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仕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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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被嫌弃“摘星楼”是纣王的荒淫自焚之地,所以我改了个有美感的名字,云裳阁,前文晚些改。

    喝茶之人正是穆玄。

    昨日回府前, 他特意交代沈其华去查访李香君近一月的行踪。结果发现在章龙出事之前的半月里,李香君只出过两次门, 一次是去玄牧军驻地,另一次就是来云裳阁。

    沈其华又去云裳阁探, 才知李香君竟是店中的老顾客,数日前刚在店中订做了一副首饰,约的今早巳时来取。

    “李府是京郊清源县的大富商,以前李夫人经常带着李姐过来店中购置首饰并胭脂水粉等物,有时则是李府的老嬷嬷陪着李姐过来。李姐性子活泼,脾气也好,从不挑剔找茬, 对店里生意十分照顾。只是最近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李姐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过来, 听是生了场大病。”

    到这里,店主忽然叹了一声, 道:“直到差不多半月之前, 大病初愈的李姐才又在那老嬷嬷的陪同下来店里买胭脂。病过这一场, 她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变得沉默寡言,脾气也尖酸刻薄起来, 动不动就冲堂倌发脾气,简直跟从前判若两人。”

    沈其华将店主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穆玄,两人心照不宣, 便都明白之前问起那只香囊之事时,李香君谎了。

    一个对香粉过敏、从不用胭脂的人,怎么会跑去云裳阁买胭脂?

    李香君不会无缘无故撒这样的拙劣的谎言,除非是为了刻意掩饰她与那香囊间的某种联系,以让自己迅速摆脱嫌疑。

    于是,今日一早穆玄便带着阮筝过来云裳阁附近布置,等着李香君出现。

    “盯紧了,切不可草惊蛇。”穆玄盯着云裳阁门口,淡淡吩咐。

    这时,一道赤色身影忽挟着飞沙走尘从远处策马奔来,一路左冲右撞,耀武扬鞭,惊得路旁百姓纷纷朝两边避散。等到了云裳阁门前,那人甚威风的勒马停住,往楼上迅速一扫后,将鞭子扔给堂倌,紧了紧腰间束带,便翻身下了马。

    阮筝仔细一瞧,只见那人身披六品夔龙卫赤服,细眉鼠目,眼露精光,天生一副淫邪之态,登时满脸嫌弃的道:“季侯孙?他怎会在这里?”

    刚问完,他心里便有个答案。这季侯孙以好色出名,日日陷在花街柳巷之中难以自拔,不知祸害了长安城多少暗娼明妓。此刻孤身一人来到此处,多半是要挥金搏美人一笑了。

    “咔嚓。”

    耳边忽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声响。阮筝望去,见穆玄手中那只白净细致的青花瓷碗竟生生被捏出一道长长的裂纹,从碗口一直蔓延到碗底。

    余香未散的琥珀色茶水,像是泄了闸的溪水,立刻沿着裂缝渗了出来,蜿蜒积在碗底,渐积成一滩,溢流而下,洒入他玄青衣袍里。

    穆玄素来爱洁净,平日与将士们宴饮,衣袍上从不沾酒,就算不心洒上了也会即可换身干净的。此刻却恍若未觉,任由那茶水濡湿衣袍,印出一团深靛色。

    此刻,他面色阴沉,黑眸寒瘆瘆的定在季侯孙身上,眼底溢出的冷意,几乎要将四周空气冻结。

    阮筝暗吃一惊,将军何时与这季侯孙结下梁子了。

    夭夭虽在诗文上没什么天分,对“行酒令”这东西却不陌生,甚至可以十分喜爱。原因极简单,这种游戏就算输了也可以喝到香醇的美酒,于她而言毫无损失,还可以一解馋意。

    堂倌送上的是适合女子饮用的果子酒,不仅滋味绵软,还有活血养颜之效。夭夭为了尽兴,诚恳的建议琼华以百姓常玩的“猜拳”及“击鼓传花”来行令,既热闹又不失风趣。琼华欣然应下。

    一连十余轮下来,夭夭有输有赢,喝了足足有半坛的酒。她酒量极佳,这点酒对她来根本算不了什么,但今日不知是这果子酒的酒劲太大,还是太久没沾酒的缘故,夭夭渐觉脑袋发沉,四肢酥软,竟有醺然欲醉的征兆。

    海雪见情况不妙,连忙夺了她手中酒盏,欲扶她回府去。琼华却出言阻拦道:“菖兰妹妹看着醉得不轻,哪里还禁得起马车颠簸,只怕还没回到西平侯府便要着凉呕吐。云裳阁有专供休息的雅室,不如让菖兰妹妹先到里面睡会儿,醒醒酒,再回去不迟。”

    便吩咐贴身丫头玉箕和两名堂倌扶夭夭去雅室休息。

    设有卧榻的雅室位于三楼最西侧,须穿过一条夹道才能过去。与东侧人声喧嚣的开放式雅室相比,夹道里静悄悄的,除了几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竟不闻丝毫杂音。

    海雪忍不住左右顾去,只见夹道两边整齐的挂着一幅幅画幅巨大的仕女图,画中女子皆朝哭暮啼,含愁带怨,苍白憔悴的面上,五官线条极细,唯独清眸点漆,两瓣红唇红艳似火,目光十分幽凉的望着画外之人,乍望去竟栩栩如生,好似要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大约是夹道里光线昏暗的缘故,这些宛若真人的仕女图半明半暗的隐在这方不见天日的空间里,一眼望去,只看到一瓣瓣娇艳的红唇和一双双直勾勾与人对视的眼睛,令人油然而生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与压迫感。

    海雪匆匆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强忍着心中不适,将要走到夹道尽头时,忽见前方竟背光立着一个头戴黑纱帷帽的女子,正默然与其中一幅仕女图对视。那女子穿着身白衣素服,脚上也是双白鞋,周身气息冷冷的,无一丝鲜活气息。

    见他们几人走来,那女子轻轻转过头,目光在夭夭身上一顿,复转过头去看那副仕女图。

    走出夹道,两名堂倌引着她们到了西侧最里的一间雅室里。海雪惊讶的发现,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雅室里竟没开窗户,室内光线竟比那夹道里还要昏暗几分。

    玉箕已和另一名堂倌将夭夭安置在榻上躺好。海雪摸寻一圈,欲推开窗户散散屋中闷气,冷不丁一点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娘子莫找了,这里的雅室本就没有窗户。”

    海雪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一个堂倌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正双目发直的盯着她。

    完,那堂倌从怀中掏出一支类似于火折的东西,放在嘴边熟稔的一吹,青烟中腾地亮起一道火舌。

    “此处是供客人安睡之所,须造出夜晚之象,才能令客人安睡无忧。若有窗户,反而不好。”

    堂倌一面着,一面点亮了手边的一盏长明灯。

    “这室中之物,皆是我们店主心头之爱,娘子仔细触摸,切勿折损了。”

    堂倌立在长明灯前,微微一笑。

    海雪便又转回头,一望手摸之物,面色大变,险些惊呼出声。

    依照惯常房屋布局,这面本该是窗户的墙上,竟整面都挂着一幅仕女图。画中仕女,樱唇似火,双眸含愁,与方才所见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