她也不好再开口讨要,以免惹她生疑,只能强忍着挪开视线。
到了西平侯府大门口,海雪和荣嬷嬷先下车,才心翼翼的扶夭夭下来。三人正要进府,忽闻耳边传来呵斥声,循声一望,府门前的石狮子旁,两名家丁正在驱赶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那乞丐似不愿离开,死命抱着其中一名家丁的腿,喉间发出呜呜声响家丁不耐,一脚接着一脚的往那乞丐腰间踹,口中谩骂不止。
见夭夭止步不前,荣嬷嬷见怪不怪的道:“定是来讨饭的。一天来三次,天天来,真把咱们这儿当慈善堂了。”
海雪目露怜悯,道:“也不怪他们。听最近夔龙卫在城中大肆搜捕邪祟,城中许多乞丐都当做嫌犯被抓到了狱中。白天他们根本不敢上街,也只有天黑了才敢出来乞食。”
夭夭奇道:“抓邪祟跟这些乞丐有什么关系?”
海雪道:“听那邪祟修为高深,极可能附在了活人身上。这些乞丐整日待在街上,又居无定所,自然嫌疑最大。”
两人正着话,冷不防那乞丐竟忽然掉头朝这边冲了过来,眨眼的功夫已窜至夭夭跟前,两只瘦骨嶙峋的手铁爪般攥住她石青鞋面,并激动的抬头望着她,咧嘴直笑,口中呜呜啊啊发出急切的怪叫。
荣嬷嬷吓得尖叫一声,急呼:“快!快!快把这脏东西拖开!莫吓着郡主!”
夭夭看清这乞丐的面貌,也险些惊呼出声。只不过,不是吓得,而是真的吃了一惊。
这人脸上,从左到右,布满长而整齐的刀疤,贯穿这个面部。正是那夜在荒山上,和她一起被穆玄带回御帐的那个中年男子。只是,这人不是交给玄牧军看押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家丁们很快冲过来拖人,那人却死死攥着夭夭双脚,就是不肯松开,两个家丁往他两手上跺了好几脚都不管用。喉间怪叫声愈发尖锐凄厉,眼睛里竟也漫出水光。
夭夭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脑中灵光一闪,惊疑不定的望着那人片刻,急道:“都住手!别他了!”
荣嬷嬷吓道:“郡主,奴婢知道你心善,可这些乞丐都是些亡命之徒,最会死烂缠,万不可乱施善心。”
夭夭没理她,径自蹲下身,朝那人笑道:“你放心,他们不会再伤你了。”
那人目中泪光更盛。
夭夭笑出两个梨涡,眼睛直泛酸,定了定神,才抬头道:“嬷嬷,我想把他留在府里,能不能找个人给他沐浴好好梳洗一下?”
荣嬷嬷急得脸都绿了,刚要高声反对,夭夭已起身,乞求般挽着她手臂道:“嬷嬷放心,此事我会向母亲禀告的,决不让嬷嬷为难。”荣嬷嬷无奈,只得先随了她。
————————————————
夭夭一回府,便被叫到了松寿堂。
堂内欢声笑语,十分热闹。夭夭进去一看,才发现除了姜氏、胡氏、孟月昙、孟月娥姐妹,郡王孟菖羽和她名义上的那个糊涂爹——西平侯孟平安也在。
西平侯这次受惊不轻,似乎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一张脸泛着白,歪歪斜斜的靠在椅子上,通身都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虚弱。
两日未见夭夭,孟菖羽欢呼一声,就从孟老夫人身边蹿了过来,口唤“阿姐”,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悄悄往她手里塞了样东西。
触感冰凉,还滑溜溜的。
夭夭微吃惊,低头一看,竟是只栩栩如生的机关木鸟,翠羽红喙,两腮还各有一个红色斑点,尾羽却是黑色的。这木鸟本无生命,可此刻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却扑闪扑闪,可怜兮兮的望着她,仿佛真的要挤出水色。若非她自幼通晓机关术,只怕会被蒙骗过去,以为这是只真鸟。
她左右一顾,确定无人看见,才迅速收进袖中,声问:“何处得来的?”
孟菖羽得意的朝她一扬眉,故作老成的道:“我们男人的事,你就甭操心了,好好赏玩便是。”
夭夭失笑,揉了揉他脑袋,便依次和众人问安。
今日大家看她的目光似乎格外不同,孟老夫人和姜氏眼里都放着光,胡氏虽也一如既往的热情,笑得却有些勉强。孟月昙和孟月娥姐妹,一个心不在焉,仿佛神游天外,另一个则偎在孟老夫人膝边吃点心。
倒是他爹西平侯,反应最实在。一看到她这张脸,刚恢复好的身子立刻从椅中滑落一截,露出副余悸未消的神色,叽叽歪歪的直喊心口疼。
“侯爷!”胡氏惊呼一声,立刻紧张的替西平侯抚胸顺气,又急命婆子端来碗参茶,一口一口的喂着丈夫喝下。姜氏则始终冷眼站在一旁,凑也未往前凑。
孟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儿子,骂道:“菖兰是你女儿,又不是恶鬼!瞧你这副德行,哪里有做爹的样子!还有,心长在左边,你捂着右边做什么?”
西平侯这才哼哼唧唧的把手放到了左胸上。
孟老夫人懒得再多瞧他一眼,只慈爱的同夭夭招手:“快过来祖母这边。”
夭夭极乖巧的过去,跪坐在她膝下,并有意的把受伤的手缩在袖中,以免多生事端。孟老夫人又怜又爱的望着嫡孙女,抚着她脑袋道:“好事成了。今日祖母去东平侯府见了东平侯夫人,她已答应了你和宋二公子的婚事,并向祖母要了你的庚帖。等下月初八,就让二公子娶你进门。”
作为女方,却要主动登门去与男方家商议婚事,其实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传出去不定还会被人笑话。只是形势逼人,孟老夫人已经顾不得这些,只要能给孙女找个靠谱的归宿,别这张老脸,就是要她的老命,她都舍得下。
夭夭脸上血色顿失。出了趟门,又亲闻了余家村那场惨案,她都险些忘记孟老夫人今日亲自出马去东平侯府问婚这档子事了。
胡氏立在西平侯身边,用力绞着手中软帕,直到绞出几道皱痕,才大喇喇的笑道:“老祖宗得极是!最近府里乱糟糟的,侯爷又受了惊,一场病养了这么多天都未见好,依媳妇看,是该用这喜事冲冲这府里的晦气了。”又亲昵的同姜氏道:“妹妹先同姐姐道喜了。”
胡氏嫁过来这么些年,难得出这么几句入耳的话,孟老夫人笑着点头,连面上的皱纹都似有了精神,望着堂外感慨道:“秋雯的对,是该热闹热闹了。”
视线一转,见本该最欢喜的孙女始终低着头,既不话,也未展露出丝毫愉悦之色,孟老夫人只当她心中放不起以前的事,愈发怜惜的道:“菖兰莫怕,万事自有祖母为你做事。只要你和宋二公子两情相悦,彼此扶持,便无人能将你们拆开。”
————————————————————
顾长福从前院再次赶到祠堂时,正撞见穆平捧着盘龙鞭从里面出来。鞭身殷红,显然染了血迹。
紧接着,祠堂门缓缓开,穆王先负袖走了出来。穆衡扶着穆玄,紧随其后。
顾长福迅速扫了眼,见穆玄那身月白锦袍已不见,此刻只穿着件雪白的单衣,后背血淋淋的,大片凝结的暗红血迹与衣料粘在一起,显然伤得不轻。最令他心惊的是,穆玄左右手的掌心,也各横亘着一道血淋淋的鞭痕。
见顾长福面有慌色,穆王沉声问:“怎么了?”
顾长福立刻低声禀道:“宫里来人了,陛下急诏世子入宫议事。”完,不免担忧的望了眼穆玄。
“现在入宫?”穆王果然皱了皱眉,问:“来的是何人?可有何事?”
“是陛下身边的王公公,并未提及何事。看模样,似乎很着急。”
穆王凝神默了一瞬,才缓缓点头,吩咐道:“先给玄儿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过会儿,你亲自陪他进宫。”
顾长福连声应是。
“对了。”
又听穆王道:“你一会儿去趟九华院,把本王那件灰鼠皮披风带上。夜里风寒,别再受凉了。”
穆玄早已听到,便避开穆衡搀扶,走上前与穆王轻施一礼,沉眸道:“谢父王体恤,孩儿先行告退了。”
除了额角汗津津的,俊美的面部略显惨白,他行动如常,倒看不出什么异样。转身欲走时,忽闻穆王在后面道:“且慢。”
穆玄几不可察的拧了拧眉,只得又回身,恭声问:“父王还有何吩咐?”
穆王没话,双手从身后露出,将那件月白锦袍给他披到了身上,目光沉沉的望着儿子,语气严厉的道:“今夜府中之事,本王自会彻查。圣上面前,该什么,不该什么,要拿捏好分寸。”
穆玄一怔,心中陡然荡起股凉意,片刻,轻挑了挑嘴角道:“父王放心,孩儿不会无凭无据的冤枉旁人。”那双黑玉般的眸子,却始终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笑意。
他父子二人一味的哑谜,顾长福越听越糊涂,还想多听两句,穆玄已然转身吩咐道:“走吧福伯。”
穆王目光复杂的望着那少年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才收回视线,神色阴冷的问穆衡:“查的如何了?”
穆衡恭声禀道:“回王爷,追查锡山暖玉之事,已安排守心、守静去做,二人已带领二十名子弟连夜出发。至于那故意破坏法阵之人,属下经过排查族中子弟,已找出可疑之人,正在连夜审问。属下搜检过他的住所,并无暖玉踪影。也许,他晚到一步,被那邪祟得手了。”
“是谁?”穆王猛一攥拳。
穆衡目光一闪,悄悄觑了眼穆王脸色,方道:“是岁末即将指派给太子殿下做贴身扈从的弟子之一,名叫守能。今日,曾有人见他进过祠堂。”
穆王眉心陡然一跳,细思此事,只觉深恶痛绝,令人不寒而栗。
“你亲自去审。无论如何,都要撬开他的嘴。”穆王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英武的脸庞上,渐渐涌起一丝深重忧虑。
这么快,便有人等不及了么?
思绪翻滚间,一阵冷风骤然刮起,沿着门缝钻进祠堂里,将两侧长明灯吹得摇曳不定,在墙壁上投下重乱魅影。
——————————————————————————
“世子是怀疑,偷走暖玉的邪祟和破坏法阵的是两拨人?”顾长福惊得咋舌。虽用“人”这个词不大妥当,可一时之间,他倒也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了。
意识到大太监王福安还在外面,他立刻压低声音,问:“世子如何就能笃定不是那邪祟破坏了法阵?”
穆玄道:“很简单,那邪祟既敢来偷暖玉,就明它修为已非寻常邪祟可比。区区法阵,根本奈何不来它,它何需多此一举。”
“只是。”他骤然沉眸,道:“我还无法断定,暖玉是落入了邪祟之手,还是落入了那个人的手里。又或者——”
穆玄似想起什么,忽得一挑嘴角,道:“也许,那个人的目标,并不是暖玉,而是单纯的想破坏阵法。只不过恰巧和那邪祟撞到了一起。”
顾长福顿时沉默了。
穆王府戒备森严,有机会进入祠堂的,只有在附近习武的穆氏子弟。若真是有人故意破坏祠堂里的法阵,听着是没什么问题,也算干了桩大事,可目的呢?总不至于是闲着没事干,又突然皮痒难耐,便捣个乱故意找吧。
目前来看。唯一导致的后果就是被破坏的法阵急需修补,而能画阵的只有王爷、世子和大公子三个人。最终,世子被留下来画阵,王爷顺理成章的发现了他擅用禁术之事……
可这其中的变数实在太多,即使他能算准王爷会留下世子画阵,又如何笃定王爷会一道留下来。更重要的是,他如何知晓世子今日擅用了禁术。
若这真是精心布置的一个局,这设局人心思该如何缜密,城府该如何深重,对穆王府的人和事,又该怎样了解。
顾长福心惊肉跳,眼睛不由落在对面少年那双缠着厚厚白叠布的手上。掌中那两道鞭伤虽不算太重,可穆玄明日休沐结束,便要返回玄牧军。身为统领,就算不至于整日舞刀弄剑,可处理往来军务也离不开一双手,更何况他每日还要骑马奔波在驻地和穆王府之间,这双手还不知如何受磨蹉。
王爷岂会想不到这一关节,只怕也是存了让世子记住教训的心思,才会如此下手。
可顾长福真正担忧的是,若那人真是冲着穆玄来的,会不会还有留有后招。万一他趁着穆玄受伤期间在半路设伏,那岂不是……!
顾长福霎时出了一身冷汗,急道:“世子既知那人心思歹毒,何不趁今夜进宫,向圣上多求几日休沐,等养好伤再回军中不迟。圣上向来疼爱世子,定会答应的。”
穆玄冷冷一抿嘴角,道:“留在府中又如何。”
他没头没尾的了一句,便不再吭声。顾长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
自中元夜围猎归来,惠明帝便总是做噩梦,一会儿是接连早夭的三个儿子,一会儿是在冷宫中自缢的母妃,凡此种种,搅得他夜夜不得安宁。
太医们束手无策,最后还是郑皇后无意间了一嘴:“陛下这症状不像病,倒像是中了邪,依臣妾看,不如请离渊国师看看。”
惠明帝被她一提醒,深觉有理,便立刻宣了国师离渊进宫。离渊看过后,果然是有邪祟侵扰圣驾,并献上一粒灵丹。惠明帝服了之后,果然病症全消,再也没梦见过那些东西。
因而,今日惠明帝心情本来颇不错,直到午后京兆尹孙如海突然急急进宫,向他禀了南郊一案。
“陛下,穆王世子到了。”王福安的声音在承清殿外想起。
惠明帝凝冰的脸这才松了松,忙搁下御笔,道:“快让玄儿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