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亦非台(七)
吴飞还记得两年前李乾清的模样,年纪轻轻,眉清目秀,开朗爱笑。即使被人骗了财物丢在沙漠,可一双眼睛却仍然澄亮无比,不见丝毫阴霾。
现在都李乾清半疯半醒,逃跑的路上嘴里念念有词,晏良隐隐听出他是在念叨求饶的话语,偶尔还有杀了石观音等无序的话,他此刻全部的心神放在该如何逃出这个地方。
三人面前出现一个岔道,按来时的方向应是往右边走,而李乾清握着晏良的胳膊,指着左边,执拗地念叨着石观音的名字。
石观音在那个方向。
李乾清知道石观音的院子,他当初为了求得一个活下去的会去讨石观音欢心,扮成狗,将这整个地方的路线都记住了。
他此刻脑海中什么也没有,得知能够回去后,他脑海中只有杀了石观音这一个想法。
若石观音不死,将是他一生的噩梦。
晏良垂眸看见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伤痕,抿了抿唇,扶着李乾清便往他指的地方走去。
吴飞大惊失色:“你当真要去杀石观音?凭你的武功杀不了她!”
晏良回首看他一眼:“李乾清想去。我既然答应了他爷爷,自然要让他没有遗憾的回去。”
吴飞咬了咬牙:“你们这是去送死,既然找到了他那便直接回去!李乾清神志不清,想必忘了石观音的可怕之处我知道,所以我们快逃吧!”
“你先找个地方躲着,石驼和楚香帅他们在一起,等我找到了香帅再来找你,到时候再走。”
“你——!胡闹!”
晏良的固执己见让吴飞无可奈何,望着两人逐渐走远的身影,吴飞挠了挠头发,咬咬牙,狠下心来跟了上去。
“横竖不过一死,不定我也能发挥一点作用!”
晏良心乱如麻,怎么杀石观音他想了一个开头,之后该如何去做完全计划,仅仅是想努力实现李乾清的请求。
他从来没杀过人。
闯荡江湖死人是常事,可晏良此前是个躺病床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即使和系统签了合同在不同的世界中成为了别人也从没有杀过人。
挑断穆如风脚筋的是穆江川而不是他。
他交的朋友们大多数都有着江湖匪气,白玉堂嫉恶如仇,杀的人都是恶人,东方不败与王怜花言语之间也将杀人视作普普通通的一件事。
晏良不赞同,却不会否认。
可让他亲杀人,他却会犹豫不决。
花满楼不喜欢随意杀生之人,晏良喜欢他对生活的态度,也希望成为他那样的人。
但此时此刻,晏良确实是想杀了石观音。
即使晏良不知道两年前李乾清的模样性格,但从对方现在的状态来看,他知道对方在这里定然是如同生活在地狱之中。李乾清不是唯一一个,此前肯定也有别的人,他们的尸骨也许就埋在他们脚下。
这里是地狱,那石观音便是恶魔。
穿过这个石窟,前方便隐隐亮敞起来,晏良和吴飞对视一眼,动作更加心起来。
看清前方院子里出现的景象后,两人几乎不出话来。
院子里躺着近十个女孩子的尸体,死法惨烈,有被勒死的,被拧断脖子,被剜了眼
每个尸体上都有张翠绿的纸条,晏良冷着脸捡起一张,纸条上写着十个字: “楚香帅笑纳,画眉鸟敬赠”。
晏良脸色更黑了。
他将那张纸条握成一团,狠狠地扔远了。
吴飞又吓了一跳,心翼翼地窥着晏良面上的表情,他骤然见到这场景所受惊吓不,惊吓之余也只觉得“画眉鸟”下太为狠毒,因此也无法理解晏良生气的理由。
晏良的表现一开始很随和,和谁都能谈得来的开朗,之后便是决意去杀石观音的固执,如今却又因这些被杀的女孩子而生气。
吴飞发现自己竟然摸不透晏良的想法。
李乾清也看见了院子里惨烈的景象,怔愣半晌,竟然痴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泣不成声。
他哭着笑着,踉跄着向前走去,好似已将晏良和吴飞的存在抛之脑后。
晏良大步上前扶住他,听到李乾清喃喃自语:“镜子打碎镜子”
镜子?
晏良茫然了一瞬,将他的话记在心里,扶着李乾清,紧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吴飞轻轻脚地绕过地上死状惨烈的姑娘们,也上前扶住李乾清。
这处院子十分偏僻,那些女孩子不知道死去了多长时间,至今还没有人发现,出了院子也人迹寥寥。
与此同时,楚留香正和石观音在密室中对峙。
楚留香见到石观音的第一面,便惊叹于她的美貌。
可天仙般的外表下,却是恶魔般狠毒的心肠。
石观音的房间内有一个等身大的镜子,一尘不染,在这柔和的房间内显得十分突兀。
楚留香看着镜中的石观音,镜中的石观音对着他嫣然一笑,柔声问道:“我美吗?”
“美。”
楚留香诚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你为何不走近一些?”
石观音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楚留香。
楚留香道:“古人有云,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我倒希望你能来亵玩我”石观音向楚留香走近,笑意盈盈,身上的衣裳边走边掉,靠近楚留香时她身上已不着寸缕。
“你当我不知晓曲无容已被你们制住了么?”
“石夫人天香国色,聪明过人,我当然知晓。”楚留香眼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这让石观音十分满意。
“只是我不知你既然知晓,却不点明的原因。”楚留香又道,“甚至还将我带到这里。”
“我为何要点明?”石观音笑道,“左右你们也跑不出我的掌心。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不必我,你也知道。”
楚留香道:“我有一事十分不解,你既已报了仇,为何不回去与天枫十四郎团聚?”
“良辰美景,你非得问这煞风景的话不可吗?”
石观音脸上显露些冷意。
“石夫人聪明过人,难道猜不出我为何这煞风景的话?”楚留香笑意悠然,接着道,“自然是我不想与你春风一度毕竟你的儿子可是与我同岁啊。”
晏良和吴飞扶着李乾清到石观音的密室外时,听到密室中传来的激烈打斗声。
李乾清在晏良想要进去时抓住了他的,死死地盯着晏良的眼睛,只了两个字。
“镜子。”
他脑海中已隐隐有了印象,可长时间不与人话,只知道来回念着那几句求饶的话,如今竟然忘了该如何将想的话表达出来。只能不断地重复“镜子”二字。
晏良与他对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转身便掀开那一层层轻纱,钻了进去。
楚留香与石观音打得难分难舍,而前者明显处于劣势。
楚留香无心分顾其他,没有注意到偷偷摸摸潜进去的晏良;石观音纵然注意到了,却不以为然。
待杀了这不识好歹的楚留香,再将那些人都杀了
“咔嚓”一声脆响,镜子破碎,落到地面又是一阵刺耳的声响。
石观音怔住,呆呆地望向破碎的镜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
楚留香趁点住她的穴道,石观音倒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看向晏良。
晏良冷冷地看着她。
“你为何不杀她?”
晏良问楚留香。
他这句话是纯粹的疑惑。
“我没有制裁她的权利,制裁她的应是法律。”
楚留香回答晏良,慢慢走上前去,走了一半却停了脚步,惊讶地看着石观音逐渐白骨化的身躯。
没有人能制裁她,唯一能制裁她的只有她自己。
正如她爱的只有自己一般。
楚留香蓦地想起不久前同样在他面前自尽的无花。
李乾清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望见那具白骨,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吴飞没拉住李乾清,犹豫片刻,也跟着进来了。
楚留香看见了他身上的伤痕,下意识地看向了晏良,少年看起来难过极了,道:“他是李乾清。”
*
他们出了密室,欲与姬冰雁等人汇合时,却看见了一路的尸体。
那些尸体都是石观音的女弟子。
楚留香捡起尸体上翠绿色的纸条,看清了上面的字,默然不语。
这又是一个冲他来的烦。
晏良的脸色已黑如锅底,楚留香看了他一眼,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相处不过一天,但他已看出这少年是个心地善良的、会让很多人喜欢的人。
心地善良的人看见这番景象都会难以忍受,更不要一直在寺庙中吃斋念经的和尚了。
但晏良的身份却又有可疑之处。
楚留香想,若是有会应当同晏良聊聊。
同姬冰雁胡铁花汇合之后,得知楚留香已杀了石观音,石驼这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也落下泪来。
他们乘船离开了这里,直到又遇见了龟兹王和黑珍珠的下;随后又遇见了龟兹国的两位叛臣以及吴菊轩。
当楚留香出石观音已死时,吴菊轩猛地变了脸色。
他不敢相信石观音竟然就这样死了。
楚留香望着吴菊轩,轻叹一声,点出了他的身份:“无花大师。”
两人对视一眼,吴菊轩骑马便跑,一直在一旁候着的晏良和吴飞默默扯紧了绳子,他摔了个狗啃屎,嘴里灌满了沙子。
无花:“”
晏良神色恹恹地和吴飞并肩蹲在一旁看楚留香将无花捆绑住,叹了口气。
楚留香在船上和他简短地谈了一下,并将无花自尽背后的真相都向晏良坦白了。
这让一直以为无花是个好人的,甚至心生向往的晏良有些无法接受。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原来是这个道理么。
晏良:想见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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