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酒醒(补全)
穆王皱眉, 慢慢搁下茶碗,问:“既是要紧事, 为何不直?”
阁中突然陷入静默。
顷刻,穆玄轻挑了挑嘴角, 镇定自若道:“驱蛊极耗费灵力。是孩儿心中惭愧,族中有事,非但未能为父王分忧,还要因为这点事令父王贵体受累。”
穆王眉峰拧得更深,盯他一眼,不辨喜怒的问:“现下人在何处?”
穆玄道:“已安置在尔雅院。她身份特殊,不便送来九华院, 恐怕要劳烦父王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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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黑透。
她睁眼量四周,才发现自己竟躺在海棠院的暖阁里。
“醒了醒了, 姐,郡主醒了!”荣嬷嬷欢喜的嗓音如一道平地惊雷, 彻底将夭夭炸醒。
一阵窸窣的裙踞摩擦声立刻外间的大屋传来, 须臾, 姜氏温婉担忧的脸庞映入眼帘。
“不省心的东西,你也不瞧瞧自己的酒量,也敢学别人去玩什么行酒令。若非那位恩公送你回来, 不准你现在也被当作嫌犯困在那云裳阁了。”
今日云裳阁发生的事,想必已传入府中。
姜氏戳了戳女儿额头,虽这般, 面上却带着笑,毫无嗔怪之意,显然心情不错。
“恩公?哪位恩公?”
“就是之前在南郊救你的那位恩公呀。”
夭夭愣住。
话间,荣嬷嬷已端来了一碗醒酒汤。
姜氏亲自接过来,拿汤勺仔细舀了,喂到女儿口中。
夭夭尝了一口,味道酸酸甜甜,应是梅子汤之类。她正口渴的厉害,便乖觉的喝了一口又一口,不多时,一碗汤竟见了底。
姜氏望着女儿因酒醉而微微泛起粉红的肌肤,仿佛又看到了当年还在襁褓中的那个粉团子,心一下子就柔软的似要化掉,忍不住伸手擦了擦她嘴角残留的一点汤汁,笑道:“又没人跟你抢,倒急得跟个猴儿似得,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怎么越长越不稳重了。”
夭夭一怔,想起梦中梦到的和穆玄在蜀中初遇的情形,只觉那些画面真实的仿佛都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再看看眼前这陌生的“家”,陌生的“亲人”,还有自己这副陌生的“身体”,一时间怅然若失,胸中又涌起那股浓重的悲伤,只恨不得时间倒流,让她立刻回到过去才好。抑或,眼前这一切才是梦,而梦中所见才是真实。
“可是身子不舒服?”
见女儿神色有异,姜氏关切的问。
夭夭摇了摇头,木然坐起,才发现床上吊的青纱帐幔,不知何时已换成了大红撒金花软帐。暖阁的圆案上则放着一个大红描金托盘,托盘里是一套鲜艳华丽的大红嫁衣。
那红色仿佛一团烈焰,灼得她眼睛发疼,胸膛中的心也禁不住抽搐了一下。
虽然早在心里无数次冷静而理智的劝服自己,可直到看见这件嫁衣的一刻,她才前所未有的清醒的意识到,她真的要嫁给宋引了。
这桩在西平侯府众人眼中的“美好姻缘”,她提不起丝毫精气神,也产生不了丝毫憧憬和祈愿。
姜氏见夭夭呆呆的望着圆案上的嫁衣,眼睛动也不动,只当女儿是被这突如起来的惊喜震住了,立刻把汤碗搁下,命荣嬷嬷把那嫁衣拿了过来,道:“这是娘和府中仆妇刚赶制出来的,还未完工,先拿来给你试试,若有不合身之处,也好教她们及时裁改。”
荣嬷嬷也一遍遍摸着那衣裳上的细密针脚和金色鸳鸯绣纹,感叹道:“多好看的衣裳!穿在咱们郡主身上,定然美轮美奂,羡煞旁人。”
着,又朝夭夭道:“夫人为了给郡主赶制出件合心意的嫁衣,连着熬了许多宿没睡,手也扎破了许多处。郡主可莫要辜负了夫人的一片辛苦。”
姜氏笑吟吟的展开嫁衣,便要亲自帮女儿试衣裳。
夭夭眼睛终于动了动,飞速避开,抱膝坐在床角,闷声道:“娘,我今日不想试。”
姜氏一愣,诧异的问:“可是这衣裳的款式不合你心意?”
夭夭摇了摇头,忽扑倒姜氏怀中,轻声抽泣起来。
这下子不仅姜氏,连荣嬷嬷都慌了。姜氏吓得赶紧搁下手中嫁衣,轻拍着女儿肩膀,柔声哄问:“到底出了何事?是不是有人欺负我的宝贝女儿?”
明明出门时还欢欢喜喜的,回来一趟便成了这般模样,姜氏首先便怀疑女儿在诗会上受了委屈,或是又听到了什么闲言恶语。
夭夭只是摇头抽泣,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很快把姜氏胸口的衣料濡湿了一大片。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没出息,可今日那场梦让她品味了太多幼时的美好与纯真,以至于心底深处那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前尘旧事皆被连根拔了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何一想到要嫁给宋引,她会突然变得这么难过,难过到想要肆无忌惮的大哭一场。
荣嬷嬷知她们母女大约有贴心话要,便收起那件嫁衣,悄悄退了出去。
“现在没有外人了,有什么委屈,尽管跟娘亲。”
姜氏心疼的哄道,听女儿在怀中一声声抽泣,眼圈也不由跟着红了。
夭夭又断断续续哭了许久,才哽咽不成声的道:“女儿不想嫁人了。我舍不得海棠院,也舍不得母亲。”
姜氏不料竟是因为这个缘由,眼泪唰的便流了出来,愈加轻柔的抚摸着怀中少女堆积在肩头的鬓云,道:“娘又何尝舍得你?”
后面的话,竟是再也不下去。
母女俩又抱头哭了一场,俱是伤情不已。荣嬷嬷在外间听着,也难免触景伤情,心有戚戚。
这夜,夭夭便肿着一双眼睛、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因为哭得太久,眸底蓄存的泪,直蛰得眼睑发疼。
她隐隐有些期盼自己能把昨夜的梦继续做下去,也好让她再看一眼她的桃灵木,再看一眼昔时那个无忧无虑的明媚女孩,再贪婪的吮吸一口旧时的鲜活气息。
再遇见一次,那个寡言少语、总是冷冰冰待她、却肯在暗夜幽林中对她出心事的俊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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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其华和阮筝一直带人在云裳阁守到深夜,才等到穆玄回来。
虽然早已到了宵禁时间,可云裳阁外却比肩擦背,聚满人影和马车,都心急火燎的朝阁内张望着。
见穆玄和数名身着京兆府衙役服的捕快策马而至,众人立刻一窝蜂涌了过去,又是哄闹又是喊冤,请求官兵们放了他们的家眷。
沈其华听到动静,立刻指挥一列玄牧兵把这些人挡在外面,留出一条窄道,让穆玄和另一名手握横刀、双目炯炯有神的青年男子进来。
那男子穿一身青色圆领襕袍配红色罩甲,外披墨色斗篷,腰束青丝织带,丰神俊朗,仪表堂堂,正是京兆府捕头黎明。
跨入大堂后,他迅速扫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陈列在正中央的那张人皮上,登时脸色一变。
来的路上,他虽已了解到大致情况,可亲眼看到这样残忍可怖的场面,他还是禁不住汗毛直竖,头皮发紧。
穆玄又引着他看了李香君的“尸体”,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黎明大手一挥,命随行捕快将目前已发现的“人皮”带回衙门里去。
被羁押在大堂内的众人见那两张人皮都被拎走,才魂归本体,敢稍稍喘上一口气。不少人都脚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季侯孙依旧在墙角呜呜挣扎,目眦欲裂的盯着穆玄。
沈其华耐不过聒噪,兜裆踹了他两脚,那季侯孙才惨叫两声,倒在地上,不敢再轻举妄动。因他口中还塞着那酒盏,即使是凄厉至极的惨叫,发出来的声音依旧是“呜呜呜”的,只是比方才多了点哭音而已。倒是他身旁的宋引,始终低眉垂目,安静如木雕一般。
黎明瞧见这幕画面,讶异的问:“那不是夔龙卫的宋副使和季督使?”
沈其华抱臂,冷冷讥道:“他二人先后进了发生凶案的房间,论嫌疑,当排首二。”
若遇牵扯到邪祟的案子,京兆府经常和夔龙卫协同办案,夔龙卫行事之嚣张跋扈,他是见识过的,连府尹孙大人也经常告诫他们万事以和为贵,不可与夔龙卫产生正面冲突。敢以如此手段对付夔龙卫一个督使,令其当众出丑,整个大邺朝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那人皮之上所画镇邪符文,世子可知出自何处?”见穆玄挟剑过来,黎明收回思绪,问道。
穆玄摇头,道:“我所熟知的家族与江湖门派中,并没有类似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