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桃灵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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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玄心一沉, 同时看到,御案后的皇帝, 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还有?还有哪一个?!”

    惠明帝慢慢站了起来,眼睛红得充血, 支着御案的一双手,手背上青筋暴跳。

    离渊缓缓跪下,神色一肃,道:“据臣所知,当年最后落网的那一缕公输族的嫡系血脉,很可能还存在这世上。”

    这话若是撂到朝堂上,只怕能立刻炸出一个天坑。

    惠明帝瞳孔一缩:“你是指——?”

    “逆臣公输良之女, 公输瑶。”

    离渊微垂眼,缓缓道。

    惠明帝像是被人抽干了血,神色一霎凝滞住了。

    这个消息, 显然比抓到一百多个乱臣余孽还令他感到震惊。

    “当年,虽然——”皇帝嗓音有些干涩呕哑, 额上及手背上青筋猛地跳动起来, 布满血丝的双目, 自那个垂目立在御案前的少年身上轻轻一扫,方强压着怒火道:“但最后,是卫英亲自将其魂魄捉拿归案, 投入炼狱炼化的。”

    “卿如何会,她还活在这个世上?”

    离渊叹了声,慢慢从怀中取出一截焦黑的树枝样物什, 双手捧着,递到身前,道:“因为此物。”

    穆玄侧头一望,心头剧震。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屈指,紧攥成拳。

    惠明帝瞳孔骤缩,抬起一只手,面无人色的指着那截枯木:“这、这是……”

    “是桃灵木。”

    离渊一字一顿道。

    “陛下当知。当年,乱臣一族,便是用此物召集鬼界阴兵,为祸人间。”

    桃灵木又名通灵木,是蜀中公输一族世代相传的秘术,只有拥有公输族嫡系血脉的弟子才有机会炼化出来。与穆氏符术需以穆氏血脉指血为引的道理差不多。几乎每一个公输族嫡系弟子出生时,都会被族长赐一枝桃木。至于能不能最终把“愚木”炼成“灵木”,就要看那弟子个人的天分和造化了。

    而最终能炼成桃灵木的弟子,可以桃木中的灵力喂饲鬼魂,将那些恶鬼冤魂收拢枝上,为我所用,一起对抗外敌。

    桃灵木与主人灵识息息相通,几乎相当于主人“三魂七魄”之外的第四魂和第八魄。一荣俱荣,一枯俱枯。

    “陛下且看。”

    离渊将那截焦黑的木枝一翻,苍白的指,指向两条细枝的交叉处。

    众人定睛细看,只见一片焦黑中,竟有一点娇嫩的绿芽冒出个的尖来。

    “当年,臣将公输一族所有嫡系弟子的桃灵木都搜集了起来,以禁制封在夔龙卫所内。为的就是防止逆臣死灰复燃。”

    “没想到,时隔五年,竟真有一枝桃灵木有复生之象。”

    “这枝灵木的持有者,正是逆臣公输良的幼女,公输瑶。”

    听到这个最不想听的答案,惠明帝终于支撑不住,神色僵硬的坐回龙案后。

    不心“漏了两条鱼”的离渊却丝毫不惊慌,只道:“因而,臣以为,那余孽不必急着处置。”

    殿中皆是心思缜密之人,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言外之意。

    卫英审慎的道:“义父的意思,是利用人犯引出另一个余孽?”

    离渊不可置否,微一偏头,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含着些笑意,问:“穆王爷以为如何?”

    穆王神色一派泰然,似乎因为此事不在他管辖范围,表现得有些漠不关心,只敷衍的道:“本王同意国师所言。”除此之外,再不多一句。

    唯独穆玄表现得心不在焉,自听到“公输瑶”那个名字起,就像是被勾走了三魂七魄般,神游天外,毫不掩饰满面哀思与落寞。

    惠明帝枯坐半晌,才终于找回了惯有的理智和冷静,龙目往卫英身上一扫,皱眉问:“当日,你捉回来给朕交差的又是谁的魂魄?”

    声音不高,却能辨出压抑的怒气。

    卫英慌忙跪倒在地,以首顿地,道:“是臣疏忽,误中了鬼族的诡计,请陛下重责。”

    冷静下来的惠明帝果然智商上线,阴沉着脸问:“你是指,鬼族的幻术?”

    “臣不敢欺瞒圣上。”卫英身上已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这事儿其实是“死无对证”,毕竟那“假魂魄”早已经被炼化成了浆糊。卫英敢这么,一来因为皇帝对鬼族恨之入骨。二来因为能有“制造假魂魄”这种本事的,除了某些避世不出、没亮过这种邪术的玄门门派,恐怕也真的只有鬼族了。这无疑又多了一项公输一族和鬼族勾结的罪证。

    追捕不力、以致重犯漏网毕竟是重罪,细究起来,并不是轻飘飘一句“臣疏忽”就能糊弄过去的。卫英必须把这个责任推出去。

    惠明帝脸色果然阴晴不定,大约又被「鬼族」二字咬得神经疼,好一会儿,方道:“鬼族邪术多阴毒狡诈,尤以幻术为甚,你一时不察也在情理之中。重责就不必了,自去卫所刑司领三十杖便是。”

    卫英立刻叩首:“臣谢陛下宽宥。”

    惠明帝面露疲色,揉了揉眉心,问:“那逆犯现在关押在何处?”

    离渊道:“逆犯魂魄隐有涣散之象,怕经不起纯阳烈火的炼化,臣只用禁制将其羁押在卫所衙署内,未敢投入炼狱。只是,衙署人多耳杂,恐不是长久不计,臣以为,不若先把逆犯羁押入典狱司。”

    惠明帝点头:“典狱司有姐夫镇守,倒是个稳妥之地。”

    穆王微一皱眉,显然不愿领这麻烦。

    离渊见状,低眉笑道:“在下只想借典狱司一间牢房,穆王爷该不会不给吧?”

    穆王神色一动,亦回之一笑:“本王岂敢。只是,牢房可以借,看守之人,还需国师自行安排。”

    “典狱司近来事务繁多,本王实在腾不出多余人手。”

    离渊诚挚的道:“王爷肯借间牢房,在下已感激不尽。”

    卫英毕竟年轻气盛,还没修炼到离渊这种皮糙肉厚、油盐不进的境界,见穆王时时刻刻都把“避嫌”“不沾麻烦”几个字写在脸上,一点亏都不肯吃,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

    惠明帝似对自家姐夫的这种做派早习以为常,只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既如此,便由卫英将功折罪,安排防守之事吧。至于审理之事,就有劳国师了。”见离渊还跪着,忙道:“朕真是气糊涂了。地上凉,国师快请起。”

    离渊道:“为陛下分忧,敢不竭心尽力?”才谢恩起身。

    卫大都督旧罪未脱,糊里糊涂的又被皇帝陛下摊派了这么一件随时可能掉脑袋的事,不由一阵神经疼。

    惠明帝已有些疲了,一面命王福安亲自送穆王及离渊至宫门口,一面盯着外甥背影,忽道:“玄儿,你留一下。”

    穆玄身形一滞,顷刻,回身道:“臣遵命。”

    整场置身事外、维持波澜不惊姿态的穆王眸光微有波动,他望了眼殿外浓密不见五指的夜,面容沉肃,眉峰冷峻宛若刀刻。

    穆玄似有所觉,抬起头,正对上穆王寒芒暗涌的双目,藏在心底的那根弦不禁狠狠震颤了一下。

    父子两人目光一触,便迅速移开。穆玄轻作一揖,目送穆王振衣而去。

    殿内重归寂静。惠明帝强支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神色甚复杂的量着殿侧恭谨而立的少年:“朕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莫非是还记挂着那个丫头?”

    见穆玄默不作声,皇帝面上怒色一闪而逝,有些燥郁的道:“为了一个乱臣之女,你在朕眼皮子底下做了多少糊涂事,如今竟还冥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